千术入门
2020-05-11拉赞·卡纳
拉赞·卡纳
昆汀赶到了凯特利号渡轮旁。如果不算上大王和小王,此时他手里只剩下三十七张牌了。他用食指沿这副牌的边缘轻轻一划,将它们插进马甲口袋。
他没有携带武器。他以前的确常在腰间配一把刀,但从来不是那种不带枪出门就浑身不自在的人。曾几何时,纸牌对他来说还是可有可无的,就和他生命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女人啊,财物啊,遗产啊之类的。
然而,他现在手里的这副牌,每失去一张都会令他心如刀割。昆汀先前在训练时用掉了所有的二和三,一共八张。之后,在米苏拉时,他因遭人揭发袖子里藏了一张A——注意,那只是张普通的A——又消耗了两张。另有一张是为逃脱一场泥石流用掉的。最后,在德州的敖德萨,他为对付一群小偷损失了三张。
那些还都只是前奏。好戏要等他上了这条船才算正式开场。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方块七。这张牌在他手中如磷光一闪,随即就化作一缕青烟。他感到身上出现了一层薄膜,便从藏身的树丛后走了出来,沿着小路大大方方地走向渡轮入口的上船坡道。
昆汀知道渡轮上的那些守卫根本看不见他,但还是感觉得到他们警惕的目光。这时候把方块七用掉或许有些浪费,但小心谨慎总比后悔来得强。即便如此,一想到此刻他们端着的步枪随时都可能朝他开火,他脖子上的那些汗毛就不禁根根直立起来。
他朝主甲板中央附近的一间小盥洗室走去。快到门口时,渡轮上的大桨轮开始滚动,猛烈地搅起河水,发出隆隆的轰鸣。随着船身的一阵颠簸,渡轮起航了,载着诺兰·凯特利和他的手下沿着密西西比河航行而去。
昆汀从洗手间虚掩的门里溜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关上,努力不发出一丝响动。毕竟,刚才用掉的那第一张牌的隐蔽效果再好,也只是视觉上的。
昆汀开始摸牌。接下来的两张就在他事先切好的位置上。他摸出的是方块J和红桃J,像玩牌时一样把它们捧在手里。他很舍不得打出这两张人头牌,尤其是那张能用来治疗的红桃,但他出的牌必须足够强大,才足以稳住和制服船上的那些人。昆汀打出了一对J。
他的脸像蜡一样开始融化,昆汀强忍住了剧烈的疼痛才没有叫出来。其实,单是那张方块就足以实现他想要的易容效果,但这还骗不了任何人,因为他的嗓音和走路姿势都不会改变,而那张红桃则确保了这次生理上的易容足够彻底。尽管昆汀一想到自己即将变成的样子就恶心,但这是能让他在这艘渡轮上自由活动的最佳保障了。
易容完成后,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这个人和他的目标诺兰·凯特利一模一样。
昆汀对墓碑镇里的那个牌局还记忆犹新。他一路高歌猛进,牌桌上的大部分筹码都被他赢了过来,在他面前堆成小山。而和他玩牌的那个老头显然已经坐不住了,每玩一局,就有一摞筹码跑到昆汀那边去,老头的牙齿越咬越紧。
此时的昆汀身边美女如云,发了大财的他已经得意忘形,开始用手里的牌和筹码炫耀起自己娴熟的洗牌技法。纸牌在他指尖时而飞速弹射,时而翩翩起舞,时而又消失不见。他每玩一套把戏,身边的姑娘们就发出一阵尖叫,在他身上依偎得越来越紧。同时,那老头的怒气也越来越明显。
最后,他几乎赢走了牌桌上所有的东西。把战利品都收入囊中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锁房门,以便随时恭候某位小妞的上门。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那个老头。
“你要干吗?”昆汀问道,准备去拿他放在洗漱盆边的那把刀。
“我需要那笔钱。”老头说。
“那是我赢来的。”
“我知道。但我可以给你些东西作为补偿。更重要、更值钱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钱还值钱?”
