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2020-05-08郭伟程
郭伟程
摘 要: 大量研究表明人们需要消耗自我控制资源压抑自利动机才能实现亲社会行为。然而,有研究发现自我控制资源和亲社会行为之间并不存在关系,甚至发现自我控制资源受损的个体反而更有可能产生亲社会行为。因此,对于亲社会行为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直觉使然”仍然存在争议。基于双系统理论视角,具体探讨自我控制资源如何影响人们的亲社会决策,包括何时采用何系统进行决策,以及在不同系统下存在的不同的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未来研究需要进一步细化及完善对亲社会行为的测量,探究其中的调节变量。
关键词: 自我控制资源;自我耗竭;亲社会;双系统理论
中图分类号: F 713
文献标志码:A
The Impact of Self-Regulatory Resource on Prosocial Behavior
GUO Weicheng
(Antai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30, China)
Abstract: Accumulative research suggested that individuals engage in prosocial behaviors only when exerting self-regulatory resources to suppress their egoism motives. However, one stream of research found that self-regulatory resource cannot significantly influence prosocial behaviors, and, moreover, ego-depletion sometimes promotes the prosocial behaviors. There is no consensus as to whether prosocial behavior is “deliberative” or “intuitive”. Based on dual process theory, we illustrate how self-regulatory resource affects decisions regarding prosocial issues, including which system will be activated, and varied factors that may influence the processes. Future research should improve the measurement and explore the potential moderators within the dual process theory.
Key words: self-regulatory resource; ego-depletion; prosocial behavior; dual process theory
親社会行为往往对他人或社会有益,包括分享、合作、助人、安慰、捐赠等形式(李爱梅、彭元、李斌、凌文辁,2014)。目前,心理学家总结了许多能够促进亲社会行为的因素,如同情、消极情绪、互惠规范、群体内部偏袒、感知到的自我与他人的重叠、社会认可的需求,以及个体性格特质等因素(DeWall, Baumeister, Gailliot & Maner, 2008)。尽管这些因素可以促进人们的亲社会行为,但为何有时人们还是不愿意帮助他人呢?
事实上,亲社会行为通常要求人们付出自己有限的金钱或时间资源,这与个体的利己动机相悖,却与道德规范和社会认同相关。以往的研究认为,亲社会行为是后天习得而非天生的(Penner, Dovidio, Piliavin & Schroeder, 2005),高自我道德认同的个体往往会产生更多的亲社会行为(Ward & King 2018; Lee, Winterich & Ross, 2014)。因此,亲社会行为往往会使人陷入道德的两难境地:要么牺牲自己的利益帮助他人,要么以损害自我道德尊重(moral self-regard)为代价拒绝帮助或合作的请求来保全个人利益(Lin & Reich, 2017)。
自我控制资源不仅可以调节情绪、改变想法、抵御诱惑(Baumeister, 2002),还可以抑制自利动机、促进亲社会行为的产生(Stevens & Hauser, 2004)。虽然个体利益最大化是天性使然,但是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类又需要规范自身行为,因而在决定是否进行亲社会行为时,就需要自我控制资源的介入(范伟、钟毅平、傅小兰,2016)。更为重要的是,自我控制资源(self-regulatory resource)并非恒定,一方面存在着个体差异,另一方面个体的自我控制资源也会被消耗。因此,自我控制资源的变化与个体亲社会行为的关系十分重要。
