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第二手稿(组诗)
2020-04-24时培建
北京文学 2020年4期
时培建
故乡,唯一令我立地成佛的字眼。
——题记
垄上
回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
像翻看体检报告:
田野是骨骼,厚土是血液
这些诗的心头肉啊
渴望破土而出的乡愁为我果腹
而疾风、岁月和庄稼,早已不见尸首
却用色彩挖掘黎明的乡村的日子
相对富足的土地来说,内心的贫贱不足为悯
喉咙里驻扎的羊群、鞭笞和父亲的咳嗽声
裹着一层经年的隐喻,姗姗来迟
地头上,大个子白杨甩掉最后一片枯叶
凋落后的飞翔,以死亡置换重生
在那风的粗糙的手里,我
像一眼老井,自己奋力打捞着自己
时光、天地与我,仿佛大病一场
垄上的风正在查验我的身体:多年来
心脏处有一块阴影,呈故乡的形状
山行
因为心里住着死去的人,所以
山行,才是我活着的方向
穿着大半个黄昏,向南上山赴约
柿子树举着五莲的冬天,隐隐作痛
一条有姓氏有血型的山路,爬出鞋底
身体,成了乡野的最后一道关隘
狗尾草歪斜着身子,用土话喊冷
栗树,裸着枝干望着远处破败的鸟窝
视线干薄、空旷,余光生出土包
像乳房,喂养这方地下的人
土质的方言里,石头是会说话的骨头
硌脚,牵着心的穴位,发颤
我怕踩到它,像踩到谁的来世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整座大山就迅疾
和我一起,再次陷入各自的沉寂
山路的左边右边后边,这些年住满了人
前边也不例外,正睡着我的父亲
淮阳路速写
淮阳路通南北,在起伏中,磨旧了
从汪湖村通往滨州市的方向
路牌的位置是我回乡下车的地方
原先只有土,和母亲种的烟蒂
后来,有了油坊、车铺、农产店
又有了超市、银行、烧烤摊
再后来,油漆路铺进村里
路邊的停车多了,站着等着的人少了
现在,宁阳路,安阳路也纷纷亮相
我比以前更愿意在这些路名里
走走,想找回点什么:
沉重的行囊,翘首的眼神
还有,这些年我坐上车
倒退着离开她时的心跳
责任编辑 张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