老头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力量。”
昆汀努力保持正常的步伐,但警觉的神经一刻都没有放松。他开始沿着渡轮的楼梯,逐层甲板往上走。他早就明白,紧张和恐慌可能比任何外部威胁更加致命,所以他在包括纸牌游戏在内的各式戏法里早就克服了它们。可是,眼前这事对他还是头一回。
桨轮的轰鸣淹没了下层甲板上那些船员的闲聊声。空气中弥漫着密西西比河畔那令人微微反胃的甜蘑菇味。
楼梯上,他迎面遇到了一名正在往下走的船员。那人向他脱帽致意,昆汀则用诺兰的声音咕哝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先前见过诺兰好几次都是这么做的。他的心怦怦直跳,好在那人径直走了下去,并没注意到什么异样。
他琢磨着,诺兰现在就在位于顶层甲板的私人船舱里。这艘渡轮的其余部分都被用于载客之类的传统商业营运,唯有船的顶部是诺兰的领地。他就是在那儿经营他的整个帝国。这个帝国曾经属于昆汀的父亲。
他战战兢兢地来到顶层甲板,一只手扶着光亮的木质栏杆,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悬在马甲口袋前。这时,一个身着白大褂,留着胡子的男人从其中一个舱房里走出来。“啊,你来了,凯特利先生。”他说,“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昆汀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脉搏在耳边的猛烈搏动。“我有急事。”他以诺兰的声音应付道。
“拜托了,”男人说,“你妻子病重。”
听到这话,他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好吧。”说罢,他跟着那人走进了房间。
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盖着毛毯的女人,她满脸冒汗,面容憔悴。这就是昆汀的母亲。
“这是个非常古老的传统,”老家伙说,“跟纸牌本身一样古老。”
“可是,为什么用纸牌?”昆汀问道。
“因为你需要一种媒介来来聚拢能量,给能量赋予形体。有些人选择写在紙上的特殊文字,而我们选择纸牌。点数和花色包罗万象,非常好用。况且这东西十分轻便,可以随身携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听着挺有道理的。”昆汀说。
“有两个要点你必须知道,”老家伙继续说,“花色决定了力量类型,红桃代表身体和生命,方块代表金钱和幻觉。纸牌的点数则决定了效果的范围和大小。点数越大,威力越大。”
昆汀皱起眉头。“那干嘛不次次都出最大的牌?”
老头坏坏地咧嘴一笑:“哦,我忘了告诉你,每张牌只能用一次。”
“什么?”
“你没听错,每张牌都是一次性的。一旦用光,游戏就结束了。”
昆汀瘫坐在一张木椅上。“好吧,那可真没意思。”
“这不是很合理吗?”
“那我怎么知道该出什么点数?”
“啊,没错,这就是难点所在,”老头举起食指说,“这是一种赌博。你只需出牌,然后祈祷你的判断是对的。多试试你就会有感觉的。”
“可是,到那时我已经用了好些牌了啊。”
“没错,正是这样。”
昆汀心不在焉地洗着牌。“那大小王呢?”他问道,“这两张也能用吗?”
“当然能用。”老头的微笑更灿烂了,满脸放光,“鬼牌的用处可不得了。”
昆汀凝望着他瘦削虚弱的母亲,她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令他心如刀绞。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里,母亲曾经又健康又有精神,那是她改嫁给诺兰·凯特利之前的事了。
他握住她干瘦的手。“她还好吗?”
“说实话,不太好,”医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说,“病情恶化了,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除了不断注射吗啡外,我也无能为力了。”
昆汀把眼泪咽回肚子。他现在还不能为她哭泣,至少不能用诺兰的眼睛哭。他强烈地感觉到了口袋里纸牌的分量,于是用手翻着那些牌,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张。他摸出的牌是红桃Q,捏牌手指颤抖不已。这张牌是能把她治好的。他紧紧把牌攥在指间,现在只需动一下念头,念头就能成为现实。就这么简单。然而,这张牌只是微颤了一下,并没有燃烧。
最后,昆汀还是把牌插回了口袋。他已来到诺兰的老巢门前,他是赢是死,说不定就取决于这张牌了。
再说,是她自己选择和诺兰在一起的。
他放开了她的手,任由它无力垂下。“尽你所能吧。”他嘱咐了医生一句,便转身离去,继续寻找诺兰。
让血与火洗刷他所有的罪责吧。
昆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打出了自己的第一张牌,一张梅花二。这张牌化作一小团火焰,在他面前轻轻飘舞起来。“我怎么知道该用什么点数?怎么知道效果能否实现,能持续多久?”
