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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27李军民
李军民
我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不仅那些貌美如花的姑娘对我视而不见,就连那些半老徐娘也都不瞅我一眼。在工厂里,我就如同空气似的,领导和同事忽视我的存在,任何奖励表彰升迁都与我无缘。在家里,父母兄妹遇事从不和我商量。甚至连我也觉着自个儿无足轻重,参加工作几年,一直就这么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大前年新年。厂里排演文艺节目,一个小品里需要一个大胡子外国人,有人发现我瘦削的脸颊经过修理以后可以胜任这个角色,在厂领导的高压下,我不得不违心接受这个棘手的任务。那些并不专业的化妆师在我两腮和下巴用胶水粘上夸张的毛发,穿衣戴帽,悉心打扮,我竟被包装成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迈克尔·杰克逊”!演出效果出人意料的好,我一炮走红!
这以后,我的舞台形象开始有了影响。人们见到我的时候,总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我发现这种反常现象之后,心中萌生了一种冲动,悄然留起了胡子,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两颊和下巴的胡须竟暴长到了一拃长,再配上嘴唇上的一寸来长的胡子,我的形象大为转变,无论走到哪里,回头率都极高,一时成了小城一道靓丽的风景。
厂里的领导开始重视我。那些从没正眼看过我的同事们,有事没事找借口围上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有的递上“中华”,为的是多瞅我两眼。我的家人在旁人的谬赞中也一改对我的成见。那些我曾暗恋过但却一直对我嗤之以鼻的女孩子,被我仙风道骨、风流飘逸的神情所吸引,常常借“找资料”接近我。我暗暗发笑,我有个鬼资料!有的漂亮女孩子向我暗送秋波,或请我“屈尊”一起喝个咖啡,或到歌厅听我的破锣嗓子吼一声。我开始经常应邀参加市里的各种文化活动,名气越来越大。有几个女孩儿似乎有恋胡子情节,坐车要挨着我,吃饭要挨着我,连排演节目也要找我搭伴,像502胶似的粘我;有个别的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很露骨地表白了。正值青壮年的我不胡思乱想那是假的,在几次演出结束的庆功宴上,我多饮了几杯酒,险些乱了方寸被拿下,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坚守住了阵地,我内心里一直在执着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天使。
厂里的一些年轻人跟风,也学我留起了胡子,但是,他们学得不像,胡子长得东倒西歪不说,长在他们脸上,就和粘了一撮野兽毛似的。而且他们长胡子与不长胡子一副德行,并没有激发出什么灵感和才华,只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我们的厂长三番五次在全厂大会上强调,除了我能留长胡子以外,其余任何人不能留胡子,为什么?因为我的胡子现在是我们厂的一张名片,厂里有什么重大文艺活动,来了什么文化名人,领导们都要安排由我陪同,极大地提升了我厂的文化层次。
胡子似乎让我变得神秘,让我仙魂附体,我从大地上一下飞升到了天空。厂里的文艺活动以前很少让我参加,我出名后,节目得任我选!当然,有责任心,是我的性格。我参与策划,动手撰寫串词,把厂里的文艺节目搞得风生水起,多次在汇演中获大奖。外单位文艺演出也专程来邀请我,甚至我们的上级单位汇演每回都点名要我必须参加。我表面上淡然,但内心极其膨胀,一有什么文艺活动,必定十二分卖力,当然,依托的是这副羡煞人的美髯!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而是已经跻身文艺大咖行列,任何人都不敢小觑我。这样的日子让我忘记了当初的羞涩与平淡,内心逐渐强大起来。还有消息传来,某个知名的文艺团体要来商调我。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经常参加演出,受化妆品刺激的影响,我的脸颊患了严重的毛囊炎,在刮掉胡子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我那可爱的下巴上胡子再也没能长过一寸。我干着急没辙,偷偷试了好多土方均无济于事。花了上万元,买了很多种生发水也没效果。春节眼看着又到了,参加演出活动,使出浑身解数,却再也回不到原样,失了灵性的假胡子招来台下一片“嘘”声,伴之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滚下去”的叫骂声。
我自此被冷落,最后就像一块用过的脏抹布,被绝情地扔进了垃圾堆。
长年累月在外演出,我太疲惫了。当我回到我的小屋时,虽然没有了喧闹,但我却感到分外的踏实和温暖。
点评:
这篇小说,明显地借鉴了西方现代派的手法:荒诞、黑色幽默。虚拟的故事,却有着极强的嘲讽性,又有着现实的意义:对当前我们社会上的一些盲目的“崇名者”,无疑注射了一剂清醒剂。作者的想象是大胆的。微型小说,唯有插上想象的羽翼,才能高飞。(顾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