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将至，旅游业复苏还有多远？

南方周末记者 敬奕步 南方周末实习生 龚柔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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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底，江苏省南京市，鸡鸣寺路樱花盛开，吸引众多市民和游人前往观赏拍照。

★在周边游的酒店预售中，5星级酒店的间夜量占比达到了50%，选择1000元以上酒店产品的订单比例也在全部订单中占比最高。

自驾游成了五一外出旅游的主流方式，意外带出了商机，譬如当地向导和租车业务。

2020年的五一黄金周将至。对于国内从业者来说，这仍是一场未知的考验。

受疫情影响，今年中国旅游产业链上的交通、酒店、景区、旅游公司等环节，无一不受重创。2020年4月22日，中国国旅（601888.SH）发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其一季度营业收入76.36亿元，同比下降44%；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为-1.20亿元，同比下降105%。

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组织编撰的2020年《旅游绿皮书》显示，在谨慎预测的情境下，2020年旅游总人次的预测值为39.41亿人次，同比下降35%；旅游总收入的预测值为39228.83亿元，同比下降40%。

该研究专门对即将到来的“五一”假期进行了预测，预测“五一”期间旅游总人次和旅游总收入分别较上年同期减少84%和86%。

不过，携程发布的《2020五一旅游消费新趋势大数据报告》显示，“五一”期间预订机票量大幅递增，“五一”出游人数或将超9000万人次。

民宿生意惨淡

双廊镇的民宿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80后张鹏是云南省大理市双廊镇人，在当地经营一家三层楼的中高端海景民宿。双廊位于大理市东北部，三面环山，西临洱海，风景优美。

张鹏回忆，受疫情影响，按当地政策规定，2020年1月25日起，双廊景区宣布暂停接待游客，直至3月9日，双廊古镇景区恢复开放，仍要求严格控制人流密度，日接待量不超过原核定最大承载量的50%。

张鹏的民宿有12间房，近日客流量在逐渐恢复，3月份的入住率是50%，和往年没法比。按1.5间房配备一个员工的配置比例，民宿有8个员工。

大理双廊客栈民宿行业协会会长赵一海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旅游业是双廊镇的支柱产业，镇上约两万人，一部分做餐饮，一部分做衍生产业，比如交通运输和商铺。镇上的民宿客栈有427家，每家情况都差不多。

他算了一笔账，算上员工工资、客房消耗品，双廊镇一线海景民宿的经营成本普遍在3万-5万元/月。再加上45天的歇业期里没有收入，给每家民宿带来了10万-20万元的经济损失。

“最关键的是，疫情防控告一段落后，旅游市场的回暖速度慢，日租率不如往年，导致我们在人员安排、物资准备上都很被动。”赵一海说。

为了压缩成本，很多客栈辞退了一半员工。有的客栈则让员工轮班，原来上一个月的班，现在改成15天。

降价促销也是开源节流的手段之一。往年“五一”期间，双廊镇海景客栈的客房价格在400-1000元/间，今年打了六折，客流量仍然没有恢复过来。赵一海说，往年“五一”客房都能订满，今年只订出了70%-80%。

最近来入住的客人，主要来自云南和周边省份，譬如四川、贵州和广西，少数来自北京、上海。

三亚悦佳海上公寓的老板胡书岳也有同样的烦恼。

胡书岳是湖南人，2014年来到三亚市，创办了悦佳公寓。公寓位于三亚湾度假区的凤凰岛，四面环海，视野开阔。他租用了岛上的60间套房作为客房，平均每间房租8万元/年。算上房租、水电和服务人员的工资，一年的经营成本达1100万-1200万元。

胡书岳回忆，1月下旬，受疫情影响，几乎所有客人都取消了订单，公寓被迫中断营业一个月，直到2月下旬才逐渐恢复。

由于房租高昂，部分酒店已经支撑不住，关门倒闭。一些房东开始减免房租，“不然肯定撑不过。”胡书岳说，由于春节订单都是免费取消，公寓损失惨重，没有收入，支出却少不了，截至目前已损失上百万。恢复营业后，把价格降到很低，临时订单才增多。

