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格里塔·加德的环境正义思想

汪雅雪 赵谦

摘要：环境正义源自对环境问题的伦理关注，它的实质是对环境责任和生态利益的合理负担和分配，可以说是社会正义概念的延伸和突破。从本质上来分析，环境正义就是环境伦理学的具体阐述形式，其核心内涵就是秉持公正、平等等正义的基本尺度来协调不同群体、不同物种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而保证人与自然、其他物种与自然能够和谐相处，永续地生存和发展。作为生态女性主义的倡导者格里塔·加德始终认为，生态女性主义不仅关乎女性主义和环境主义，还包括以此为前提来讨论环境恶化和社会不公等问题。加德的环境正义思想主要分为环境阶层正义、环境种族主义和环境动物主义三个层面;她的这些理念旨在不断减轻并最终消除人类对不同种族、不同阶层以及不同物种之间的压迫。她还认为环境正义也是源于道德关注，认为人类应该关怀陌生人和其他物种。最后以加德的《根，家园真相》一书为例，从作品中对环境污染、资源浪费和动物灭绝等生态问题的叙述，我们可以管窥加德环境正义思想的三个维度，这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显现的现代社会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格里塔·加德;环境正义;生态得益;《根，家园真相》

DOI： 10.16397/j.cnki.1671-1165.20200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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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代美国著名的生态女性主义作家，格里塔·加德（Greta Gaard）的激进思想始于动物权利运动。早年，她参与了各种环境保护行动、美国绿党运动及后来的反全球化运动，期间她萌生了许多生态思想。在西华盛顿大学、明尼苏达大学和威斯康星大学河瀑分校任教以来，她面向农村及劳工阶级学生，主讲写作、环境文学、环境研究等课程。

目前，国内学者研究加德作品的论文，大多是从生态女性主义宏观框架进行研究，而很少透过生态女性主义本质对其作品进行深层次的挖掘。本文从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爆发着手，对国内外环境正义学术研究理论进行梳理，再总体上从三个方面探讨加德的环境正义思想，最后以加德的著作《根，家园真相》为例，分析加德的环境正义思想在该著作中的体现。这不仅让我们能够更加了解加德，也能为解决生态环境问题提供启示。

一、国内外环境正义思想研究述评

环境，具有多重概念属性，既从属于社会学，也可从属于生态学;广义上，环境就是指人类生活的空间。正义一词，多半属于伦理学和政治学的范畴。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认为，人们按自己的等级做应当做的事就是正义。总的看来，大多数的观点认为公平即是正义，简单来说就是同样的人要同样对待。那何为“环境正义”呢？“环境正义”是指“人们在处理和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以及与环境有关的人际关系问题时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正义原则、正义意识或正义观，它追求环境权利和环境义务的公平对待”[1]。由于工业化急速发展，环境破坏日渐严重，美国人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也由来已久。20世纪80年代，美国就爆发了环境正义运动，由此引发了环境正义概念的诞生。环境正义运动初期发展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环境种族主义和底层环保主义。环境种族主义是指环境污染物与低收入或少数族裔社区间存在地理上的联系，将环境问题和种族主义结合起来。被称为“环境正义之父”的美国南德克萨斯大学社会学教授布拉德·罗伯特（Brad Robert） 1979年首次发现种族与环境污染的地理分布问题开始，到基督联合教会1983年进行有毒物与种族关系的调查，进一步地发现少数族裔是环境污染最大、最直接的受害群体。而在跳脱出种族问题时，学者们又发现环境污染与贫困相连，尤其是底层民众，比如农民和工人，这些被边缘化的、受压迫的底层人更易遭受环境污染的迫害，于是环境正义概念进而延伸到了底层环保主义。至此，环境正义被赋予了更广泛、更包容性的内涵。环境正义运动的发展引起了人们对环境正义学术研究的重视，反过来，学术研究又受到环境正义运动的启发，并推动运动的发展。

