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力量结构变化导致了中美贸易摩擦?
2020-04-21朱福林
朱福林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北京 100710)
一、 引 言
作为世界上前两大经济体,同为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中美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影响着当前与未来世界与区域经济政治局势。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是自20世纪70年代末两国建交以来面临的最为严峻的一场考验,是中美关系大局发生重大调整的征兆。过去几十年,受国际地缘政治、全球治理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中美关系一直在合作与冲突、接触与遏制的交叉中不断推进,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在两国人民普遍认为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的前提下中美史诗级贸易冲突仍然爆发,说明导致其发生的美方潜在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美方宁愿放弃巨大现实利益而决意挑起冲突。此次中美贸易摩擦具有很大的复杂性与特征性,与之前中美贸易摩擦存在本质区别,此次中美贸易摩擦发生于中美关系质变期。中美两国关系框架内正面力量与负面力量出现不平衡趋势,前者开始未能有效抑制后者并逐渐失去支撑,从而使负面力量成为主导中美关系的主角。
此轮中美贸易摩擦其实早在2017年就初现端倪,当时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宣布对中国进行301调查。2018年7月6日,美国对第一批34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开始加征关税。中国反制措施即刻生效,对原产于美国的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其中对农产品、汽车、水产品等545项约340亿美元商品清单一自2018年7月6日起实施加征关税,对其余160亿商品清单二加征关税的实施时间另行公告。中美加征关税的实施标志着世界贸易史上规模最大的史诗级贸易冲突正式爆发。2019年8月8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美国已最后确定了第二批被加征25%关税的价值约16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产品清单,关税将从8月23日起开始征收。同日,中国决定于2018年8月23日对160亿美国商品清单二加征25%关税。至此,中美两国各自向对方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被加征关税的双方商品总额达1000亿美元。特朗普一直强调,如果中国采取报复行动,将对更多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2018年9月17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决定对2000亿美元中国产品征收额外关税,于9月24日实施,关税税率暂定为10%,并于2019年起提升至25%。与第一轮回合一样,随后,中国宣布自9月24日起对约600亿美元美国商品加征10%或5%的关税。为缓和局势,2018年12月1日,中美两国领导人在G20峰会期间举行会晤达成“休战”90天的共识,特朗普同意不在2019年元旦起将2000亿美元商品的关税税率提升至25%,中国同意大量购买美国农产品、能源及工业品。在经历了多轮谈判未果后,2019年5月10日美国对2000亿中国商品加征的关税从10%调高至25%。中国宣布自2019年6月1日起,对已加征关税的600亿美元美国商品再加征最高25%的关税。截至2019年6月24日,特朗普政府已对2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征收25%的关税;中国对11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加征25%的关税;中美两国互征关税的商品总额达到3600亿美元。此后中美双方陷入僵持局面,直到中美首脑再次在G20峰会上举行会晤并宣布重启谈判。但谈判未能使形势好转。