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会并肩着渐行渐远

林羽安

我一个人坐在有些空荡的食堂里，耳边是李荣浩的那首《老街》，它曾是坐班车时我最喜欢的一首。那时候九月的晚风飒爽清凉，好像带着北方小镇独特的豪迈，秋风一起，季节交替得分明，迎着车窗里灌入的清风，我会坐在班车最后对副驾驶上的高三学姐喊一句：“瑶瑶姐，放《老街》！”

瑶瑶姐就会高声回我一句：“哎！”果断切歌时没有丝毫犹豫，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我发现自己是被学姐们宠着的。高一第一学期的运动会，早上还晴空万里，许多女孩子穿着短裙衬衫，飘扬的发尾甚是好看，下午却突然刮起了冷风，许多人把宿舍里的棉被都抱了出来，更有班级把搭着的棚子降下来，全班钻在底下，抵挡寒风。

只有一件单风衣的我即便是坐在稍微暖和点的教学楼里，也忍不住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哆嗦。刚好是在高三教学楼里看楼，班车上的钰文姐见了惊讶地问我：“你下午还在这儿？冷不冷？”

我强咬着牙关，扯出一个笑容：“不冷不冷，钰文姐你快回班级去吧。”

她看了我一眼，转身和身边的女孩儿下了楼，过了会儿她手上拿着两杯热奶茶回来，将其中一杯放到我身前的桌上：“学校里奶茶快卖完了，就剩这个味道了，天这么冷，喝杯暖和暖和吧。”

抬眼是钰文姐干净面容上淡淡的笑意，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站起身红着脸道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上扬的嘴角有早上清凉秋风的飒爽感觉：“客气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窗外暮色四合，晚霞像是被人打翻了的五彩颜料盘，曜目鎏金色被随意涂抹在天幕上，被风赶着似的铺满整片天空，巧克力奶茶入口的温热甜腻仿佛带着晚霞如火的热度，暖意一点点从胃传到心口，说不出的甜。

后来我知道那一天班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收到了钰文姐的奶茶，她会细心记得我的生日，与我坐在后座上讨论动漫、给我讲小说的内容，温和得像一个大姐姐。寒冬的一天，小城难得落了一场大雪，厚厚的积雪混着刚刚化了的雪水很快冻成了冰，路上的车都行驶得很慢，我看着坐在我旁边的钰文姐，白皙面容上的清澈眸子正凝视着窗外，利落的短发在侧面扎了一个小辫子，彩色一字夹交叉别住发尾，很像动漫里面的发型。

她回过神，笑着问我怎么了，我摇头，继续听着《老街》，她回眸那一刻的神情，竟令我有些陌生。那瞬间我突然发觉即便她对我如此温柔，我们之间却仍并不了解。

元旦时我送了一盒果冻给她，去她的班级时她并不在，只是晚上放学时她笑着冲我眨了眨眼：“谢谢呀，我们班同学还说是我迷倒了哪个小学妹呢。”

我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都对对方很亲切可我们却并不亲近。比如那是我后来才知道钰文姐在高一高二时的小故事，她与班车上另一个学妹讨论的那些人我并不知晓，即便我还是会在她高考最后一次坐班车时衷心地握住她的手，祝福她“高考必胜”，她也会在两年后细心地给我解释大学“专业与学校”的利弊，可这其中与好友又有着些许不同，那时的我不懂得这看似亲密却又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在六月七号最后望向那道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时，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好像一个多年好友要离别一般，但眼眶微酸下心底却能分明感受到其中那若有似无的差异。后来我也有了学妹，在我高考的前一晚，学妹也为车上要高考的我们准备了礼物，她将玩偶递给我，笑容像极了当年给钰文姐送果冻的我：“秀秀最喜欢猫了吧，所以我特意选了猫咪。”

“明明我们都是随便选的。”旁边一个男生忍不住打趣道。

看着怀里的猫咪玩偶，突然就想起了那时忍不住回头看钰文姐背影的我，耳边又响起了那首《老街》，李荣浩正唱着：“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有些人也是如此，善意不意味著亲密，亲切与亲密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微妙却需要两人各自体会。但不论是钰文姐与我，还是我与学妹，明知道之后很难再见面，一定也曾怀念起那段时光来，那段可以迎着飒爽凉风听《老街》的日子，那段在班车内大声放《SUGAR》、引得路过学生们也不知不觉翘起嘴角的欢喜日子，而现在的我们剩下的最后默契大概就是都知道彼此与分别时不同了。

可我也依然相信，我们曾相伴着走过的那段时光，它不会骗人，那些最纯粹的善意也不会骗人，只不过它清晰地告诉我，有些人啊，单单是遇见并相伴着走一段就足够美好了，毕竟穿越人海遇见并温柔待你的人，是多么难遇见的呢？

食堂里的《老街》已经唱完，我深吸口气，是一月份仍温热的南方空气。听说钰文姐正在北京努力工作，学妹在大学里也展露风采，我们终是怀着那相遇时接受的柔软渐行渐远，那藏在记忆夹缝里的温柔仿佛当年那杯热奶茶，悄悄温暖着心底偶尔涌上的寂寞。而这，便是我们在岁月里能够始终坚定前行的动力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