综合国外学者对环境正义的研究理论梳理来看，其中1988年彼得.S.溫茨（PeterWentz）的《环境正义》出版，被认为是环境正义领域内的开山之作。他认为，环境正义的实质是分配正义，主要指环境利益与负担分配不公。美国学者大卫·斯伯格（DavidSperger）“提倡一种环境正义的多元概念，同时从分配、承认、参与以及能力的角度进行理解”[2]，把环境正义分为四个话题，即分配正义、承认正义、参与正义和能力正义，其中分配正义一直是环境正义中的核心话题。戴维·哈维（David Harvev）的《正义、自然与差异地理学》中认为来自底层的环境正义运动与一种混合了社群主义和平等主义的正义观念相对应。以上这些学者都对环境正义理论中的分配正义进行了重点研究，也有学者从其他维度对环境正义进行解读，如美国学者施雷德·弗雷谢特（ ShraderFrechette）从哲学上对环境正义进行研究。与国外研究的热潮相比，国内对环境正义的研究起步较晚。1999年，沈晓阳发表的《自然正义·生态正义·社会正义》将环境正义分为自然正义和生态正义进行讨论，并最终向社会正义回归。最早明确以环境正义为主题进行写作的当属文同爱，她于2001年发表的《美国环境正义概念探析》首次对美国环境正义运动进行了理论梳理。2002年以后，国内学者主要是从法理法史、伦理学角度对环境正义进行探讨。如今，国内学者从多种角度对环境正义进行解读，比如环境科学、行政法及地方法制、伦理学、政治学、哲学、世界文学等。随着国内经济高速发展，环境恶化不断加剧，国内更多学者针对当下生态文明建设来对环境正义进行相关议题研究，呼吁国人重视环保。故对环境正义解读最多的还是环境科学与资源利用的角度，据知网数据库显示，截至2020年2月有638篇该类学术文章发表。在公开发表的博士论文中，华南师范大学博士毕业生龙娟的毕业论文《美国环境文学中的环境正义主题研究》被引最多，该文主要是以环境伦理学提倡的环境道德为价值支撑，以美国环境文学文本为论据，将有关美国环境文学中的环境正义主题的思索和分析建立在坚实的理论依据和合理的方法论基础上。此外，有部分研究者结合生态批评、环境伦理对环境正义思想进行了研究。

（二）自然资源——环境种族主义

1.水资源

对水资源的滥用是加德关注的一个焦点。今天，我们仍然认为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自然资源。在与疾病的斗争中，用于饮用和食品加工的纯净水变得越来越干净。在水文化盛行的国家，人们使用水来灌溉和冲洗，甚至充分利用其娱乐和交通功能。此外，水为鱼和其他动物提供柄息地。然而，在所有这些功能中，水很少被看作是生命最本质和最神圣的来源，相反，它仅仅被看作是必要的但没有生命的。对生态和女性问题的思考是《根，家园真相》中生态主义者最大的关注点，因此对水的描述和对女性与水之间循环命运的刻画，就成了最好的诠释。

加德在消解二元论的过程中赋予了水的循环与沟通的象征意义，从而在描述水的同时赋予了其生态意义。当她在童年时期意识到水的存在时，那时水还不叫水，它实际上是叫“水槽”——洛杉矶河。“它不像是书里读到的真正的河，有鱼虾、蜻蜓、河狸、麝鼠、石块、淤泥，这里只有水泥。可是它寄托了对河的记忆，且又成为河的希望。”[9]11但水仍然吸引着加德，她想要熟悉它，和它成为朋友——倾听涓涓细流，不知不觉走到那里，把手伸进水里，任其流淌。对水的描述代表了加德的世界观，水不只是由冰冷的化学公式组成的，而是超越了这个意义变成了生物，是一种交流的象征。于是，水成了环境保护、生态思想、女性主义理论以及形而上学精神世界的第一形象。

另一方面，水资源主题反映了加德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因为人类失去了对水的敬畏，而只是利用了水的能量。加德所关注的不仅是水，还有生活在水里的生物和以水为生的人及人类的文化。在这本书中，有很多关于水处理的描述，这对水来说不是一个好现象。除了用混凝土约束河道的描述，人类还控制水流，使水位不再遵循自然规律，而是根据人类的需要改变流向、河道等。例如，当加德描述美丽瀑布的时候，她仍然使用锋利、讽刺的语言来揭露人类对自然的干扰。“沃特科姆瀑布虽然天生丽质，却依然是受着高管控的公园，有吹叶机清扫其道路，有水处理厂每日过滤并氯化两千万加仑的水，还有一根输油管，埋在那里作定时炸弹之用。”[9]47在加德看来，沃特科姆瀑布的自然美完全被忽略了，因为它是由人T控制的，更危险的是一条被认为是定时炸弹的管道埋在了它下面。其实，这条即将爆炸的管道似乎有着更深层次的隐喻——文化的定时炸弹和文化毁灭的定时器。