2019年8月15日,美国贸易谈判办公室USTR宣布将对3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10%关税,分两批于9月1日和12月15日执行。作为回应,2019年8月23日中国宣布对75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加征5%、10%的关税。此举极大地激怒了特朗普。美国决定对之前宣布的3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税率提高至15%,执行时间如前所定;同时准备对已加征的2500亿美元商品的关税税率由25%提高至30%。2019年9月1日,3000亿美元中的第一批1100亿美元商品加征15%关税正式生效。2019年12月13日,中美双方同步宣布达成第一阶段协议,美方取消对剩余16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对于9月1日加征的1100亿美元商品关税税率下降为7.5%,但继续保留对2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
中美关系如何发展很大部分取决于美国执行怎样的对华政策,回顾中美建交以来的两国关系发展历程,美国对华政策主要在是“接触”和“遏制”两者之间摇摆或两者兼而有之[1]。中美贸易摩擦之所以发生很大程度上缘于美国对中国态度与认知的转变。一些传统上有利于中美接触与合作的正面力量未能得到有效延续,很多不利因素导致美国国内持遏制中国观点的负面力量不断积聚,日益形成巨大社会能量并成功左右美国对华的公共意见与政府决策。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是美国对华关系中负面力量积攒到一定程度的结果。近年来,在中美关系总框架内,正负面力量此消彼长,正面力量式微,负面力量裹挟着民族主义的社会民意基础不断扩大,这种蕴藏在中美关系内部的深层次力量结构演变直接影响着中美关系走向。
二、 中美货物贸易逆差是全球产业链东亚区域分工的必然结果
除去比较优势与统计口径差异的原因,中美货物贸易逆差的存在有其深刻的经济根源。中美贸易逆差源自两国经济产业结构性因素[2]。美国处于后工业化时代,以金融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占比很高,制造业占比较小。而中国现阶段还处于工业化中后期,仍需要通过大量出口来为经济增加动力。中美产业结构对两国贸易结构具有很大决定性,在短期内不可能有大的变化,因此目前的逆差状况得到改善的难度较大。另外,美国的低储蓄率及贷款提前消费的生活方式加剧了美国居民对国外商品的依赖度。庞大的居民消费物品市场不得不依赖进口,因为这些商品美国已不再生产,不是美国本土没能力生产,而是生产了不划算。2018年,美国的个人消费支出为近14万亿美元。(1)数据来源:US Census Bureau。自1975年以来,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货物贸易逆差国。2017年,102个国家对美国的货物贸易均是顺差[3]。美国从这种贸易格局中获得了大量利益,而支撑这种获利得以长期存在的根本因素在于美元霸权。事实上,导致中国对美货物贸易逆差的内在经济因素很多,正是这些具有决定性的基础经济条件进一步巩固了中美货物贸易逆差的生成机制。
本质上,中美货物贸易逆差是全球产业链体系下东亚区域分工形成的必然结果。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加入改变了亚洲区域的要素结构以及价值链的内在构造,经过多年整合,中国逐渐将亚洲其他国家的制造环节纳入进来并形成完备的产业配套基础,成为世界上最佳的加工制造基础,具有很强的不可替代性。随着中国制造业体系的不断完善并逐渐融合亚洲其他国家的生产链,形成自身的出口规模与结构,以致于亚洲对美出口的绝大部分都集中到中国。据测算,2018年,中美货物贸易顺差占中国全部货物贸易顺差的92%。(2)据中国海关统计,2018年中国货物贸易顺差总额为3517亿美元,对美货物贸易逆差为3233亿美元。也就是说,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往来的最终目的是为向美国出口制造的商品。凭借低廉的劳动、土地等要素成本优势,中国承接了国际制造业转移,之前由亚洲其他国家承担的制造业任务逐渐由中国接手。据商务部统计,中美贸易不平衡的61%来自加工贸易[3]。中美货物贸易逆差有很大部分是“亚洲四小龙”的加工制造业转移到中国所致,即美国对华贸易逆差是亚太地区产业分工的结果[4]。如图1所示,在美国货物贸易逆差总额中,随着中国的比重持续上升,来自亚洲其他国家的比重相应下降。自1998年以来,伴随着中美货物贸易顺差额的增长,中国对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的货物贸易逆差保持同步增长。