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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体”
——丁乙访谈

2020-05-10丁乙DingYi

当代美术家 2020年6期
关键词:个展创作

丁乙 Ding Yi

丁乙:十字体

2020年9月19日—12月20日

策展人:卢迎华

主办:龙美术馆(重庆馆)

展览地点:龙美术馆(重庆馆)

1“丁乙:十字体”展览现场龙美术馆(重庆馆)摄影:王闻龙

《当代美术家》(以下简称“当”):此次个展以时间为轴线,梳理、呈现了您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以“十字”作为基本图像元素的创作体系。您对自己30多年来的创作阶段是如何划分的?

丁乙(以下简称“丁”):创作阶段的划分其实是可变的,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划分方式,比如说最早期的阶段是“精确的时代”,用尺之类的规范化的工具;第二个阶段是“口语化的时代”,直接徒手作画;后来开始对材料进行研究,再到后来用了成品布、荧光色。

最近我有一种新的划分的方式,以视野划分,就是说在画面里所呈现的角度。我把它分为三个视野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平视,无论是早期借助尺,还是徒手作画的“口语化的时代”,以及对木炭、粉笔这些材料的探索,都是平视的视角,透视非常有限,我当时要追求的是形式主义,也就是平面化;第二个阶段是俯视,开始于我的“荧光色时期”,这跟整个社会的城市化进程有关,作品的视角好像是在空中看城市,或者在高楼之上看人群、人流、马路,包括霓虹灯,以及城市空间里的一些视觉印象;第三个阶段是仰视,2010年之后,我开始看更大的世界,这个世界包括虚拟和真实,也包括全球化的视野,对不同地区的文明有了更多的了解后,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对世界的判断产生了变化。我们从小接受的主要是以欧美为中心的价值观,甚至我们发展的目标都是赶超欧美。但是以整体的视角观看全世界版图,从地域的角度来说欧美是很小的范围,更多的是所谓的第三世界国家,比如印度、阿拉伯这些地区,有着更加长久的文明。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在整个世界的构成里所呈现的力度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在画面的构成上,我也在考虑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关系,以及虚拟的视觉经验,有些图像会有点像电子屏幕的感觉。世界在呈现一些问题,我带着这些问题来进行创作,再反映在画面构成上。在“仰视”的阶段,我想把更多的东西包含进来,画面中可能会出现世界的版图,甚至星辰宇宙,当然这些图像是很抽象、宏观的。

当:视角的变化也正是您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的变化。

丁:对,有成长就会有变化,会否定原来的一些判断,然后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想法。以前,我旅行的目的地都是欧美地区,近些年,我比较喜欢去第三世界的国家旅行,因为无论是从社会层面还是教育层面,我们对这些国家的了解太有限了。在印度、古巴、阿拉伯这些地方,会感受到更真实的世界,就像不断地在推开一些你不熟悉的大门。这些地区都有非常悠久的文明和历史,我们都会赞叹他们曾经的辉煌,古巴现存的一些破旧的建筑我都能感觉到她在20世纪30年代曾经的辉煌。这些旅行让我不禁思考,这些文明为什么衰落了?文明的中心是如何转换的?这让我有了很多思考。现在中国的制造业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渗透是非常普遍的,比如汽车、空调、手机,日常用品就更不用说了。但中国的艺术如何和这种力量相匹配?而关于这些问题的思考,也会反映在作品里。

当:在您以“十字”作为基本图像元素的创作初期,您使用标尺来保证图像的标准、统一。而后放弃标尺,回归“绘画”,比如通过画笔上颜料的余量自然形成深浅的变化,呈现了作画的过程。2015年您在椴木板上的创作更进一步,增加了雕刻的痕迹。您的作品留下了越来越多的个人行为造成的痕迹,这能否看作是您情感在创作中的流露?