“无从知道,”老头摇着头说,“既然是玩牌,那就是场赌博,有时甚至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别人。但这就和你学其他任何东西一样,多尝试,就能找到要领。”
老头用那只患关节炎的手举起另一张牌,一张方块二。“来,再试一张。”
昆汀接过牌,不清楚老头是要干什么。在过去两周的训练里,昆汀不知已经读完了多少本书,洗了多少次牌,相关的历史和知识也学得七七八八了,却连这老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说可以叫他霍伊尔①,但昆汀怀疑那不是他的真名。
昆汀看了看他这副不太完整的牌。这纸牌倒扣在桌上,褐红色的牌背上的图案既像圆圈又像轮子。他原本有五十四张牌,现在只剩五十三张。他看着老头。“几张?”他问。
“你指什么?”
“你还剩几张牌?”
老人眨眨眼,低头看了看手。“只剩五张了。”
昆汀从老头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遗憾和失落,不想去细想。现在他手里的牌几乎还是完整的,等他学成并熟练掌握了技巧后,他就去找诺兰算账。
昆汀举起下一张牌时,他犹豫了片刻,有点舍不得,因为一旦用掉,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方块代表着幻觉与诡计,昆汀用它召唤出了一个老头的幻象,站在他的身边,仿佛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一样。可是,尽管他已全神贯注,但这个幻象却并不逼真。看起来有点模糊,没有厚度、很不真切。一个幽魂,仅此而已。
“怎么回事?”他问。
“你想要的效果超出了这张牌的能力。”老人话音刚落,那个幻象就消失了。
“见鬼,”昆汀骂了一声,“白白浪费了一张牌。我干嘛还要继续浪费下去呢。”
“这正是要你对纸牌有感觉的原因。有些人,不事先练习就带着一整副牌跃跃欲试,一路上还一张都不舍得浪费。他们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他们对牌毫无感觉。你要学会去判断。面对一场你一无所知的牌局,你是不会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对着一群老牌手虚张声势的,对吧?你必须学会怎么排列那些牌,对于摸哪张、什么时候摸都了如指掌。老天啊,我甚至还没教你怎么打组合牌呢。”
昆汀叹了口气,但他明白老头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必要的准备工作,训练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他的回报就是有机会接近诺兰。
“那大小王呢?你能判断出它们的威力吗?”
霍伊尔耸了耸肩。“王牌没有花色,没有点数,所以无法预测。我们把大王称为‘魔术师,小王叫作‘愚人。”
接下来,昆汀逐渐熟悉了一些牌的名字——黑桃A叫作“死神之牌”,方块J叫“哈哈小子”,而红桃K叫“冒牌国王”。
“我要是你,就会把王牌放在一个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地方。比如我就插在了靴子上,左脚一张,右脚一张,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我是不会相信任何不可预测的东西的。”
“这么说,你能预测我咯?”
“你玩牌时或许不行,”霍伊尔说,“但在其他事情上,你简直是一头盯着红布的公牛,根本不值得我去预测。”
他拿出了下一张牌。
昆汀朝顶层甲板最里面的房间走去,他知道诺兰在那里,大步向目标走去,对一路上的渡轮船员视而不见。他伸手拉开房间门,看到了诺兰·凯特利的脸。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显然双方都吃了一惊。昆汀刚要伸手去摸牌,诺兰就大喊一声,躲到了墙后。全副武装的手下从他身后蜂拥而出。
昆汀迅速从门边闪到墙后,同时把手伸进口袋摸牌。他哆嗦著摸出了黑桃九,在身前张开一面护盾。只听一阵乱哄哄的枪响过后,所有子弹都被挡了回去,昆汀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硝烟和枪火让他看不清屋内的状况。他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数张黑桃、梅花、方块和红桃,每一张都在火光闪烁之后干掉了一名手下。昆汀用上了他练习过的每一种花色:梅花是火,方块是土,红桃是水,还有黑桃是空气。接着,他又使出了这些花色的另一层含义,比如黑桃代表攻击,红桃代表生命。一张接着一张,张张奏效。
每消耗一张牌,就消灭一个敌人,但依然没能打中诺兰·凯特利。
没能打中昆汀的叔叔。
昆汀站在老头的床边,拿布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我想求你帮我个忙。”霍伊尔说。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老头会求他用一张红桃救他。他为此深思熟虑过,结论是,救他是值得的。毕竟这老头给了他一整副牌。
“你说吧。”
“我有个儿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我们的父子关系……不太好。我这种人很难有幸福的家庭。”
“你是要我给他些钱吗?”