意味着原先由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等地直接向美国出口的格局变成了由中国先向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等地进口然后在中国加工组装后再将成品由中国出口至美国的贸易格局。即使中国对美出口的“高技术产品”,大多也只是在中国完成劳动密集型加工环节,其中包含了大量进口的关键零部件和中间品[3]。这是建立比较优势基础上市场自主选择与跨国公司进行全球资源配置、降低成本、追求最大化利润的必然结果。据中国海关统计,2017年中国对美货物贸易顺差的59%由在华外企贡献[3]。据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数据,日本、韩国等东亚经济体占美国货物贸易总逆差的比重由1990年的53.3%下降至2017年的11%,而同期中国对美货物贸易顺差占比由9.4%上升至46.3%[3]。中国对美国货物贸易顺差本质上包含了亚洲主要经济体对美国的顺差[5]。中国对美国巨额顺差的形成正是跨国资本推动下东亚区域产业链不断整合形成最佳组合所致。国际产业链的调整非常复杂,且一旦形成就具有很强的路径依赖,短期内难以通过贸易摩擦手段得到快速重组。
图1 中国货物贸易差额的区域结构(单位:左侧为百万美元;右侧为%)数据来源:US Census Bureau;中国海关
三、 美国发动贸易摩擦的战略时机考量
既然中美货物贸易逆差具有深刻的经济根源,为什么美国仍选择此时对中国发动贸易摩擦?从美日贸易摩擦爆发情况来看,美国对日本多次发动贸易战也是在双方经贸关系密切、日本对美国货物贸易顺差不断扩大的背景下发生的。在20世纪80年代美日贸易战进入高潮期时,日本对美国货物贸易逆差额占美国全部货物贸易逆差额的占比保持在30%~40%,至1991该比重达到创纪录的历史最高点50%[6]。为缓和国际贸易经常项目收支不平衡状况,美国必然会对造成其整体贸易逆差连年扩大的最主要来源地采取行动。此次特朗普推动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背景与20世纪80年代美日情形具有很大相似性。据US Census Bureau数据,自2009年以来,美国对中国货物贸易逆差占其全部货物贸易逆差的比重持续达45%,首次超过40%且此后均保持在40%以上,2015年达创纪录的49%,2016年和2017年微降至47%。2018年,美国货物贸易逆差再创新高达8787亿美元,其中,来自中国的货物贸易逆差额规模也创历史新高达4192亿美元,占比48%。
美国选择此时挑动大规模贸易摩擦还在于希望在中国强大到不愿妥协之前予以打垮。与其将来中国抢去第一把交椅,不如现在就进行遏制[7]。之前美国虽然与中国爆发多次贸易纠纷但未上升到贸易战的级别,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中国经济实力还未达到“修昔底德”警戒线。一般来说,“守成大国”对“崛起大国”的警戒红线是60%。当年美国对日本发动贸易战也是日本触犯了这一条警戒线。如图2所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GDP增速远高于世界GDP增速和美国GDP增速。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逐渐缩小与美国的差距,1978年中国的GDP相当于美国GDP的6.3%,1996年突破10%,2006年达20%,2014年突破60%,2017年达63%,2018年进一步上升至66%。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的大幅增长,科技自主日益成为重大发展目标,这是国家和地区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自然需求。2015年,中国国务院公布了《中国制造2025》,旨在通过给中国民营和国有企业发放补贴,使其成为超级计算、人工智能、新材料、3D打印、面部识别软件、机器人技术、电动汽车、自动驾驶车辆、5G无线和高级微芯片领域的世界领导者。所有这些行业都同美国最优秀的企业构成直接竞争。如果等到将来中国的GDP、先进技术和科技产业发展到比美国还强大之时,届时再采取遏制对美国来说显然为时已晚。
美国认为中国已不再是发展中国家,而是发达国家,他们认为中国按过去在国际上所担负的义务已经不足以反映现在的中国实力。基于此,美国认为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以及重商主义做法就更不恰当。2018年4月,世界银行迫于来自美国的压力将提高给中国货款的利率。当年美日贸易战期间,日本也被美国指责“搭防务”便车,迫使其加强“大国责任”的应有付出。2001年,美国国会批准中国以发展中国家身份加入WTO的议案,按规则给予作为发展中经济体的中国大量减让,融入全球化体系使中国发展成为世界贸易大国,而今天美国大多数人认为中国的经济地位发生重大变化,中国不应再继续享受发展中国家待遇。对中国而言,继续在全球多边机制中享受发展中国家的权利和承担与之相应的义务则是有利的。但在美国等国看来,中国所展现出来的国力决定了其不再是发展中国家,而应承担与美国、西方大国相同的国际责任。美方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当你还弱小时不足以引起重视,可以容忍你的一些任性行为;而当你强大之后,你就必须按规则办事。
