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互文策略的中外企业语用身份构建研究——以社会责任报告为例

邓鹂鸣， 周 韵

一、引 言

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元年”始自2006年，(1)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发展报告(2006—2013)编写组：《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发展报告(2006—2013)》，北京：企业管理出版社2014年版，第5页。然而到目前为止，不仅发布报告的企业数量有待进一步增加，而且报告质量亟待提高。(2)郭晔、苏彩珍、张一：《社会责任信息披露提高企业的市场表现了么?》，《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2019年第4期。陈朔帆、Hu Yidao：《会计信息的“烂苹果效应”与“老鼠屎效应”——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有效性的修辞学分析》，《当代修辞学》2014年第6期。 Noronha, C., Tou, S., Cynthia, M. I., Guan, J. J.,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ing in China: An Overview and Comparison with Major Trends”,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Vol.20, No.1, 2013, pp.29-42.从当前国际形势来看，企业发布社会责任报告不仅是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要工具”，(3)Moravcikova, K., Stefanikova, L., Rypakova, M., “CSR Reporting as An Important Tool of CSR Communication”, Procedia Economics and Finance, Vol.26, 2015, pp.332-338.而且日益成为战略发展趋势，(4)Higgins, C., Coffey, B., “Improving How Sustainability Reports Drive Change: A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Vol.136, 2016, pp.18-29.这一差异表明中国企业在践行“走出去”战略的同时还应重视培养“走进去”的语言能力，应加强对报告的语言学研究，遵循国际商务惯例定期发布高质量的社会责任报告，提高“中国制造”的品牌含金量。

国外学界对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早期研究多关注字词句微观层面的语言特征，(5)Fuoli, M., “Assessing Social Responsibility: A 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Appraisal in BP’s and IKEA’s Social Reports”, Discourse and Communication, Vol.6, No.1, 2012, pp.55-81.后期转向批评性话语分析及批评性体裁分析路径，重视“如何以言行事”(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即企业在遭遇危机时如何通过报告维护名誉，(6)Hong, J. J., “‘Challenge’ or ‘Collaboration’ Social Interaction and Recontextualization: McDonald’s CSR Report”, Critical Discourse Studies, Vol.9, No.2, 2012, pp.149-162.(7)Meng, L., Zhao, R., “Reputation Risk Management: A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ing Perspective”, IEEE Conference Publications, 2010, pp.1-4.或是使自身行为合法化，(8)Mapa, N. C., Oliveira, L. C. V. d., Reis Neto, M. T., “Sustain and Legitimize Reputation：The Construction of the Sustainability Discourse of Samarco Company”, Management of Environmental Quality: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Vol.30, No.1, 2019, pp.47-60.或是分析报告体裁的对话性、(9)Brennan, N. M., Merkl-Davies, D. M., Beelitz, A., “Dialogism in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Communications: Conceptualising Verbal Interaction between Organizations and Their Audiences”,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 Vol.115, No.4, 2013, pp.665-679.对比语体结构(10)Yu, D., Bondi, M.,“The Generic Structure of CSR Reports in Italian, Chinese, and English: A Corpus-based Analysis”, IEEE Transactions on Professional communication, Vol.60, No.3, 2017, pp.273-291.以及篇际互文特征。(11)Bhatia, A. “The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 The Hybridization of a ‘Confused’ Genre (2007-2011) Research Article”, IEEE Transactions on Professional communication, Vol.55, No.3, 2012, pp.221-238.(12)Bhatia, A., “International Genre, Local Flavour: Analysis of PetroChina’s Corporate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 Revista Signos, Vol.46, No.83, 2013, pp.3-4.国内相关研究主要采取基于小型语料库的对比研究，(13)刘宇红: 《基于语料库的中美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立场状语的比较研究》，大连海事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14)黄大网、陈瑾琳、王红阳:《中外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环保话语的词汇选择与及物性过程研究》，《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7年第1期。虽然亦采用批评性话语/体裁分析视角，但主要内容多囿于语言层面，缺乏语用层面的思考。 概言之，国内外研究大多忽视了隐藏于语言现象背后的语用因素，尤其缺乏针对优秀报告文本话语策略与语用身份构建的相关研究。

