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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大利遭遇地震

2020-05-11王时芬

世界文化 2020年5期
关键词:奶酪火车意大利

王时芬

2020年意大利成为全球感染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肺炎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意大利也是欧洲最早封国的国家。

这次意大利的疫情先是在北部的伦巴第大区开始传播,世界时尚之都米兰就是伦巴第大区的主要城市。该地区是欧洲人均收入第二的富庶区域。离伦巴第大区不远的艾米丽-罗马涅大区也是第一批封城的地区,一下子让我想起八年前我曾在莫迪纳大学讲学一学期的经历。

莫迪纳是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小城市,属于艾米丽-罗马涅大区,在意北的交通枢纽博洛尼亚北面30公里处。城市虽小,加工业却极其发达。大名鼎鼎的兰博基尼、法拉利、玛莎拉蒂三大豪车厂都坐落在其郊区。那里还是世界著名的医疗器械生产基地,据说有五千多家大大小小的医疗器械生产厂。那里还是意大利的乳制品生产中心。

莫迪纳向北到米兰,中间还有几座老球迷耳熟能详的城市:帕尔马、皮亚琴察,惜乎近年来这几家球队表现不佳,纷纷降级。

2012年春季,应莫迪纳大学的邀请,上海大学派我到该校去为国际贸易专业研究生讲授一学期的课。在为讲学做准备的时候,我在网上查到世界排坛的传奇人物郎平指导,20世纪90年代曾在莫迪纳排球俱乐部做过教练,这大大增加了我对莫迪纳的兴趣和亲近感。

对方接待工作做得非常好,我的讲课进行得很顺利。同时,利用周末和节假日,我多次前往罗马、佛罗伦萨、博洛尼亚、米兰、比萨、威尼斯等地,饱览了古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各种文物,收获极大。眼看着还有12天工作即将结束,我为能顺利完成异国讲学的任务感到欣慰。不料,兩场以莫迪纳为中心的地震正在逼近,使得本来就收获颇丰的意大利之行更加令我终身难忘。

2012年5月20日星期天凌晨,我睡得正酣,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把我摇醒。晃动持续了十几秒。我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出于本能,我蒙上被子,以防砸下的东西击中头部。等晃动稍停,赶忙开灯起床,看手表是4点05分。这时,周边的房间都在开灯开门,走廊里噪杂声一片。我赶紧套上长裤,穿着拖鞋跑了出去。楼梯上挤满了急奔下楼的住客。我和大家站在旅馆外的空地上,由于只穿短袖汗衫,在春寒料峭的夜里还是有点冷。过一会看看楼不像倒的样子,大家陆续回房。刚躺下,又是一阵摇动,比前一次小且短,人们还来不及逃出门就停了。我起床打开电视,想看看地震的震中和强度、损失情况,尚未有报道。再睡下,到天亮没再有余震。

我早上8点多起床,因凌晨睡眠被打搅,昏头昏脑。看电视,有了报道,说莫迪纳东面19公里处4点03分发生地震,强度6.0级,已有3人死亡,几十人受伤,几十间房屋倒塌。画面上看到倒塌的都是农村的房子、工厂的车间、几座古老教堂的钟楼。接下来BBC不断滚动报道,至中午死者已增至6人,还有多人被压废墟下,政府正在组织救援。报道说因住房损坏而无家可归的人达1000多人。当地政府马上搭起帐篷供无家可归者居住,每户一顶帐篷,每6顶帐篷配备一名护士照顾因受惊吓而血压、心脏出现问题的人。

我打电话给班上的几个中国留学生,得知他们都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他们都在离学校不远的民居租房居住,被地震震醒后并不慌乱,互相招呼着从屋子里跑到街上,坐在街沿上直到天亮。

白天下起了大雨,一下就是3天。许多商店和所有的学校关门。我待在旅馆里上网和看电视。但是余震不断,电脑桌和椅子会时不时左右摆动。这最讨厌,逃吧,可能还没跑到楼梯口余震就停了;不逃吧,桌子椅子都在晃动,令人惊魂难定。

天亮后,意大利政府宣布灾区进入紧急状态。可能莫迪纳离震源地将近20公里,除了街上人少了许多,很多商店不营业,未见恐慌景象,公交、电信等都没停。下午我坐车到市中心看看,见到一家老教堂的外墙有一条从地面到屋顶的很粗的裂缝,足足能伸进一个拳头。还有一幢二层老房子的外墙也是从顶到底一条稍细点的裂缝,它们都成了危房。我住的旅馆在老城外面,周边多独栋洋房。有些院子的围墙也有细细的裂缝。意大利人造房子是慢工出细活,质量不错,否则这次不知要压死多少人。

第三天学校恢复开门,我去学校——虽然教学上周五结束,但根据学校规定,尚未考试,老师还得经常去办公室给学生答疑。经济学院里人极少,可能地震后老师和学生都没心思来学校,大家也能理解。