图2 世界、中国与美国GDP增速(%)数据来源:UNCTAD
四、 中美关系框架内经贸关系力量弱化
中美两国合作与冲突状态的更替受到多种因素力量的复杂影响。20世纪70年代,中美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是因为在对抗苏联这一问题上双方找到了共同利益点,当时的苏联沙文主义对两国安全均构成严重威胁,从而使得两个历史、文化和制度截然不同的国家走到了一起。此阶段,在中美经贸联系还很薄弱的情况下,政治与安全关系成为中美关系的“压舱石”。改革开放之后,中美双向贸易、投资及经济合作联系日益紧密。美苏冷战结束后中美能保持如此长时间的合作共赢主要是缘于两国关系结构中经贸力量的不断壮大。2018年美国是中国第一大出口国,中国出口至美国的消费商品与美国人民生活品质直接相关,中国自美国进口是美国相当一部分农场主的重要收入来源。中美货物贸易额从1979年的25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6335亿美元。(3)数据来源:中国商务部。美国企业在华拥有巨大的经济利益,中国在美国的投资也不少,中美双向直接投资累计近1600亿美元。(4)数据来源:中国商务部。经贸关系一直是中美关系的“压舱石”和“稳定器”,在中美整个关系体系中担当着非常重要的积极力量,对中美关系的其他层面具有重要的修补与缓和作用。
中美之间经贸上的“巨量效应”未能挡住本轮贸易摩擦的升级,说明在中美关系结构中正面力量受挫、负向力量逐渐占据主导性地位。自2015年起,美国开始兴起一场对华政策与中美战略关系是否全面失败的大辩论,持续两年之后得到结果,就“中国威胁论”和“对中国强硬论”达成共识,美国各派均认为中国对美国国家利益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挑战[8],两大政党在遏制中国问题上也取得一致。在美国民粹主义和鹰派等势力的影响下,美国对华不友好的声音逐渐壮大。特朗普上台后美国白宫的相关人事变动加剧了政治力量偏向的严重性,相对温和的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科恩辞职及前国务卿蒂勒森遭到解职。与此同时,2016年,《致命中国》的作者纳瓦罗被任命为新成立的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担任总统助手及贸易和工业政策主任,以“缩小贸易逆差,扩大经济增长,停止工作岗位流失海外”[9]。2017年5月,对华强硬派莱特希泽被任命为美国首席贸易官。2018年4月9日,美国媒体称为“战争鹰派”的博尔顿取代温和派麦克马斯特,出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目前,在那些真正能够影响美国对华政策制定的官员们眼里,中美关系本质上已滑入战略竞争阶段,中国被视为修正主义强国,(5)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发布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定义为“修正主义国家”。中国的根本目标是削弱美国的国际影响力。美国内阁偏鹰倾向是促成特朗普发动中美摩擦升级的重要催化因素。目前美国内阁中莱特希泽和纳瓦罗是强硬的“结构调整派”,主张利用此次贸易冲突机会,迫使中国进行根本性的经济结构和其他领域调整,他们在特朗普团队中的作用相对提升,而“逆差减少派”娒努钦的地位则相对弱化[10]。从特朗普推特发文来看,他似乎也更在乎逆差减少,但中国无法绕开美方贸易谈判团队直接与特朗普接头。