随着身份研究的话语转向，借助语用学学科优势，提炼中外优秀报告共有的身份构建技巧和话语策略以供企业借鉴，助力编写实践，能切实提高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质量。鉴于互文策略在行业话语中普遍存在，(15)Bhatia, V. K., Critical Genre Analysis: Investigating Interdiscursive Performance in Professional Practic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7.本文结合社会责任报告的体裁特征，探析由语言和文字两种符号系统所构成的互文作为话语策略如何在中外优秀社会责任报告中协助企业构建语用身份，构建何种语用身份？有何异同及目的？研究结果拟为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语用身份构建提供借鉴。

二、互文与语用身份构建

互文源自法国符号学家Kristeve， 其核心思想在于指出任何文本均包含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换。(16)Kristeva, J., Séméiotiké: Recherches Pour Unesémanalyse, Paris: Seuil, 1969，p.145.批评话语分析学家Fairclough主要从语言与社会意识形态的角度解读互文，将之分为“显性互文”(manifest intertextuality)和“建构性互文”(constitutive intertextuality)两大类，前者指文本之间的显性关系，包含话语引述、预设、否定、超话语及反语等话语现象，后者又称篇际互文(interdiscursivity)，通过整合不同话语秩序而成。(17)Fairclough, 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The Critical Study of Language, New York Longman Publishing, 1992，p.104.篇际互文亦是批评性体裁分析的核心概念， Bhatia将专业实践、专业文化的概念引入互文，他指出文本构建者可通过创造性地挪用与其他体裁相关的语体资源和话语实践，使不同语体、话语、风格相互交融，从而产生相对新颖的体裁，巧妙地实现文本构建者的真正意图及文本潜在的交际目的。(18)Bhatia, V.K., Worlds of Written Discourse, London: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ling Group Ltd., 2004.国内学者辛斌将互文分为具体互文(specific intertextuality)和体裁互文(generic intertextuality)，前者因为具备具体判断标准，因此在分析时具有可操作性，(19)辛斌：《语篇互文性的批评性分析》, 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91页。后者因为关注层面囿于体裁而引发争议。(20)武建国：《篇际互文性研究述评》，《外语与外语教学》2012年第2期。武建国结合顺应理论从语用学角度提出了篇际互文的分析模式，并将其应用于多种体裁，如微博(21)武建国、颜璐：《微博语篇中的互文性：基于〈人民日报〉新浪微博的研究》，《外语教学》2015年第6期。、微信(22)武建国、牛振俊、黄泽文：《微信公众号中广告话语的批评性体裁分析——以三大外资超市为例》，《山东外语教学》2018年第4期。及公司简介(23)武建国、陈聪颖、郑蓉：《篇际互文性与公司简介的批评性体裁分析——以跻身“世界500强”的中国内地公司为例》，《语言学研究》2018年第2期。等，体现了该模型的生命力，但未能考察与多模态体裁相关的互文特征。

除了上述以文字符号为表现形式的互文外，近年国外不少学者从多模态角度研究不同符号系统间的互动关系，(24)Sjöberg, J., “Visual-Commercial Discourses of Infants in Direct Marketing Sent to First-time Parents”, Young Consumers, Vol.16, No.2, 2015, pp.107-140.(25)Kang, M. A., “Visual Arguments and Discriminatory Discourse: Comparing Modes and Affordances in Representations of Mainland Chinese in Hong Kong”, Language and Communication, Vol.60, 2018, pp.94-107.这些研究彰显了图像符号在话语构建中的重要作用，但多从多模态角度考察文字、图像的共现，以描述现象为主，缺乏对图文关系背后语篇交际目的及作者意图的分析。目前国外尚未出现语图互文较为统一的表述和定义。受中国古代绘图小说的启发，中国学者明确提出了语图互文的概念并将之定义为语言和图像之间的互动关系及其普遍性模式(26)赵宪章: 《传媒时代的“语—图”互文研究》，《江西社会科学》2007年第9期。或是语言和图像共生转化的具体关系，(27)段德宁: 《试论语图修辞研究——兼谈两种语图互文修辞格》，《内蒙古社会科学》 2017年第4期。但相关研究多为描述性的质性分析，缺少定量研究。