一般来说,自我控制资源可以增加亲社会行为(Achtziger, Aloós-Ferrer & Wagner, 2015; DeWall et al., 2008; Tian, Schroeder, Hubl, Risen, Norton & Gino, 2018)。但是,也有研究表明自我控制资源衰竭或低自我控制力并不会影响人们的亲社会态度或行为(Osgood & Muranven, 2015; Martinsson, Myrseth & Wollbrant, 2012),有时甚至反而更可能促进亲社会行为(Halali, Bereby-Meyer & Meiran, 2013; Fennis, Janssen & Vohs, 2008)。由此看来,自我控制资源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仍然错综复杂。因此,本文将梳理自我控制资源与亲社会行为间的关系,并将最终运用双系统理论来解释这些看似矛盾的现象。
1 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1.1 自我控制资源促进亲社会行为
大量研究表明,人们能够通过自我控制对自私的本性加以约束。换而言之,自我控制资源能够促进人们的亲社会行为。心理学家通过一些简单的博弈游戏来测量人们的亲社会意愿和行为(Camerer & Thaler, 1995; Kahneman, Knetsch & Thaler, 1986; Achtziger et al., 2015; Knoch, Schneider, Schunk, Hohmann & Fehr, 2009)。在最后通牒博弈(ultimatum game; Güth, Schmittberger & Schwarze, 1982)中,有提案方和回应方两位参与者,提案方根据实验人员给出的金钱数额决定分配给双方多少钱,如果回应方接受提案方的建议则双方得到相应的钱财,若回应方拒绝提案方的提案则双方都得不到钱。提案方愿意分给回应方的钱越多,则亲社会倾向越强。Achtziger等人(2015)发现,自我控制资源被消耗的被试显著地分给回应方更少的金额,而自我控制资源充足的被试则愿意分给对方更多的金额。
独裁者博弈(dictator game)是最后通牒博弈(ultimatum game)的衍生与简化版(Camerer & Thaler, 1995; Kahneman, Knetsch & Thaler, 1986; Guala & Mittone, 2010)。在独裁者博弈当中,实验人员给被试一笔钱,要求被试按照自身意愿将这笔钱分配给自己和另一名参与者,而另一名参与者对分配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被动接受。被试选择分配给另一名参与者的钱越多,则说明其更可能产生亲社会行为。Achtziger等人(2015)发现,相比于自我控制資源较少的被试,自我控制资源较多的被试在独裁者游戏中愿意分给对方更多的钱,也就是更加地亲社会。但是,这一亲社会倾向也是短暂的,进行过几轮游戏后,即使是自我控制资源较多的被试也会减少愿意分给另一名参与者的钱数,即两组被试亲社会倾向的差距会逐渐消失,这也间接说明人们产生亲社会行为需要消耗自我控制资源。
Knoch等人(2009)还通过信任博弈(trust game)和经颅磁刺激(TMS)技术探究了自我控制资源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在信任博弈中,一方扮演投资者(investor),另一方扮演受托者(trustee)。投资者可决定如何分配金钱或奖励,而受托者可以获得若干倍投资者决定给予受托者的金额或奖励。最后,受托者可决定返还(back-transfer)多少金额或奖励给投资者。譬如,如果投资者拥有10元,并决定分4元给受托者,如果倍数为4,那么受托者将得到16元,并且可以决定全部占为己有或将所得的一部分返还给投资者。一般地,受托者和投资者选择给对方的数额越高,则表明拥有更强的亲社会倾向。另外,当个体进行自我控制时,大脑右侧前额叶皮层会进行活动(Knoch, Pascual-Leone, Meyer, Treyer & Fehr, 2006)。Knoch等人(2009)发现,当受托者的大脑右侧前额叶皮层被抑制后,受托者显著地减少了分给投资者的奖励,尽管意识到了不论是于战略和于规范都应该返还更多的金额给投资者。
人们进行了某些有损自我控制资源的行为后,也会显著降低亲社会意愿、减少亲社会行为。首先,当人们的自我控制资源被消耗后,他们更有可能表现得自恋,或者说以自我为中心,不去顾及社会期待的个人形象(Vohs, Baumeister & Ciarocco, 2005)。其次,由于破坏习惯会消耗自我控制力资源,因此相比于遵循习惯的被试,破坏习惯的被试显著减少了对慈善机构食物和金钱的捐赠(DeWall et al., 2008)。不仅如此,仪式化的步骤能够让人们感受到更强的自我控制感,因此相比于进行仪式步骤的被试,进行随机步骤的被试更愿意去参加同事的派对而非为慈善机构募集善款,也就是说他们更加看重自我利益(Tian et al., 2018)。
