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纪念黄兴：一次成功的涉侨外交与涉台外交

2020-05-03袁南生

湘潮(上半月) 2020年1期

★袁南生

2014年，是我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的第二年。这一年的6月30日，是辛亥革命元勋黄兴从日本到旧金山100周年；10月25日，是黄兴140周年诞辰。我推动侨居美国的黄兴孙女黄仪庄夫妇、美国黄氏宗亲总会和中国国民党美国委员会联手，在旧金山分别举行了黄兴诞生140周年纪念大会和纪念晚宴，参加纪念大会的有100多位社会各界人士，其中包括蔡锷的外孙石焱三夫妇等多名辛亥革命的元勋之后和社会名流，参加纪念晚宴的有650余人。这是来自海峡两岸的国共两党人士、侨居美国的大陆同胞和台湾同胞第一次在美国共同参加活动，实现了第一次集体握手、第一次共同演讲、第一次合影、第一次共同赴宴。这是一次成功的涉侨外交与涉台外交，在中美两国、海峡两岸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黄仪庄在纪念大会上讲话

意料之外的发现

在旧金山举行黄兴诞生140周年纪念活动这个想法，是从我走访美国黄氏宗亲总会会馆开始的。美国黄氏宗亲总会（以下简称黄氏总会）是美国最早建立、最有实力的华人侨团之一，当时已成立150多年。黄氏总会是宁阳总会馆的一个组成部分。宁阳总会馆有李氏、马氏、袁氏等数十个宗亲总会，黄氏在其中实力最大。宁阳总会馆又是组成中华总会馆的七大会馆之一，中华总会馆是美洲传统侨社的龙头老大。黄氏总会长期以来亲台反共。2013年我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事后，黄荣达同时担任黄氏总会、宁阳总会馆和中华总会馆的主席、总董。黄荣达邀请我访问黄氏总会会馆，我欣然答应，只是提出一个前提条件：必须把黄氏总会会馆飘扬了100年之久的青天白日旗降下来。

2013年5月10日，我走访黄氏总会。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第一次走进黄氏总会会馆，当然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官第一次走进这一会馆。为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多年了，我是第一个走进黄氏会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官、中华人民共和国总领事呢？这是因为中美建交以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旧金山没有外交官；中美建交以后的几十年里，黄氏总会同台湾保持了传统关系，同大陆官方机构一直没有正式往来，大陆官员不便进入黄氏总会会馆。我到旧金山任职以后，黄氏总会与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接触增多。同时，黄氏总会反对“台独”，支持祖国和平统一。这为我作为新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事访问黄氏总会创造了条件。

当天，黄荣达与黄氏总会现任其他领导人和前任领导人以及数十位资深会员在会馆门口迎接我。进入会馆以后，黄荣达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讲话，并有多家媒体现场采访报道。

黄氏总会会馆位于旧金山繁华的唐人街，馆设在一幢百年老楼的4楼。会馆内陈设古香古色，不少名人牌匾、字画、镜框已成珍贵文物。走进会馆，就好像走进了历史。馆正厅墙上悬挂着黄兴戎装照片和其他有关黄兴的资料。黄兴手书的一副对联引起了我的注意，上联是“大道之行在吾党”，下联是“九州而外此强宗”。这副对联是黄兴100年前访问黄氏总会时，在这个大厅书写的，字迹刚劲有力、浓淡有致、虚实有道，充分显示了他的统帅风范和儒将本色。黄兴是因为反对袁世凯的二次革命失败、与孙中山发生分歧后，为顾全与孙中山的关系、维护党内团结而到旧金山的。对联的上联显示了黄兴坚定的革命意志，下联是黄兴对黄氏宗亲总会当时在侨界超强影响力的肯定。对联长约3.33米，作为黄氏宗亲镇会和兴会之宝，受到了精心保护。我驻足黄兴对联前，欣赏黄兴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挥洒自如的书法、大气磅礴的意境。黄兴遗物国内也有陈列，然而这副对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是关于黄兴的珍贵的革命史料和历史文物。

为黄兴后人穿针引线

走访黄氏总会以后，我马上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起草《新发现的黄兴手书对联》。在这篇7000字的文章中，我讲了发现黄兴手书对联的经过，讲了黄氏总会的历史，讲了黄兴与黄氏总会的关系。特别讲了从华侨与辛亥革命的关系来看，美国华人对辛亥革命的贡献最大；就美国华人对辛亥革命的贡献来说，黄氏贡献最大。我将这篇文章传给了黄氏总会和黄兴后人，后来《湘水》杂志予以发表，《黄兴诞辰140周年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出版时收入了这篇文章。

第二件事是我在发现黄兴手书对联的当天，让总领事馆章禾领事把这一发现告诉了黄兴在旧金山的孙女、同盟会元老张继的外孙女黄仪庄。黄仪庄是美国知名侨领，是湖南联谊会、硅谷湖南商会的创会会长，她与许多辛亥革命元勋的后人、研究辛亥革命的学界人士、来自海峡两岸的侨胞都有广泛的联系，在促进中美友好、促进侨社发展、促进两岸统一、促进家乡建设方面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但她与黄氏总会一直没有来往，黄氏后人一直不知道黄兴去过黄氏宗亲会馆并为会馆写过对联，黄氏总会也不知道黄兴有后人生活在旧金山。我告诉黄仪庄我会安排黄氏总会领导人与她见面，让他们建立起正式联系。黄仪庄非常兴奋。黄氏总会主席黄荣达也想早日与黄兴后人见面，并决定请黄仪庄加入黄氏总会。