语用身份是近年来语用学领域关于身份研究的新成果，是特定的社会身份在具体语境中的实际体现，“专指情境化的、动态的交际者身份，以区别于他们进入交际前所固有的、静态的社会身份”，具有“交际属性、话语属性、语境制约性和使用者的能动性”。(28)陈新仁: 《语用身份论：如何用身份话语做事》，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32页。语用身份研究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能够揭示某种语言特征或用法背后的驱动力，对于文本构建者的目的及动机具有解释力。对语用身份的研究既能够帮助读者理解作者采取特定策略构建文本的原因，亦能指导作者遵循社会和行业内传统选择适当体裁资源及话语策略。

概言之，互文之核心在于显性或隐性的“挪用”(appropriation)，挪用对象包括体裁资源及符号资源，挪用行为以原体裁为基础，由文本构建者基于特定交际目的从系列可用资源中有针对性地选择，具备体裁相关性、可选性及策略性。语用身份以文本构建者的原始身份为出发点，以特定体裁为基础，基于特定语境和交际目的利用各种语言资源灵活构建动态身份，亦具有体裁相关性、可选性及策略性。因此，基于互文策略考察语用身份构建极具相关性。鉴于社会责任报告面对的受众群体来源广泛，关注点各异，为获取各利益相关方支持，很多企业在编撰报告时需不断调整其语用身份。目前学界多从经济、环保视角展开社会责任报告研究，鲜有针对企业语用身份构建及相关话语策略，忽视了优秀报告中企业有意识地采用话语策略构建动态语用身份，从而更好地向各利益相关方汇报企业可持续发展业绩、获取支持、推广企业形象。

三、研究设计

(一)语 料

为体现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互文策略的代表性和参考价值，本研究突破学界通常仅以行业内经济效益为标准选取研究样本的做法，增加社会责任表现作为衡量指标，于社会责任突出行业中挑选杰出企业的优质社会责任报告，以此保证样本所涉互文策略更具代表性和说服力。鉴于此，样本报告需满足下列条件：报告来源于社会责任实践领先行业，相关企业连续五年(2014—2018)进入《财富》世界500强榜单，报告均具备第三方鉴证。综合上述因素，本研究选取中国南方电网公司(以下简称“南电”)和意大利国家电力公司(以下简称“意电”)2017年社会责任报告为语料，报告发布时间均为2018年5月，报告语言分别为中文和英语。

经初步分析，报告基本信息如下：从篇幅长度来看，南电和意电报告篇幅分别为91页和316页，社会责任实践均被视为报告的核心部分，占总报告篇幅的一半以上；从框架结构来看，两份报告具有相似性，均包括公司概况、社会责任实践、管理及绩效、附录等主要组成部分，并通过专题聚焦(南电)、优先事项设置(意电)版块强调企业社会责任年度重要事迹；从重点内容来看，两份报告均以企业社会责任实践为核心，南电社会实践主要包括电力供应、绿色环保、经营效率和社会和谐，意电的社会实践分类更为细致，除上述主题外，还包括低碳经营模式、可持续性产品供应等领域。

(二)分析框架

根据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体裁特点，结合学界互文相关研究，本文将互文策略分为文本互文(textual intertextuality)、语图互文(textual-visual intertextuality)及篇际互文(interdiscursivity)三个观测点，相关定义具体阐述如下：

文本互文指通过相对传统常规的方式在当前文本中运用早期文本，属于文本空间(textual space)内的操作。(29)Bhatia, V. K., Worlds of Written Discourse, London: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Ltd., 2004.鉴于最为显性的可辨识来源的文本互文通常被当作研究的焦点,(30)Bazerman, C., “Intertextuality: How Texts Rely on Other Texts”. In Bazerman, C and Prior P. eds, What Writing Does and How It Does It: An Introduction to Analyzing Texts and Textual，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2004.(31)Wang, W., “Intertextual Aspects of Chinese Newspaper Commentaries on the Events of 9/11”, Discourse Studies, Vol.10, No.3, 2008, pp.361-381.本文主要考察以直接引用形式出现的文本互文，将是否使用引号作为判断标准。