不仅如此,个体的自我控制力水平也可能影响亲社会行为。高自我控制力水平的个体往往拥有更好的人际关系(Baumeister, 2002; Tangney, Baumeister & Boone, 2004),这意味着他们能够表现得更加友好、更为他人考虑等。另外,其他的研究也支持了这一观点。低自我控制力水平的个体往往和拥有利己的社会价值观强相关,而高自我控制力水平的个体往往拥有更强的合作和利他的社会价值观(Balliet & Joireman, 2010; Seeley & Gardner, 2003)。因此,通常来说,相比于低自我控制力水平的个体,高自我控制力水平的个体更有可能产生亲社会行为。
1.2 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无影响
传统理论认为人们需要借助自我控制资源来抑制自利倾向以实现亲社会行为,因此认为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有积极的影响。但是,越来越多的研究认为人们直觉上就认为应该善待或帮助他人,因此主张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并没有影响(Zaki & Mitchell, 2013; Cornelissen, Dewitte & Warlop, 2011; Martinsson et al., 2012; Rand, Greene & Nowak, 2012)。
成长心理学方面的研究为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没有显著的影响提供了证据。虽然婴儿在22个月到48个月期间才能逐渐发展出使用自我控制资源的能力,如延迟满足等(Garon, Bryson & Smith, 2008),但是研究表明18个月大的婴儿就已经自发地表现出某些亲社会行为,如帮手上拿着东西的成人打开柜子等(Warneken & Tomasello, 2009)。这一事实表明,亲社会行为的产生和自我控制力可能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2.2 双系统、自我耗竭与亲社会行为
2.2.1 自我耗竭与双系统理论
根据双系统理论,决策过程可以被看作情感(affective process; 系统1)与认知处理(deliberative process; 系统2)的混合产物。运用系统1进行决策时,是快速的、自动的、自然联系的、情绪推动的,并且只需要极少的认知资源加工。相反,运用系统2进行决策时,往往是缓慢的、认知控制的、分析的、无情感的,并且需要使用认知资源加工(Kahneman & Frederick, 2002; Evans, 2008)。
然而,认知资源(cognitive resource)与自我控制资源(self-regulatory resource)是相互影响的(黎建斌, 2013):当个体的自我控制资源受到损耗时,其由认知资源驱动的高级认知加工表现也会下降(Schmeichel, Vohs & Baumeister, 2003; Schmeichel, 2007);当个体的认知资源受到损耗时,其由自我控制资源驱动的自我控制行为也会受到负面的影响(Vohs, Baumeister, Schmeichel, Twenge, Nelson & Tice, 2008; Hofmann, Gschwendner, Friese, Wiers & Schmitt, 2008)。由于自我控制和认知加工拥有共同的心理基础(执行控制)和神经基础(前额叶皮层),且都会导致心理疲劳(mental fatigue; 黎建斌, 2013),因此当自我控制资源被消耗时认知资源也将减少,个体更有可能采用系统1进行决策。相反,当自我控制资源充足时认知资源也更为充分,个体更有可能采用系统2进行决策(Halali et al., 2013)。
换而言之,自我耗竭导致人们不同的思维方式,这能够进一步解释人们的亲社会行为。当自我控制资源充足时,个体将采用系统2进行亲社会行为决策,因而会考虑到道德规范和责任等社会约束因素,从而产生亲社会行为。但是,当自我耗竭时,个体将会采用系统1进行亲社会决策,因而会依赖情感、启动线索和习惯进行判断。当没有任何亲社会启动和特殊情感介入时,人们就会忽视道德规范和责任,自动地遵从内心利己的天性与渴望,减少亲社会行为。
但是,由于系统1的特殊性,个体也会根据外部的线索或当下的情感来进行亲社会行为判断,这就得以解释为何有研究发现当个体处于自我耗竭状态时反而会更加容易产生亲社会行为。Fennis等人(2008)发现当被试由于低球策略或登门槛策略损失了一部分自我控制资源后反而更有可能遵从帮助请求,这是由于这些策略本身传递了互惠等信号。当被试的自我控制资源受损后,更有可能采用系统1,依赖互惠信号进行决策。另外,Halali等人(2013)发现的反常结果也有相似的解释机制。当被试处于自我耗竭状态时,采用系统1,更加依赖于自身的心情來进行决策。因此,当决策者提出了不公正的分配方案时,作为回应方的被试更有可能感到负面的情绪,因而采取不理性的拒绝策略。类似地,在信任博弈中,作为受托人的被试更有可能因为投资人的慷慨而感到正面的情绪,并且遵循互惠互利的信号,返还更多的金钱或奖励。类似地,Rand等人(2012)认为在时间压力下会表现出更强的亲社会性是因为人们会依赖日常生活中的合作启发,有长期合作习惯的人更有可能在时间压力下产生亲社会的合作行为。