老人摇了摇头。“我一直在给他钱,这就是我一直都需要钱的原因。我不是要你继续给他钱,我要你给他一副属于他的牌。”
“什么?”
“我不想让他重蹈我的覆辙。这孩子闯了大祸,可他周围没人能教他怎么应付。但那些牌能帮他,而你能教他怎么用。”
“可我还不知道怎么做出一副牌呢。”昆汀说。
“我已经做好了。”霍伊尔说,“你只需把牌交给他,教会他怎么用就行。”
“霍伊尔……”
“求你了。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已经不敢面对他了。可是你能——你能替我把我仅有的一切都给他。求求你,答应我吧。”
这让昆汀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他逃离家族生意时惹了一身麻烦。如今,只要能让他再见父亲一面,他什么都愿意做。这种感情和父亲留下的家族生意无关,更是诺兰永远不可能懂的。
“行,我答应你。可你大可不必去死。我有牌能救你。”
霍伊尔摇摇头。“我已经救过自己好几次了,否则根本活不了这么久。现在我累了,筋疲力尽,该离开了。请照我说的去做。”他说,“拜托了。”
昆汀向老头做了最后的道别,接过那副崭新而完整的纸牌,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储藏箱里。他很清楚,这牌对他是无效的,他会努力把交到它的主人手中。
但首先,他有一笔账要算。
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和火药味,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但昆汀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房间尽头的那扇门上,诺兰刚刚是从那里逃走的。他摸下一张牌时,意识到这副牌薄了不少,但诺兰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所有的消耗都是值得的。
他把牌捻在指间弹了一下,走到门前,一脚踹开。踢门的震颤沿着小腿和大腿向上传遍全身。他愣了一下。
房间里空无一人。
很快,昆汀察觉到一个硕大的人影一闪而过。纸牌在他手中燃尽,六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立刻划破空气,朝人影飞去。他继续向前走,嘴上挂着微笑。
可是那个高个胖子仍然稳稳地站着,这回轮到他笑了,一副纸牌呈扇形在他手中展开。
昆汀伸手继续摸牌,他选了一张点数高的——决斗中,赢的永远是更高级的那张。他拿出的是红桃Q,这张牌威力无比。可是他犹豫了,因为他脑中浮现出病危的母亲。
只见那胖子手中牌光一闪,一组无形的拳头劈头盖脸朝昆汀砸去,将昆汀狠狠地砸在了身后的墙上,并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他没法摸牌了。
胖子走向昆汀。他身后,诺兰跷起腿,坐在一把椅子上。
“看来你也有牌。”昆汀说。
眼前的千术师笑了:“你以为就你有吗?”
昆汀咬紧了牙关。
“当然,我这副牌比起以前是薄了一点,”这胖子说,“这就是问题所在:用得越多,牌就越薄,对吧?幸好你裤裆里那玩意儿不这样。”他又笑了,昆汀恨不得把这人一口的黄牙全部打断。他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束缚,但无法动弹。
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抽到一半的雪茄,用一只黄铜打火机点燃,塞到嘴里嘬了几下。雪茄末端泛出了红光。“他归你处置了,凯特利。”
诺兰起身走到昆汀面前几步之遥处。看得出,他岁数稍长,比起以前也略显消瘦,但站姿依旧挺拔。
“这么说,你到底还是冲着我来了,”诺兰说,“坦率地说,我没想到你会有这胆子。我以为你跟你父亲一样没种呢。”
“没种总比无耻好。”
“至少,”诺兰说,“我们都清楚你母亲比较喜欢哪一样。”
昆汀拼命地扭动身子骂道:“她是上了你花言巧语的当,我可没有。”
诺兰眼睛睁得老大:“火气真不小啊,看来你真是脱胎换骨了。可惜你已经输了。”
“我把你的人全干掉了。”昆汀说。
“人可以重新招嘛。”他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明晃晃的牙。
昆汀本能地想攥緊拳头,却因为那胖子的把戏捏不起来。不过,这一回,他的指尖能轻轻动一下了。昆汀惊讶地眨了眨眼。是牌的威力正在减弱吗?要是这胖子的那副牌数量有限,那出牌的效果可能也很有限。或者也可能是他错误估计了牌的威力?