语图互文指文字和图像协作呈现意义的模式与关联性，借助“语图趋中契合度(degree of centrality)”(32)Chaban, N., Bain, J., Kelly, S., “En‘Vision’ing Europe’s Crisis: Intertextuality in News Coverage of the Eurozone Crisis in Chinese, Indian and Russian Pres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Vol.20, No.1, 2014, pp.1-20.，即语图呈现方式的显著性及图文内容相关性进行考察。占据整个页面无匹配文本的图片以及用来表征经济、发展、比例、流程等相对抽象概念的图表不纳入本文研究范围。 本文将语图呈现方式分为清晰、中等及模糊三个等级。如果企业(包含其部门、员工)行为被视作文本报道唯一主题，所占篇幅长，图片中仅呈现与文本对应的企业形象(包括工作场所、员工、企业标志等)且位于核心位置，我们将其视作清晰呈现；如果文本中不仅涉及企业行为，且含括其他主体，图片中包括企业标志及他方形象，图片内容能够与文本内容相匹配，我们将之视作中等呈现；如果在文本中企业相关信息仅一笔带过，图片中企业形象可见度低、图片尺寸小、位置边缘化或是图片内容与文本内容无关，那么我们视其为模糊呈现。 若文字与图片呈现模式相匹配，视之为强调型语图互文，反之，则视为互补型语图互文。

篇际互文是指“特定语篇中与一定机构和社会意义相关联的不同体裁、话语或风格的混合与交融”(33)武建国:《篇际互文性研究述评》，《外语与外语教学》2012年第2期。。我们通过识别社会责任报告中不同体裁、风格、话语相糅合的语言现象及这一现象背后所隐藏的交际目的而实现。

概言之，互文是对总体符号资源的策略性挪用(tactical appropriations)，文本互文和篇际互文通过文字符号体现，而文字与图像符号的互动关联则体现为语图互文。挪用文本内文字资源构成文本互文，文字与图片内容的相互挪用构成语图互文，跨越体裁、社会实践及文化挪用社会语用空间(socio-pragmatic space)的文本外资源则构成篇际互文。

四、研究结果

通过对两家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话语的对比分析，我们发现互文策略被有意识地应用于文本构建，协助企业向各利益相关方汇报履责情况，同时构建多重动态语用身份。双方企业语用身份共性居多，同时亦有特性，共性表现为均构建了管理规范、多方参与、值得信任、可持续发展的先锋模范企业身份，特性在于南电报告塑造了拥党爱国的大型国企身份，而意电则体现了全球领先的跨国企业身份，构建语用身份所涉互文策略亦存在共性与差异，具体分析如下：

(一)管理规范的先锋企业语用身份

相较于经济管理，社会责任管理是近年来出现的新概念，国内多数企业内部尚缺乏相应的规章制度。南电和意电报告均围绕企业社会责任理念与实践将自身定位为社会责任领域管理规范的先锋企业， 这一身份为其他语用身份的基础，主要通过文本互文大量直接引用企业社会责任理念宗旨，其来源不仅包括企业内部，如社会责任发展战略、管理模式、合作框架协议等，亦涉及企业外部，如南电多引用国家出台的方针政策，如“十三五”“一带一路”等，意电则倾向于使用国际标准如全球契约原则、 联合国 “保护、尊重、补救”框架等，这一差别由报告制定标准所导致。文本互文彰显了企业既有理论支撑又有具体实施方案的社会责任管理框架，协助构建管理规范的先锋企业语用身份。