2.2.2 “直觉”的亲社会行为
如果人们的亲社会行为都是出于冷静的“计算”,那么就无法解释现实生活中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了。这些行为的发出者并没有权衡帮助行为所会带来的风险和收益,甚至认为自己被内心驱使“本应如此”。为此,Zaki和Mitchell(2013)提出了直觉的亲社会性模型(intuitive prosociality),认为亲社会行为是源于直觉、反思甚至是自动的处理方式。他们认为亲社会行为本身可能就是一种冲动性行为,而非需要个体消耗自我控制资源去压抑冲动才能实现的。譬如,人们做出亲社会决定的速度比自利决定的速度更快(Rand et al., 2012),被降低自我控制能力(如时间压力或分散注意力)的被试会增加合作和亲社会行为(Cappelletti et al., 2011; Cornelissen et al., 2011; Rand et al., 2012),被要求用直觉进行思考而非反思控制进行思考的被试增加了合作行为(Rand et al., 2012)。
直觉的亲社会性模型认为人们的亲社会性可能反映了人们将进化早期的机制(如寻求奖励)推广到了人际交往的情境中(de Waal, 2008; Zaki & Ochsner, 2012)。换句话说,该模型认为人们进行亲社会行为的动机是追求奖励,这一动机可以使人们即使在没有长期计划的情况下,仍可以培育出对长期而言积极的结果(DeSteno, 2009)。进而,Zaki和Mitchell(2013)认为拥有合作型人际交往历史的个体更有可能展现出出于直觉的亲社会性。
不过,支持“直觉的亲社会性”的相关证据只能说明人们在没有自我耗竭时反而会增加亲社会行为,这与双系统理论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并不矛盾。不论是紧急关头时的见义勇为,还是时间压力下的合作行为,个体都没有来得及启动自我控制资源甚至认知资源便要做出抉择。此时,人们根据系统1进行判断,会依赖强烈的情绪刺激或是互惠互助线索或习惯行动。另外,由于有关支持“直觉的亲社会性”的研究往往在场景中暗示他人(如他人的苦难或与他人合作时),个体的关注点可能仅仅停留在他人身上,而尚未想到自己的得失就必须做出决策,因此也有可能增加亲社会行为。
3 小结与展望
3.1 小结
目前,自我控制力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仍然较为复杂。如上文所述,既有研究主张自我控制资源和亲社会行为之间存在正向关系,又有研究发现自我控制资源和亲社会之间不存在强关系甚至有时存在负向关系。然而,自我控制资源和决策的双系统息息相关,因此本文将借助双系统理论简要地归纳这些看似错综复杂的效应背后的机制(详见图1)。
当面临瞬时选择时,虽然人们的自我控制资源并没有受到任何损耗,但他们来不及进行进一步的认知加工和处理,考虑自身的得失,因而处于系统1的决策模式之下。由此,互惠、互助的启动线索或习惯(Rand et al., 2012; Fennis et al., 2008)、强烈的情绪(Small & Verrochi, 2009)等因素都会导致人们进行亲社会行为,为他人提供更多帮助。
然而,大多数实验研究中的帮助请求或是经济博弈游戏往往给予被试充分的思考时间,所以被试们有可能使用系统2进行深入的认知处理,理性地分析从而关注自身的得失。此时,自我控制资源就可能影响人们的亲社会行为。当自我控制资源被大量消耗后,人们只能依赖自动的系统1进行判断,当没有出现任何启动线索和情绪等因素时,出于自利的本性人们便会选择不进行亲社会行为而保全自身的利益。但是,当启动线索和情绪等因素出现时,系统1决定了人们会根据这些因素进行判断,从而忽略了自我得益的衡量与分析,反而更有可能进行亲社会行为。
假如人们拥有充分的考虑时间以及自我控制资源,他们就可以利用系统2来进行亲社会决策。但事实上,并不如部分研究表明的当个体的自我控制资源充足时,人们就更有可能产生亲社会行为。因为,使用系统2进行决策时,人们的思维方式会更加缜密和分析化。这就意味着,他们会更加在意自身的得失。有时候,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眼下的亲社会行为会为自己带来利益或是道德认同水平较低,他们并不认为亲社会请求会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在这种情况下,拥有充分的自我控制资源所导致的系统2反而推动了人们做出更有利于自身的选择,即减少亲社会行为。不仅如此,即便个体识别了自我控制的目标冲突,他们也会基于是否有必要控制自利欲望进行亲社会行为来进行决策。譬如,相比于匿名的情境,公众场合下人们更有可能控制自己,产生亲社会行为。