第四天学院的老师差不多到齐,来问问题的学生也很多,学院又恢复了平时的繁忙。答疑间歇,我和同一办公室的老教授Gulliano谈谈,他总是说“太可怕了”。地震时他从家里逃出来,和老婆坐在汽车里直到天亮。他告诉我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强地震。Gulliano已65岁,一直教“意大利经济史”,是副院长。本来他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我去后把我临时安排和他共用一个办公室,老教授人很好,英语流利。两个月下来熟悉了,经常聊天。

过一会进来一个老头儿,我认得是学院图书馆的工友。他和Gulliano说了几句话,Gulliano不住点头。他走后,Gulliano告诉我,那老头儿家住莫迪纳乡下,有一绝好的手艺,就是做奶酪。我在食品店见过那种奶酪,一个个就像比赛用的冰壶,据说每个有10公斤重。老头儿每年工作之余做一百来个奶酪,批发给小的食杂店,有些也自己带到星期六集市上卖。这种奶酪要发酵两年才达到优质的地步,老头儿家有专门的发酵房,奶酪放在一排排像超市货架似的木架上。发酵房内的温度、湿度、细菌密度都需经几十年使用才能达到最优。这次地震,偏偏把发酵房震倒了。老头儿全家和救援人员一起清理废墟,新奶酪本来就没到成熟时间,加上淋了雨,一大部分只能扔了,能吃的也要赶紧在发霉前吃掉。奶酪很贵,老头儿损失惨重。今天他来学院就是劝说老师买他的奶酪,已经急到逢人就劝的地步。可贵的是所有被他劝说的老师都一口答应买一两个奶酪,没人拒绝。其实它们没发酵到火候,不一定好吃,老师们是在帮助他。

眼看着余震日渐减少,生活逐步恢復正常,我庆幸这次地震就算过去了。我利用最后几天打打包,31日就能按计划回上海。不料,29日一场更大的地震发生了。

那天上午9点,我正坐在电脑前工作,突然门窗咯吱乱响,桌椅剧烈摇晃起来,强度明显比上次的厉害。我连忙钻入写字桌下面躲避,等地震停了才逃下楼去。一小时后,BBC报了地震消息,强度5.8级,震中就在莫迪纳。到下午1点,又一次很强的余震,房子剧烈晃动,持续时间更长。

由于地处震中,莫迪纳损失比上次严重多了。第一时间已有17人死亡,数百人受伤,6000多人无家可归。全市公交车停驶、手机不通,只有互联网还能用,所有商店都关门。中午我收到对方学校负责接待我的教授发来的电邮,她首先对请我来讲课竟遇上这么危险的事向我表达歉意,随后建议我提前离开莫迪纳,她可以开车送我去罗马机场,大约三四个小时车程。但我考虑按原计划两天后我就将回国,现在走的话还要改签机票,而且地震后莫迪纳与外界的交通联系已一片混乱,想开车去罗马也不容易。于是我谢绝了她的好意。

晚高峰时全市公交和通讯逐步恢复。我赶忙打电话给中国留学生,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这时正在开往热那亚的火车上。原来他们害怕有更强的地震发生,于是决定结伴到罗马暂避,那里同学多。等他们走到火车站,火车全部误点,也不知道去罗马的火车什么时候来。后来来了一辆到热那亚的火车,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挤上去再说。

听到留学生们平安撤离莫迪纳,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我也产生了去火车站看看情况的好奇。于是乘上公交车来到火车站,平时人流疏落的车站里已经人山人海,都是到外地躲避的市民。由于铁路被震松了,火车进出站限速20公里,更加剧了车站里的拥挤。每有火车进站,大喇叭里报告火车行驶的方向,相关的乘客马上一拥而上。火车里已挤得寸步难行,后面的人还要上车,往往费了好大劲才能把门关上。战争电影里逃难的景象又复活了。

回到旅馆,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倒有点犯愁。生怕晚上熟睡之际再发生大地震。幸好莫迪纳大学替我订的旅馆是套间,外间是厨房兼餐厅。餐厅里有张坚固的大餐桌,于是我把餐桌推到墙边靠住,在下面打地铺,睡前在枕边放两瓶矿泉水。这样万一房子再遇强震坍塌,我至少不会被直接砸中,可以在餐桌下面等待救援。就这样我在餐桌下度过了一夕数惊的两个晚上。

第二天白天我到市中心去了一次,一方面想看看震后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想多待在户外。市中心又多了许多墙壁开裂的危房,直接倒塌的倒没有看到。少数商店已开门营业。消防队员在几座教堂顶上拆卸上面的雕塑和花缸,怕它们万一砸下来伤人。街上行人虽行色匆匆,却也看不出慌张。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天,是我出发的日子。我早早起了床,把地铺收拾好放回床上,把剩下的半个披萨热了热吃下当早饭,然后提着行李坐公交车前往火车站。火车运行和车站的秩序已恢复正常。我搭上8点半去罗马的火车。下午在罗马稍事休息后去机场,搭乘晚上7点多钟东方航空的飞机回上海。我就这样结束了一次成果丰硕,却也担惊受怕的国外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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