除了理念宗旨，双方报告均更多运用文本互文、语图互文和篇际互文向各利益相关方汇报企业社会责任实践，构建社会责任领域先锋企业的语用身份。例如，南电报告出现了以左图右文、图片与文字并列呈现，三种互文形式协助构建身份的用法(详情可参阅报告第72页)。左侧图片展示了以“党员idol”命名的公益海报，海报正中是五位南电党员职工，身穿不同颜色的工作服，暗示他们来自不同岗位，海报名称和左上方的文字“南方电网三沙党员服务队”表明图中人物共有的身份。右侧的文字包含四个自然段，分别阐述了国家政策、公司举措以及党员服务队参与社会责任实践的细节。从文本互文来看，报告通过引用企业行为彰显社会责任实践，例如成立“三沙党员服务队”、推出“党员idol”公益海报、将“电力孤岛”改造为“电力富岛”，成功打造企业“南网劳模、南网工匠、南网创客”品牌，体现了企业先锋身份构建的基础。从语图互文来看，图片和文字都以企业员工为唯一主题，且均占据最大篇幅，语图契合度高，形成强调型语图互文。从篇际互文来看，右侧的文字包含国家政策话语、企业管理话语及新闻报道话语，前两段文字风格严谨正式，后两段轻松活泼，不同话语、风格相融合，体现了篇际互文特征。报告内容图文并茂，三种形式的互文巧妙糅合交织，服务于企业先锋身份的语用构建。

(二)多方参与的现代企业语用身份

由于企业需要借助不同渠道从各个方向与不同层面的利益相关方互动，现广为接受的多声现象(polyphony)正在取代以往的“单声”做法。(34)Zerfass, A., Veri, D., Verhoeven, P., et al., European Communication Monitor 2012: Challenges and Competencies for Strategic Communication: Results of an Empirical Survey in 42 Countries, Brussels: EACD/EUPRERA, 2012.企业内部不同部门、不同人员以及企业外部的客户、审计部门、评级机构均在不同阶段参与报告文本构建，不同体裁、风格、话语相糅合，体现了丰富的篇际互文技巧，如表1所示：

表1 中意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篇际互文分析

注：*标记表明该特征为南电报告所独有

由表1可见，企业发布社会责任报告具有多重交际目的，不仅要向各利益相关方汇报履责情况，同时还需与之构建和谐关系，最终达到推广企业形象之目的。履责报告、报道及简讯构成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主要体裁，与此同时，总裁致辞、意见反馈表等作为辅助性体裁有助于企业与各利益相关方构建和谐关系，报告评级/鉴证能塑造值得信任的企业身份。双方报告通过杂糅不同话语构建文本，其共性表现为以可持续发展话语为主，审计/鉴证话语为辅。可持续发展话语旨在向社会公布其在社会责任领域秉承的理念、所采取的行动及取得的成效，审计/鉴证话语则保证报告的真实有效性，这两种类型的话语是双方报告的主要组成部分，借此实现企业社会责任履责情况汇报之主要交际目的。与此同时，双方报告均使用公共关系话语、新闻话语实现推广企业形象的“个人意图”。有研究表明，构建正面、积极的企业形象是社会责任报告的重要作用之一。(35)van Riel, C. B., & Fombrun, C. J., Essentials of Corporate Communication: Implementing Practices for Effective Reputation Management. London, UK: Routledge, 2007.(36)Yu, D., & Bondi, M., “A Genre-Based Analysis of Forward-Looking Statements in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s”, Written Communication, Vol.36, No.3, 2019, pp.379-409.当涉及这一目的时，双方报告虽均挪用了公共关系话语和新闻话语体裁资源，但篇际互文的具体表现不尽相同：南电报告包含的子体裁更丰富多样，更具针对性，如公共关系话语通过总裁致辞、报告导读、读者意见反馈表等多种体裁与读者建立互动关系，自我宣传话语则包含新闻专题、新闻简讯、诗歌等体裁，表现形式上除文字、图片、图表、超链接外，还包括微信二维码，读者通过扫描微信二维码能够深入了解企业更多信息。相较而言，意电报告所含体裁丰富性稍逊，尤其是自我宣传话语中所涉体裁较少，仅有总裁致辞和新闻简讯，但其交际目的策略性地以元话语或图片形式得以体现。