通过双系统理论,不难发现人们存在两种亲社会行为,一种是“感性的亲社会行为”(即直觉的亲社会性),另一种是“理性的亲社会行为”。由于自我控制资源和认知资源之间紧密联系,自我控制资源的增减会影响个体所采用的思维方式,进而影响人们的亲社会行为。
3.2 研究展望
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这一话题不仅对如何促进人们的亲社会行为、理解人们产生亲社会行为的动机有重要的帮助,而且对探讨“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目前,对于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影响的实证研究并不多,而且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上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从研究方法上来看,部分概念的细化和实验范式的改进对提升这一领域的研究有着很大的帮助。第一,在这一话题的研究中,亲社会行为的类型可以进一步细化,并进行相应的研究。根据我国学者寇彧和张庆鹏(2011)以及李爱梅等人(2014)的分类,亲社会行为可以被分为利他性亲社会行为、遵规与公益性亲社會行为、关系型亲社会行为和特质性亲社会行为。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利他性亲社会的英勇行为、捐赠,以及关系型亲社会行为中的合作和分享等领域,并且呈现出错综复杂的效应。细化并丰富亲社会行为的测量内容,不仅可以验证以往研究中的效应是否稳健,也可以通过比较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差异进一步探寻效应的边界。譬如,合作和捐赠属于不同性质的亲社会行为,虽然时间压力下会促进合作行为,但是时间压力可能会抑制捐赠行为。
第二,目前的研究通常采用经济博弈游戏来测量人们的亲社会行为。这种特殊的测量方法或许会带来一定的局限性,并且引入一些不必要的因素影响实验结果。譬如,在信任博弈中,投资人和受托人往往会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受托人会接收到互惠的信号,但是投资人就不会受此影响。又譬如,在最后通牒博弈中,提案方和回应方的考虑因素也会不同,回应方会体会到更强烈的情绪。不仅如此,经济博弈中的轮次一方面可以增强人们对于自我控制力对亲社会行为影响的理解(Achtziger et al., 2015),另一方面却也会导致人们基于前几轮的情况或博弈策略进行判断,并不能单纯地体现亲社会动机与行为。因此,拓宽亲社会行为的测量方式(如采用更多的捐赠行为和公德行为测量)或许能够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更为清晰。
第三,个体的自我控制力水平与自我控制资源之间的关系。虽然研究表明个体的自我控制力水平和自我控制资源对于亲社会行为有相似的影响(Fennis et al., 2008; Balliet & Joireman, 2010; Seeley & Gardner, 2003),但是也有研究发现个体的自我控制力水平本身对亲社会行为并没有直接影响(Martinsson et al., 2012)。通常,自我控制力水平高的个体拥有更多的自我控制资源,能更好地解决冲突。但是,自我控制力高不意味着更多的亲社会行为(Martinsson et al., 2012),只有当个体意识到自我控制冲突(self-control conflict identification)时,相比于低自我控制力的个体,高自我控制力的个体才更有可能产生亲社会行为。因此,有关何时个体的自我控制力水平与自我控制资源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一致、何时不一致也是一个十分值得探讨的话题,能够反映自我控制资源被激活的条件和要素。
最后,以往研究发现的相反效应说明,自我控制对亲社会行为影响的调节变量的研究是十分必要的。无论是何时人们会产生“直觉的亲社会行为”,还是相关的情境性调节因素,都是十分重要的研究问题。譬如,当采用直觉(系统1)进行决策时,Rand等人(2012)认为拥有合作的人际交往习惯的个体更容易产生亲社会行为。未来的研究可以在双系统理论的框架下,针对亲社会决策的不同阶段探究不同的调节变量。比如,当人们处于自我耗竭状态时,相比于自我关注,他人关注(other-focus)也可能反而会导致个体产生更多的亲社会行为。又比如,当人们采用系统2进行决策时,个体的道德认同水平或许会调节亲社会行为,即相比于高道德认同(moral identity)水平的个体,低道德认同水平的个体可能会产生更少的亲社会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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