揭示漂流等生态旅游的反生态性，是加德环境正义思想的另一种表现。漂流是很多人都非常熟悉的旅游项目，被认为是名山大川等景点旅游的热点项目，然而加德对其进行了负面评价。在参加漂流之前，她曾希望通过漂流的方式真正亲近大自然，并能因地制宜地发展经济，这也应是生态旅游的初衷。但加德很快就看清了漂流的本质：运营公司并不热衷于环境保护，只是想掠夺重要的能源，赚更多的钱。不管游客在玩水的时候多么欢快，他们仍然不能完全理解水和自己的关系，他们只是消费者，所感受到的不是对自然的敬畏，而是过山车般的刺激。在加德看来，旅游不应该是对自然的消费，山和水更不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商品。当游客面对自然的时候，他们本應体验到如何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再次接近和尊重自然，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态旅游应该是精神旅游和教育旅游，而不是愚弄自然，所以需要反思。

如前所述，水几乎贯穿了加德描述各种问题的始终。通过对水的隐喻，她指出了人类文明的兴起就是人类如何对待水、自然和人类自身的历史。例如，在《根，家园真相》中有一个特别的章节“爆炸”。1999年6月10日，霍特科姆县的一家炼油厂发生了爆炸，炸毁了该市水处理中心的7扇窗户，切断了5800名居民和企业的电力供应。更糟糕的是，爆炸点燃了一道防火墙，在2000～3000℃的高温下，炙烤了溪谷，烧毁了所有柄息于此的生灵。为了抚平这次事故带来的创伤，人们成立了一个志愿组织，清理了废墟，加固了河岸，并开始在烧焦的土地上自愿植树。在爆炸一周年纪念之际，人们发起了一场公共白行车游行，以显示他们的决心：使用一种不同的、新的能源。所有这些都是水给我们的教训，我们对待水的方式触发、影响和形成了我们对待彼此的方式。

加德在批判反思的同时，依然颂扬那些能倾听水的声音、对水有深刻理解的人，包括投身于环境保护的战士、当地社区居民以及许许多多刚刚觉醒的女性。他们像水一样思考，他们能够看到河流的美丽、湖泊的脆弱、生态系统和健康以及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所有生命之间的密切联系。

2.森林资源

加德在书中描述了一种伐木文化。在“女人/水”这一章中，加德指出，在一个漆黑夜晚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美国国家自然资源部（DNR）的发言人宣布了一项计划：他们打算把贝灵翰姆的饮用水源——沃特科姆湖上面212英亩的山区的树木砍掉，而该地区有一部分为黑人居住区。如果获得批准，该计划还包括在奥斯丁克里克附近的大片地区修建一条65英里的伐木路，通往一片原始杉木林。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发展当地经济，因为一旦伐木开始，不仅可以为一些无业的黑人提供必要的T作，还可以拉动当地的旅游业。在缺伐木工的时候，可能他们还会强迫黑人去替补。当加德和她的伴侣走在其中，他们的“白皮肤不由得充当了保护色”[9]100，白人的尽情享乐建立在牺牲黑人家园的基础上。在这种伐木文化中，加德深刻地认识到，如果她想保护更多的森林免受进一步砍伐，她必须学习沃特科姆湖流域伐木的历史和经济学，尽可能去保护黑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在所有的开发区域中，高原峡谷的规划是最具野心的，它是在1889年制定的。这个想象中的社区被划分为酒店、教堂、公立学校、游艇屋和公园。湖的南侧规划了一条开放的道路（现在的土建步道），道路的周边“都闪耀着钻石、红宝石、石榴石、珍珠、祖母绿和水晶大道等名字。伐木工人选择了最茂密的树木，然后把它们砍倒”[9]18。因此，伐木就这样开始了。在一个急转弯处，伐木路穿过了小溪，突然蜿蜒起来。然后有一个指示牌，用一英寸宽的粉红丝带和订书钉钉在一个粗大的树干上，上面写着“木材销售区域界线”[9]19。而在标志的后面，整片茂密的针叶林和低矮的蕨类植物将被切断。加德走在寂静的树林深处，可以看到树荫下明亮的粉红丝带。亮粉色的丝带原本是和乳腺癌幸存者有关的，但现在它们被绑在伐木路旁边的树上，预示着这些树的厄运即将来临。那粉色丝带，一个很自然映人眼帘的意象，也很自然地将森林和女性所受的创伤系在了一起。