2013年7月3日中午12点，我在旧金山唐人街一家中餐馆邀请黄仪庄夫妇与黄氏总会主席、宁阳总会馆主席和中华总会馆总董黄荣达等见面，共进午餐。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非常高兴。饭后，黄荣达陪黄仪庄夫妇一起到黄氏会馆参观。黄仪庄看到祖父黄兴的对联，非常激动，拉着丈夫与黄氏总会的侨领们在对联前合影留念。

黄仪庄与黄荣达见面后，在我的推动下，就开展纪念黄兴诞生140周年活动，包括纪念活动的时间、地点、演讲嘉宾、活动形式、注意事项等，达成了共识。通过黄仪庄联系，我在湖南长沙专门见了黄兴的孙子、黄仪庄的哥哥黄伟民夫妇，对纪念活动做了进一步的细化。

涉侨与涉台外交的空前举措

2014年6月22日下午，辛亥革命元勋黄兴诞生140周年纪念活动在美国旧金山中国城黄氏总会大厅拉开了序幕。我和黄兴孙女黄仪庄、黄氏总会主席黄荣达、来自湖南长沙的著名历史学家郑佳明等100多位社会各界人士出席了纪念大会。纪念大会主会场座无虚席，连窗台上都坐满了人，分会场（只能听播音）也到了不少人。

我与黄荣达、黄仪庄和郑佳明先后讲话。在致辞中，我说：“我们在这里缅怀和纪念黄兴先生，要学习其报国之风、大将之风、君子之风。”黄荣达表示，举办纪念活动的目的是尊重历史、接受现实。“不管是哪个政党和团体，只要把中华民族带向富强振兴的道路，就会得到人民和海外华侨的支持拥护。”黄仪庄说：“今天举办这个隆重的活动，不仅仅是纪念他（黄兴）个人，而是纪念他的精神，推动公众缅怀对辛亥革命做出奉献的革命党人。”郑佳明表示：“黄兴最与众不同之处是把顾全大局和坚持原则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他既是坚决的革命者，又是拥有宽容胸襟的妥协者。既做英雄，又做圣贤，是理想主义者和实干家，也是三民主义思想重要的贡献者。”郑佳明认为，对黄兴这样的先烈宣传不够，需要重新认识辛亥革命的历史先贤。

当晚，黄氏总会在中国城新亚洲酒楼举办缅怀黄兴诞生140周年晚宴，600多名社会各界人士出席。

这次纪念活动，在涉侨外交与涉台外交方面，实现了几个历史性突破：

一是来自海峡两岸的同胞和侨胞第一次在美国共同纪念黄兴，活动规模史无前例。

二是国共两党人士第一次在旧金山公众活动中同台讲话，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杨子超在讲话中对黄兴作了高度评价，给与会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

三是两岸同胞、国共两党人士第一次同场吃饭。以前，国共两党人士在第三者主导的场合，曾经也一起吃过饭，但都是偶然碰上的。这次纪念黄兴的活动，国共双方事先就商量好了场合。旧金山侨界这种饭局，都是就餐者自己买单，也就是所谓的“AA制”。宴会当中，我们相互敬酒，在旧金山也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四是黄仪庄代表黄兴后人第一次在美国向出席纪念宴会的旧金山市议会主席邱信福等600多位与会人员系统介绍黄兴的生平。

五是一批辛亥革命元勋的后人与会，成为这次涉侨、涉台外交活动的一个亮点。蔡锷的外孙、石醉六将军的孙子石焱三，专程从北京赶来的石醉六的孙子石景作，侨居洛杉矶的李为蛟孙子李世昭等到会，受到与会人员的欢迎。

六是纪念晚宴后，与会人员一起观看了文艺演出，演出结束后又一起合影留念，这在旧金山历史上也是第一次。

在纪念晚宴上，我应邀致辞。我谈道：纪念大会是一个“极好之会”。一是内容好。通过纪念黄兴诞生140周年活动，缅怀黄兴所立下的丰功伟绩，缅怀孙中山先生、黄兴先生伟大的爱国精神和完成他们未竟事业。二是时机好。今天纪念黄兴诞生140周年，同时也是纪念黄兴来旧金山100周年。三是地点好。纪念大会在黄氏总会会馆大楼召开，100年前的黄兴来到黄氏宗亲大楼并写下了“大道之行在吾党；九州而外此强宗”的对联，成为黄氏的兴会之联、镇会之宝。四是人气好。下午纪念大会现场隆重、座无虚席，现在的纪念晚宴又高朋满座。五是效果好。大会还没结束就收到上海同济大学发来的贺电，并宣布同济大学将和上海《东华早报》在当年10月邀请来自大陆、台湾、香港，以及韩国、日本、美国的近代史专家与黄兴的亲友写文章纪念黄兴；许多媒体对纪念活动予以了即时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