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荐语
2020-05-11
无论诗歌、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创作时都需要追求其异质之美,尤其是在当下写作呈“同质化”“趋同相似”的现状之下,我们更要在创作过程中,时刻警惕自己作品被他人的美学理念、写作方式和形式以及语言、气息所裹挟、覆盖、支使乃至同化,最后使自己的作品陷入他人巨大的“黑洞”,而变为悄然无声且失色,变得可有可无的随从角色。
诗人、翻译家李寂荡和诗人、评论家木叶长期以来在诗歌中坚持走自己的路,大胆地进行从内容多层面拓展到形式多方位试验,并都有所获,业已形成自己的辨识度很强的诗文本,在中国当代诗坛中以异质多变的探索构建了属于自己的高地。
李寂荡这组诗歌的异质在于他的思想层面,它有三个向度的辩证思考:一是对传统的人与事的再审视和自己的独特发现;二是对传统美学继承时的当下性再改造;三是亲情和日常的反庸常的隽永呈现和瞬间思考。我们来看,他写《晚景》这首诗,诗的表面写的是友人请他游雨花台,又拜谒大儒方孝孺衣冠冢,途中遭遇明太监义会碑,下午参观齐修社区时,看到老人们在打牌,幻想到自己喜欢打牌的母亲也在他们其中。纵线是从明到今,横线是从雨花台烈士到大儒到太监到当下普通市民再到自己母亲,最后归属到“我”,“隐约看见了我未来的身影”。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追古悼今,他在诗里求证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活着的本质意义是什么?我又将如何老去等哲学意义上的考量,内涵丰富多汁,这样的诗就有了与他人诗歌不一样的重量和魅力。同时,我十分喜欢他的这些有意味有异质的句子,比如:“很少见到这么多老人聚集/就像无数的‘老字书写在一张页面,无数冬天的山峰聚焦在一块平原。”“我弃掉了红袍,割去了长须,/蓦然回首,横刀拦马,仍是时间之神”,“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步行者,/我担忧步履踉跄的内心被洞悉”。以及他《当雨水重新变成乌云》诗行里的流畅感和气息充沛的奇峰突起的表达,还有《体育频道》里电视、遗照的道具运用等,充满了他的智慧的诡谲。
木叶的诗歌当中体现着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复杂黏连,而在诗歌语言上似乎又有意保留了古典主义底色,由此可以看出木叶是十分有想法有抱负的诗人。他从第一本诗集《在铁锚厂》到新近出版的第四本诗集《象:十三辙》,每一步诗探索和诗跋涉,都有着不与他人苟同的诗学自律,不为诗潮时风挟胁,独立前行。这种果敢和决绝,正是一个有追求的诗人应该有的写作操守。他不求发表,只是按照自己心中的“镜像”来追摹人生世相,发出他的“存在之问”。他的众多诗歌在写作技术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处理,如在叙事性上,可能是点状的、片断的,也可能是对话式的、网状的乃至光怪陆离万花筒式的等等,结构上有时让读者觉得内蕴着短篇小说的构思,有时又是戏剧化的。在句式上,长句和短句的交叉、出乎意料的断句以及“一二一”式的分节处理,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对此评论家陈离认为已经形成了值得注意的“木叶体”。木叶可能会在一首诗里制造出用多行带引号的句式,但这些引号里的内容不一定是谁谁谁说的金言,如果你信了,就着了他设下的“魔道”。有时木叶会煞有其事地为身边的事物命名,其实不过是他随意拾来借东打西的道具,如“十三辙”里的“发花”“梭波”“乜斜”等,仔细分析,他写的诗内核已不是诗歌表面的“象体”了,可能是另外一个空间的事物,又和当下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很大胆,经常把不可能人诗的物理和常識写入诗中,这些你可看他的《文明旅行出行指南》等诗。
异质,就是与他人作品不雷同,不相似,有区别,有距离,有特质。
毕飞宇在评价鲁迅成就时说:“在我眼里,鲁迅和他同时代的作家,同质的部分是有的,但是异质的部分更多。”鲁迅之为卓尔不群的鲁迅,可能就在此,这是我的赘言。
——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