丁:1988年开始,我以“十字”作为基本图像元素进行创作。第一张作品是用标尺画的,我用了三原色——红、黄、蓝,“十”字又是最简单的交叉符号,表达的就是“我要回到绘画最初始的阶段”。那个时候我很年轻,也没有多少阅历,只有一种勇气,以创作作为自己的宣言:从今天开始我要这样做了,跟你们都不一样。当时我就是有这样的决心和盲目的勇气。但是今天我没有必要宣言了,因为我用了30多年来证实了这条道路,我不必再强调它的绝对性。我不想再刻意,想让自己更真实,所以也不再给自己设置很多限制。

但我还是有坚持的标准,每一件作品,我都在反复考究让它变成好的画。一个艺术家,要明白绘画是什么——能够不断地散发魅力的作品,让人看不完的作品,就是好的作品。偷工减料,艺术家不能够沉浸在里面的作品肯定是有缺陷的。作品表面的东西大家都看得透,掩饰不了,最难掩饰的是真实。在作品中呈现最真实的东西,让它表达出极限,我觉得就是好的。所以现在我觉得在作品中呈现各种各样的痕迹,不管是刀刻的,还是刻后再附加了一条线,都没有问题。因为绘画是一种整体的势,要有一种力量隐藏在画面里,让人感受到画面带来的震撼,哪怕是尺幅只有一米多的作品。如果作品不能与观者产生直接的交流,它就变成了装饰。一件好的作品总是有一种力量传达给观众,产生互相激发的感觉。

作品要有情感,要真实,这就要求创作者始终保持良好的创作状态。所有的状态都是呈曲线的,时高时低,但是作为艺术家,要尽量扶住状态的走势,让它基本上保持在比较高的曲线里。想要维持这样的状态,需要每天沉浸在创作工作里面。如果时常中断创作的习惯,创作状态的曲线可能就会振荡得很厉害。

当:您曾提到近几年的创作“回到生命本身”。2020年疫情爆发,让所有人对于生命和死亡有了更多的理解,您在疫情隔离期间也创作了一批作品。请您谈谈那段时期的生活、创作,和在此期间创作的作品。

2丁乙草图13件丙烯、铅笔、纸多种尺寸1987-1989

丁:作为艺术家来讲,隔离的日子是一段很好的时光。上海是很喧闹的,展览活动也多,特别是周末两天,让我觉得很忙碌。因为疫情,这些忙碌全部停止了,年初的家庭聚会也都取消了,我农历初一就开始回到工作室,回归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状态。助理们因为过年都在休息,工作室只有我一个人,这让我沉浸在工作中。这样的状态至少有两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感到很从容,创作时不断地设想重庆这场展览的计划,以及9月4号在科隆的个展。科隆展览原计划在4月开幕,因为疫情隔离,我有了更多的准备时间。

有一张去年创作的作品,我不太满意,一直放在边上。疫情期间我整天在工作室里思考,我想赋予这张画更强的力量,最后拿起了大的方口木刻刀进行尝试,在原有的基础上用大的刀刻了新的痕迹。因为是修改和尝试,我会改一点看一下,改一点再看一下。这张画改改停停,在它未完成的状态里我就开始选择方向。在画面的黑色底色上,保留木刻所产生的色彩的层次,形成了断崖似的直角,我觉得它很有力量,这种方式也比较符合我现在的想法,也由此产生了新的创作方向。

当:2015年您考量了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的展览空间,为个展“何所示”创作了一批新作。此次个展也特别创作了一批作品,这批新作是否考虑到龙美术馆(重庆馆)的空间,和重庆不同的城市文化?

丁:场馆的关系我是考虑到的,去年我来过重庆馆,在作品的创作上有一些针对性。最近几年,每年我都会有一场大型个展,每场个展都会有新作,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我不愿意叫它“回顾展”或“巡回展”,因为我觉得每一场个展都是一个机会,能够在不同的美术馆、不同的地区,发现新的触发点,然后有针对性地为此创作一些新的作品,这对我来是一种接力。我习惯在场馆中比较中心、重要的展厅呈现最新的作品。龙美术馆(重庆馆)也有这样的展厅,前面连接着走廊似的长展厅,就像一个大本营似的停顿点,在这个展厅布置了黑白的四件作品。

当:此次展览的前言中提到,这场展览能够体会到“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不断自设障碍的决心。”您在创作中曾给自己设置了哪些障碍?是否有没能突破的障碍?