但“五一”仍不乐观，往年同期，客房价格在400元／天以上，今年降了一半，接到的预订数量也只占房间总数的20%。

降价促销的不只是民宿，酒店也在打折。旅游业资深从业人士陈菲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打个比方，往年平时100元/间的客房，“五一”会上调至280-300元，但今年“五一”，可能只需要130-150元。

跨省游、跨境游受限

开店二十年来，陈菲第一次遇到今年这样的行情。

她是湖南某中部城市一家旅行社的老板，经历过2003年SARS。她回忆，当年疫情的影响远远不及如今。“当时取消了几个旅游团。有个团去北京，中途又折回。”

2020年1月20日，陈菲的旅行社开始放春节假期，原定2月1日上班。结果疫情来了，复工拖到了4月28日。

陈菲说，尽管本市旅游局要求旅行社在5月1日前复工，但当地29个旅行社中，只有17个复工。“有些店开门，也只是让员工轮流值班。”

陈菲说的重创，是指受政策限制，旅行社的跨省团队游业务暂停，这本是旅行社生意的大头。

1月26日，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发布通知：为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全国旅行社及在线旅游企业即日起暂停经营团队旅游及“机票+酒店”旅游产品。4月7日，中央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领导小组指出：全国性文体活动及跨省跨境旅游等暂不恢复。

“不能跨省，就没办法做长线旅游，局限性太大了。”陈菲说。

现在，她的旅行社只能做一些省内自驾游套餐，比如帮客人订酒店和门票。但这些业务本身利润少，加之很多人选择自由行，不会提前预订酒店和门票，“开到哪住哪”，所以前来咨询的人也不多。

陈菲的不少朋友都想趁小长假外出散心，但都不通过旅行社，也不组团，因为“愿意出去的都是自驾游”。

“没有哪个旅行社不亏钱吧？”陈菲黯然。春节至今，她的旅行社还没有做成一单旅游团的生意。她在春节前接的跟团订单全被取消，退团的费用加上门店的房租、员工工资，算下来亏了十多万。

许多旅游平台也下线了相关跟团产品。南方周末记者搜索发现，途牛旅游网、去哪儿网等平台均已下架出境游、跨省游的跟团产品。去哪儿网相关人士称，旅游产品方面，平台目前只保留了省内游，包括省内自由行和跟团游。

携程一位内部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游客要出省旅游，可以在携程上自行预订酒店和机票，但平台不能卖打包的出省游产品。”打包指的是将交通出行、酒店、旅游景点等资源一并出售。

随着新冠肺炎在全球暴发，出境游也“黄了”。4月21日，外交部提醒，中国公民要充分评估当前国际旅行所带来的交叉感染、滞留国外等严重风险；呼吁在国内的公民暂勿出国旅行，在国外的公民避免跨境流动。去哪儿网相关人士透露，目前平台上的出境游订单几乎为零。

省内游受青睐

跨省与出境受限，本地游和周边城市的短途游则受到游客们青睐。

3月中旬，陈菲自驾去了张家界。景区里大多是本地人，“本地人不要门票，自己出来爬爬山”。胡书岳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来公寓住宿的游客中，周边游的客户较多，大多是海南本省和广东省过来的。

携程提供的信息显示，平台上的本地玩乐产品、周边跟团游的搜索量与预订量出现了显著增长。省内跟团游订单环比增长160%。

携程统计发现，五一期间，全国最热出发地与目的地高度重合。目前，客源地排名前十和目的地排名前十的，均为以下城市：上海、广州、深圳、成都、杭州、南京、北京、重庆、西安、长沙。

3月19日，中国旅游研究院、携程旅游联合发布的《国人疫情后旅游意愿调查报告》显示，近15000名调研者中，41%选择自驾游，29%选择高铁，16%选择普通客车，14%选择飞机。

自驾游成了五一外出旅游的主流方式，意外带出了商机，譬如当地向导和租车业务。

据携程统计，近期当地向导产品订单量环比3月增长近3倍，销售额增长2倍。一位杭州向导因其“携行江南”的一日讲解走红，五一档期已被订满。

同时，租车业务成为近期恢复最好的旅游业务之一。携程提供的数据显示，租车订单已达2019年同期70%。

去哪儿网用车数据显示，截至4月21日，五一假期的租车订单量已恢复到2019年同期一半。去哪儿网相关人士表示，据观察，最受租客喜欢的车型是SUV。

随着五一将近，近日部分酒店集团的入住率显示回暖。3月底，华住酒店的入住率恢复到62%。亚朵官方数据显示，4月14日，集团的入住率突破了70%。

此外，多家旅游平台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五一期间，高端酒店和度假型酒店颇受欢迎。