“你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昆汀说,“我一定会宰了你的。”
“哈,”诺兰说,“你好像很自信嘛?你现在只是条被钓起来的鱼,在桶里徒劳挣扎,而我对你的仁慈已经消耗殆尽。拉克鲁瓦很快就会把你解决,然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你母亲也以为你早死了。我只能说,我给过你机会,当时我是很乐意放你一条生路的,你本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你就是执迷不悟,不是吗?”
诺兰正要走开,但立即又回过身来。“对了,我以前说过你很像你父亲。或许你的鲁莽轻浮确实像他,可是……要是你父亲那时候也有你这本事……或者说魔法,他肯定不会把魔法浪费在暴力和杀戮上的。他会用它助人行善,来实现他那些高尚的追求。”他走上前,捧住了昆汀的脸,昆汀躲避不能。“所以,昆汀,事实上,至少在这方面,你跟我更像一些。”
昆汀想厉声尖叫,想一把抓住诺兰掏出他的眼球,可他的手脚依然被那张牌锁得死死的。能动的只有他的手指,现在已经可以摆动了。只需再多忍耐一会儿。
诺兰安详地笑了。“该说再见了,昆汀。”他猛抽了昆汀一巴掌,“代我向我哥问好。”他向后退了几步,从腰带上拔出手枪。
昆汀的所有手指和手掌的一部分已经摆脱束缚了。
诺兰拨下了保险。
昆汀的手腕也能活动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A牌滑进了他的掌心。
梅花,代表火的花色。
就在这张A化作一团火苗时,一旁的拉克鲁瓦也熊熊燃烧了起来,活像一捆引火物。他原本紧握在手里的纸牌落在地上。
拉克鲁瓦痛苦地嘶吼起来,昆汀感到那股纠缠他的力量顿时消失了。诺兰开火了,但昆汀已经成功闪开,他绕过那个火人,他右臂袖管中的黑桃A落入手掌。
枪声再次响起,昆汀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空气里满是震天的惊雷。他向后倒在了地板上,手里的牌掉了下来。世界在顷刻间支离破碎,混沌一片。
诺兰一脚踩在牌上,俯下身去,从昆汀的马甲口袋里拿走了剩下的牌,把它们抛到身后。“没想到你会对拉克鲁瓦使出这一手,”他说,“但这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昆汀用手使劲按住伤口。现在他的马甲里一张牌也不剩了,袖管里的那两张牌也已用完。
诺兰举起枪:“你这傻瓜。”
骤然之间,记忆中的某张牌清晰夺目。昆汀把手伸进了右脚皮靴里。
小王。
“愚人”。
他抽出这张牌。
诺兰急忙把手指放回到扳机上。
小王在他眼前燃起,亮得他头晕目眩。
他听到了世界轰然崩塌的巨响。
片刻过去,昆汀仍安然无恙。小王并没有消失,还被他捏在手中,但那颗射出的子弹已被牌一切为二。
昆汀迅速将手枪击飞,一拳打在诺兰的腹部。趁着他叔叔踉跄退去,昆汀伸手去夺地上的那张牌。
黑桃A。
牌在他手上化为火焰。
昆汀坐在卧铺车厢里,望着前方的路。他的扑克——或者说,剩下的那些牌——正放在他背心左侧的口袋里,还有二十来张。在渡轮上打了一架之后,他不得不又用了一张红桃七来治疗自己的枪伤,还有一张红桃Q来治疗他的母亲。他不知这张牌的威力能不能治好她,所以还是将她交给了医生来照料。他的所作所为已經让他没脸再见她了。
继续研究千术已经没意义了。半数的牌已用于为自己讨回公道,但他还有半副牌。
从下了渡轮开始,诺兰说的那段话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那段关于他的父亲的话,关于他会如何善用这些牌的话。真是千真万确。
但首先,他要去兑现一个诺言。一名新的千术师正等着属于他的扑克,希望他能走上一条正道。
打出了那张“愚人”后,命运之神眷顾了他,他赌赢了。
现在,该新开一局牌了。
“魔术师”即将登场。
【责任编辑:钟睿一】
①十七世纪英国著名纸牌游戏作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