丁:我一直比较警觉。1991年我开始“口语化”的创作,可以画得很快,线条也很流畅。但这种流畅让我很害怕,我觉得一张画完成得那么快,可能会有问题,当时我就想怎么让自己慢下来,更加沉着。我做了很多尝试,比如在不做胶底的布上作画,这样颜料会被布面吸收,笔触走不快,迫使自己慢下来。

在色彩方面我也给自己设置过障碍,我很喜欢在某种限定的系统里寻求突破和可能。1994年、1995年我用木炭、粉笔进行绘画,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专门用作绘画的粉笔,我用的是教学用的普通粉笔,一共只有7种颜色。在有限的颜色中寻找可能,我觉得很有意思。在色卡中,所有荧光的颜色可能只有5种,但我在长达12年的“荧光色时期”就在这5个色调里不断地转化,寻找突破的可能。

当:您喜欢给自己设置难题,然后去努力解决?

3丁乙十示 2011-7布面丙烯300cm×300cm2011

丁:是有一点。我很多作品的灵感,都是从工作中来的。我不会同时进行两件作品的创作,上一件完成了,才会开始进行下一件。一般上一件作品还差1/5即将完成的时候,大局已定,我也就知道了这张画的不足之处在哪了,那是我下一步要克服的。由此,下一件作品的想法也就出现了。策展人卢迎华为这次展览定的题目很好——“十字体”,作为一个个案,在长达30多年的创作中,一定是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她用这样的题目提示了系统的存在和系统的持续。

当:您曾提到您在寻找新的社会精神,这种精神跟整个社会巨大的转型有关,这种转型让你能够以更高的视野看待整个世界。您觉得当下的社会精神是什么?这对您的创作形成了哪些影响?

丁:我对社会精神的理解是我的个人感知,但是这个话题很难总结,用抽象绘画的形式表现更好。我认为应该文化先行,全球的价值观先行,首先要有一个全球的价值观,才能用文化产生共鸣。美国艺术的崛起,当然有经济、政治的因素,但它也是新的价值观崛起,甚至与国家的文化战略紧密结合在一起。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中国的当代艺术是什么?对于我们自己来说,当然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最好能跟国家的使命结合在一起,这样就能有更好的发展。但也可能不能合拍,那就孤身奋战。我们今天的工作是为了20年以后,是一种布局。我现在在全球有4家代理画廊,分别负责国内、亚洲区、德国、巴黎、瑞士、伦敦、纽约、南美洲地区。我们这一代有可能真正地走向世界,那么与这些国家和地区的画廊产生联系是必要的条件。在今天一举成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想让10%的人看到你,都有许多的工作要做。这是我对自己的规划和布局。

当:您在2000年左右创作的作品中,“十字”符号在画面上的呈现有一些像素的感觉。您在创作中有没有受到电子屏幕这种视觉习惯的影响?

丁:我很少上网,对高科技也不是很了解,我没有有意追求数码化。我一般不为作品做小稿,不用电脑做草稿,手稿也没有,因为我不想限制创作中出现的偶然性。一旦有稿子,就会框定创作,让它变成死的,所以我尽量不用这样方式。但是我一直特别关注创作的时代性。

当:“十字”已经成为了您的图像符号。“十字”在画面上的呈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创作过程对时间的消耗和动作上的重复,您如何看待个人创作中描绘“十字”的这个过程?是否可以将创作的过程视为您将自己抽离于日常和现实的一种修行?

丁:对于艺术家来说,日常生活就是工作。一天24个小时,我肯定有12个小时在工作室,这成了我的生活里最重要的整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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