携程发布的《2020五一旅游消费新趋势大数据报告》显示，2020年五一出游的酒店预售中，5星级酒店的间夜量占比达到了50%，选择1000元以上酒店产品的订单比例也在全部订单中占比最高。80%的省内跟团游与自由行用户选择了吃住升级的5钻、4钻产品。

去哪儿网数据显示，周边度假型酒店成为今年五一假期热度最高的旅游产品。4月下旬，其平台有关五一小长假期间的度假型酒店搜索量增长了3.7倍。驴妈妈旅游网品牌发展部负责人李秋妍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相比往年，今年度假酒店尤其受欢迎。

转行还是做直播？

疫情重压下，旅游业的部分从业者正在另寻生路。

3月6日，中国旅行社协会导游专业委员会、携程旅游学院联合发起《疫情下导游生存状态与职业发展需求的调查》，参与人数10614人，覆盖全国31个省份。调查结果显示，80%的被调查者“从事导游工作，目前无业务”，10.6%的人“从事导游工作，兼顾做网上销售等其他工作”，8.4%的人已转行或计划转行。

陈菲发现，不少旅行社的员工转行，她的公司也不例外。“这个行情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我们公司有的导游开始去别处应聘了，有人去做卖房中介，还有人去做文秘”。

赵一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客栈生意低迷，不少客栈老板做起兼职微商，在朋友圈卖云南的土特产，希望通过微信里积累的熟客弥补一部分收入。

能挺过寒流就已是幸运，有的客栈倒在了行业复苏之前。三亚的胡书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客流大幅减少，市内不少民宿接连倒闭。

民宿平台也遭遇重创。据彭博社报道，民宿平台Airbnb 2月和3月在中国的预订量比2019年同期下降超90%，整体业务下滑超80%。Airbnb对外表示，预计今年营收将降至22亿美元，同比降低54%。

3月底，中国民宿平台途家宣布将在4月26日停止运营自营业务。公开资料显示，途家自营分为直营（途家民宿自己管理）和代理（加盟商）两种模式，此次途家将暂停自营的直营业务，涉及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20个城市；以代理模式运营的110个城市将持续运营。

有雄厚财力支撑的酒店同样未能幸免。3月28日，携程投资的单体酒店连锁品牌无疆酒店宣布停止运营，将于4月30日与全体员工解除劳动合同。

在史无前例的打击面前，各平台借鉴近年大火的网红“直播带货”模式，积极展开自救。

3月23日晚，在三亚亚特兰蒂斯酒店，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梁建章完成了首场个人直播。直播引来51万人围观，促成成交6710单，总销量超1000万元。

由于直播带货效果斐然，一个月以来，携程团队辗转西江苗寨、湖州、深圳、溧阳、腾冲等多个地区，跋涉九千多公里，做了6场直播，为111家高星酒店带货1亿元。

4月22日，在云南腾冲，梁建章身着藏装，戴上熊猫面具，直播表演“变脸”。直播开场20分钟，成都香格里拉酒店即宣告售罄。这场直播创下了他最高的直播纪录——4472万。

梁建章公开表示，直播作为携程酒店预售的尝试，将延续下去，暂计划“每周一播”。

很快，同仁们纷纷下场。

4月16日，途牛旅游网CEO于敦德也亲自上阵，打开了直播首秀，推荐了多个旅游产品，部分产品低至四折。

4月25日，景域驴妈妈集团发起举行了全国100位县长“文旅助农”直播大会。来自西藏江孜县、云南丽江宁蒗县、广西扶绥县、四川省大英县等地的一百多位县长走进直播间，推介当地土特产和旅游产品。直播间观看总人次达200万。

4月29日晚间，去哪儿网CEO陈刚也走入直播间，营销多款低价旅游产品，还准备了机票、酒店免单等礼品。此前，去哪儿网曾多次邀请直播红人为其产品“带货”。

（应受访者要求，张鹏、陈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