(三)值得信赖的绿色企业语用身份

当前全球范围内提供社会责任报告第三方独立鉴证的企业数量不断增长，(37)Ackers, B., “The Evolution of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ssurance—A Longitudinal Study”, Social and Environmental Accountability Journal, Vol.37, No.2, 2017, pp.97-117.独立鉴证是确保报告可信度的重要标准之一。(38)Hbek, P., & Wolniak, R.,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agement Practices and Quality of CSR Reports”, Procedia-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 Vol.220, 2016, pp.115-123.(39)Jones, P., Hillier, D., & Comfort, D., “Assurance of the Leading UK Food Retailers’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Sustainability Reports”, Corporate Governance: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usiness in society, Vol.14, No.1, 2014, pp.130-138.样本报告均体现了众多子体裁相融合的篇际互文特征，其中的报告评级/鉴证能使企业可持续发展的绿色身份更易于被各利益相关方所接受。南电报告提供的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部企业社会责任研究中心发布的评级报告，虽暂时未能提供第三方鉴证报告，但在“第三方评价”部分引入了业内专家对报告的点评作为有益补充，借助专家的权威话语增加报告的可信度；意电报告则包含由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发布的第三方独立鉴证。鉴证主体出现差异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国发布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年限尚浅，报告鉴证还处于“理论探讨阶段”(40)霍双双: 《华润电力社会责任报告的鉴证的改进研究》，湖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二是受企业常规做法影响，“国有企业倾向于选择个人和学术机构点评”(41)何丽梅、兰玲瑜:《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不同鉴证主体选择动因分析》，《中国注册会计师》2015年第3期。，而意电已经具有较长时间的社会责任实践经验，倾向于使用与国际接轨的方式增强报告可信度。上述这两种体裁适用于不同的国情和企业类型，但均服务于相同的交际目的，致力于增强社会责任报告的可信度，构建值得信赖的绿色企业身份，塑造可持续发展的企业形象。

(四)可持续发展的模范企业语用身份

企业报告如年度报告等具有体裁混合的特征，既提供信息亦推广自身，推销型体裁已成为报告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42)Bhatia, V.K., Worlds of Written Discourse, London: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ling Group Ltd.，2004.互文性与促销性话语紧密相连。(43)杨先顺、陈曦:《互文性与广告话语的生产》，《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除了向各利益相关方汇报企业可持续发展实践外，还巧妙进行自我宣传，构建行业领跑者的语用身份。双方报告均使用文本互文强调企业荣誉，但各有侧重：南电提及企业荣誉的频率更高，但表达方式比较单一，多通过文本互文直接引用企业所获奖项名称；意电直接提及企业荣誉的频率相对较低，但方式多样，除奖项名称外还引用国际指数如道琼斯可持续发展指数(Dow Jones Sustainability Indices)或上榜名单如CDP气候A级名单(the CDP Climate “A-list”)等来指代企业荣誉，体现了企业社会责任领域发展的国际化。

(五)拥党爱国的大型国企语用身份

值得一提的是，南网报告中篇际互文策略还体现在对政治话语及新闻话语体裁资源的挪用。由于政治氛围对企业报告社会责任信息能起到促进作用，(44)倪昌红：《企业的政治氛围与社会责任报告策略——基于制度压力的视角》，《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19年第8期。作为企业行为的指挥棒，政治话语在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颇为常见，主要用来对企业行为的必要性、权威性、合法性及合理性进行专业解读。新闻话语和政治话语紧密结合，对国家政治路线和重大举措进行宣传，构建国企“拥党爱国”的语用身份。南电报告中不仅大量直接引用国家政策纲领及领导人讲话构建文本互文，还设置“中央有号召，南网在行动”新闻专题的形式重点解读国家政策与企业之间的关联，阐述南电以十九大报告为基准所采取的行动。