（三）动物——环境动物主义

加德曾指出：在说水的时候无法不谈陆地，说山的时候不能不提树，说大马哈鱼的时候不能不提鹰，说人类的时候又怎能撇开自然呢？由于污染，自然资源如水、森林和动物都受到了影响，不同种族亦遭受了环境不公平待遇。而这罪魁祸首就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

动物的遭遇则是另一个典型例子。有很多动物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对动物的关爱即动物伦理学也是环境正义的一个表现。在“寻家”一章中，加德描述了奥斯汀河作为进入沃特科姆湖的主要天然支流，曾经是切喉鳟鱼和红大马哈鱼的主要产卵区，“然而近年来的伐木业致使过多的泥沙渗入河水，红大马哈鱼已经绝迹，而切喉鳟鱼数量亦大幅减少”[9]5。如果伐木业继续下去，许多动物将从地球上消失。有意思的是，加德在书中还描述了一个有关“大马哈鱼女神”的故事。类似许许多多的传说中，神为了人类舍弃、牺牲自己的孩子，因为人类或许是要得到宽宥的，但人类并没有好好谨遵神的教诲或是遵守彼此的诺言，总是滥用神的舍予，贪得无厌，无视与神订立的契约，因而白食恶果，最后也必将不得善终。

四、结语

在《根，家园真相》的前言部分，加德指出：“环境正义运动将环境定义为我们‘生活，工作和娱乐的场域（place），再加上女性主义生态心理学关于人类发展的观念，我们便可以开始就具备所有维度——社会、生态、经济——的场域所能发挥的塑造力进行提问了。”[9]2在她看来，生态女性主义的问题始终关乎着环境正义、社会正义以及所有一切形式的压迫问题。加德的环境正义思想不但体现在其关注各种环境污染、自然资源的滥用以及动物的处境问题，而且延伸到所有形式的压迫问题，她试图超越物种、性别、种族等领域界限研究并为解决这样的压迫问题而努力;这样的努力一直在路上，从未停止过。

参考文献：

[1]龙娟.美国环境文学：弘扬环境正义的绿色之思[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38（5）：106-109.

[2]张也，俞楠.国内外环境正义研究脉络梳理与概念辨析：现状与反思[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33（3）：108-116.

[3] Greta Gaard. The nature of home[M]. Tucson： The Universitv of Arizona Press， 2007：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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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reta Gaard. Ecological politics ： ecoferuinists and the greens[M].Philadelphia ： Teruple Univer-sity Press. 1998 ：120.

Greta Gaard's Thoughts on Environmental Justice

Wang Yaxue ， Zhao Qian

（ Department of Humanity and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Business College of VocationalTechnology）

Abstract： Environmental justice originated from ethical attention to environmental issues. Its essence is areasonable burden and distribution of environmental responsibility and ecological henefits. It can be viewed asan extension and breakthrough of the concept of social justice. In essence. environmental justice is a concreteform of environmental ethics. and its core connotation is to uphold the basic standards such as justice andequality to coordin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fferent groups， different species and nature， thereby ensuringthat people and other species can 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 and develop on a sustainable basis. As anadvocate of eco-feminism. Greta Caard has always believed that eco-feminism is not only about feminism andenvironmentalism， but also about environmental degradation and social injustice based on that premise. Gaard'sthoughts on environmental justice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levels： environmental class justice， environmentalracism and environmental animalism. Her research aims to continuously reduce ancl ultimate eliminate theoppression of human on different races and different classes and that among different species. She alwaysbelieves that environmental justice also stems from moral concerns that human beings should care for strangersand other species. Taking Caard's book The Nature of Home as an example， we can take a look at Gaard'sthoughts on environmental justice. which undoubtedly has important enlightenment significance in modernsociety Where ec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problems are increasingly apparent.

Key words： Greta Gaard; environmental justice; ecological benefit： Tlze Nature of Home

收稿日期：2020-02-29

基金項目：2019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支持计划项目cgxyq2019180）

作者简介：汪雅雪，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外语系教师，研究方向：生态批评;赵谦，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外语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生态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