除了篇际互文策略，国企的语用身份构建还通过语图互文得到体现。2017年正值党的十九大召开，南电报告提供了在此期间企业贡献的图文资料(详情可参阅南电报告第28页)。图文使用文上图下的版式，图片的中心位置为六名南网职工，他们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背后是电力抢修车，企业员工和工作设备都是南电企业形象的核心体现。电力抢修车上悬挂的党旗，员工手持的标语，都体现了南电作为央企与党和国家的密切联系。图片下方的文字则使用新闻报道体裁描述南电在十九大召开期间为保障电力通畅所做出的贡献。图片和文字的契合度较高，共同建构南电拥党爱国大型国企的语用身份。

(六)全球领先的跨国企业语用身份

意电报告通过文本互文提及大量可持续发展国际指标，如联合国全球契约, 联合国“保护、尊重、补救”框架等，此外，报告亦使用图像符号来构建其全球领先的跨国企业语用身份，例如报告内封的一系列图标，既暗示意电加入众多国际公益组织如非营利性慈善环保组织CDP、投资发展咨询公司ECPI等，亦是企业身份和荣誉的象征，旨在佐证意电是履行社会责任践行可持续发展的优秀表率，不仅是标准，亦为荣誉，有助于达到其推广企业形象之潜在目的。

五、结果分析与讨论

通过考察电力行业中外企业2017年度社会责任报告中的互文用法，我们发现互文策略与企业语用身份构建密切相关，但两者之间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换言之，特定互文策略并不局限于固定语用身份的构建，相反，一种互文策略可协助构建多种语用身份，而语用身份构建亦为不同互文策略的合力体现。双方报告的语用身份构建具有以下共性：文本互文有助于体现企业社会责任理论与实践，表明企业在可持续发展领域思路清晰，不仅具备履行社会责任的理念宗旨，且能采取切实有效的行动，从而构建了社会责任领域的先锋模范身份；篇际互文通过使用多种体裁嵌入各方声音，结合话语实践、行业实践及文化改变企业“自说自话”的单一局面，既增强了报告的说服力和可信度，又巧妙进行自我宣传，构建了多方参与、值得信任的现代企业语用身份；语图互文作为上述两种互文策略的有益补充，能借助不同符号系统之间的互动进一步佐证企业在社会责任领域的特色举措或成就，协助完成绿色企业语用身份构建。除了上述共性，基于文化背景和国情差别，南电和意电报告借力互文策略分别打造了拥党爱国的大型国企和全球领先的跨国企业语用身份。

就双方报告互文策略特性而言，南电报告语图互文有效性更强，图片和文本的主题契合度更高，且更多运用篇际互文，创造性地借用诗歌和新闻报道体裁增强了报告的可读性和时效性。意电报告文本互文策略的功能性更强，不仅体现了企业社会责任理论与实践，还起到了引导读者阅读的作用，但其语图互文中文本与图片相关度不够突出，尚有待提高。此外， 意电报告在篇际互文层面所涉及的体裁相对较少，不及南电报告体裁丰富，但其刻意借助图标、元话语等语言符号资源的做法亦能有效实现社会交际目的及企业潜在的意图。

六、结论与启示

在“一带一路”倡议和“走出去”国家战略引导下，中国企业发展日趋国际化，要求经济效益与社会责任同步发展，否则企业的国际化进程将会受到制约。因此在经济效益最大化的同时，企业还需兼顾社会责任，定期发布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然而撰写社会责任报告既非单一的企业行为，而是涉及多个利益相关方的参与合作，亦非纯粹的话语实践活动，而是在特定行业文化背景下话语实践与行业实践相结合的产物。

本文基于互文视角对中外企业的优秀社会责任报告文本展开语用身份研究，一方面拓宽了互文研究的类型，探析了不同符号系统间的互文形式及功能，另一方面实现了语言研究与语言服务的有机结合，研究结果可使企业明确如何在社会责任报告中灵活构建动态语用身份及如何使用互文策略，有助于中国企业在国际商务话语体系更好地“走出去”和“走进去”。囿于时间，本文仅选取电力行业中外两家企业的社会责任报告作为研究对象，后期研究可扩大样本覆盖行业，增加企业数量，提高研究结果的可信度和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