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必然会发展自己的高科技产业与技术,导致两国经贸领域的基调由相互依赖转变为以竞争为主,中美两国基于比较优势基础上的产业互补性正在逐渐下降,导致推动中美经贸关系发挥更大“压舱石”作用的内在动力受到很大程度的削弱。同时,中美在政治、安全、军事、价值观等非经济层面的冲突不断加剧,以致建立在经贸基础上关系逐渐不能对中美整体关系继续发挥十分有效的缓冲作用。美国对华政策的反向逆转调整在朝野共和、民主两党获得共识。与之前不同,现在美国政界对华强硬成了新的“政治正确”,对中国强硬的看法变成了主流意见,温和派仍存在,但声音已式微,而且当前的美国社会气氛对他们发表意见十分不利[11]。在中美全面竞争状态下,相互依赖的经贸关系对两国其他层面的冲突所能起到的制约作用正在快速弱化[8]。在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之后,预示着美国对华战略“包容”路线可能已经走到尽头,在大的战略调整指向下,中美经贸关系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有力地承担中美关系“压舱石”的功能。从各自角度来看,目前中美关系出现巨大困局固然受到国际因素的影响,但与两国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发展出现困难也不无关系。一定程度上,中美关系进入低谷,看似外交问题,其实是国内问题的外向化。近年来,美国国内贫富差距有所扩大,族群矛盾冲突有加深趋势,左右两边的民粹主义都呈上升势头,容易形成政治极化主义。此次美国发动贸易摩擦是美国将国内问题转移到对中国的指责,寻找替罪羊,例如认为中国抢夺了美国人的工作。对中国来说,是各种特殊利益集团迟滞了改革第二个春天的到来。
2017年底,白宫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指出,“一些国家通过产业补贴、强制技术转让、扭曲市场等行为,正挑战美国的国家安全”[12]。不言而喻,指的就是中国。2018年,时隔10年美国国防部再次发布《国防战略报告》,认为美国繁荣与安全的主要挑战为长期战略竞争再次出现,将中国和俄罗斯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认为中国与俄罗斯想要塑造一个与其集权相一致的世界——获得对其他国家经济、外交和安全决定的否决权,并且认为中国作为战略对手,以掠夺式的经济活动胁迫其邻国,同时在南海实施岛礁军事化[13]。美国对中国打压的升级有可能导致中美在政治、安全上的战略竞争将超越经济关系,而且这种政治安全关系主要是负面的,一些舆论甚至认为中美正步入“新冷战”[14]。虽然历史倒退的可能性很小,中美发生美苏争霸式的冷战已很难。但种种迹象表明,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已转向竞争,而且开启了全方位对华竞争的先例,在可预见的未来也别指望会冒出“亲华”总统。随着经济、政治、安全、军事等方面的冲突不断升级,中美关系中的合作面不断在缩小,合作的动力在下降,而竞争领域在扩大,竞争力度大幅上升[15]。而且政治、安全等非经济关系逐渐成为影响中美关系走向的主导力量,逐渐超越经济力量成为美国对华关系的决定性因素。在这种情况下,中美即使存在合作空间,也无法超越或更改美国对中美关系转向战略竞争的认定。
美国认为中国实行的是“国家主导的重商主义”,国家在经济中的作用不断增强,中国通过政府所有制、控制关键经济实体以及政府指令等方式继续对资源分配进行直接与间接的控制,未能完全遵守开放的、以市场为导向的政策,中国的产业政策产生了大量扭曲市场的补贴,导致严重而持续的产能过剩[16]。问题的本质在于中国利用举国体制抑制外国私人资本[17]、中国经济模式的非市场化以及由此导致的贸易不公平与开放不对等。而且,中国庞大的经济规模放大了国家主导的重商主义贸易和投资方式所造成的损害,过剩产能不仅通过中国直接出口损害了全球经济,还由于全球价格下降和供应过剩,使其他国家最具竞争力的生产商也难以保持活力[16]。
令人遗憾的是,一些曾经支持中美合作的团体力量也在转向支持特朗普向中国施压。首先,商人团体一向非常支持中美合作交往,但他们也认为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公平对等、商业秘密等方面的问题一直未能得到彻底有效根治,他们认为中国对他们的投资越来越不友好,他们要面对“网络间谍”,“被强迫转移技术”,还要面临繁冗复杂的行政程序,在中国做生意越来越难。其次,一些美国学者团体其实很希望与中国学者们合作,虽然这种学术合作目前仍在进行,但他们认为在中国做研究没以前那么容易了,因此也表现出抱怨情绪[18]。第三,原先对中国抱有某种期望的“民主阵营”派如今发生态度转向。自尼克松访华以来至2015年“大辩论”之前,美国历届政府和政策制定主流派都认为,随着中国通过改革开放不断走向经济富足之后必然转向政治民主化,这也是美国国会同意将中国纳入其主导的世界经济秩序的主要原因。但事实的发展并非如美国所愿,这让美国相当一部分战略精英深感失望,导致这些原先指望中国按其“意愿”发展的政界人士对华态度从“限制性接触”转向了“全面遏制”。现如今,美国政治与商业建制派业已基本达成“过去对华采取的接触模式是失败的”这一共识,从而对华态度出现集体转向。在这种背景下,美国的商业精英人亦不能再为中美政经冲突提供之前一直存在的重要缓冲。
五、 “文明的冲突”加剧中美关系正负力量失衡
文明是社会中最根本的因素之一,决定着人类关于是非判断、价值取舍等一系列重要意识与行为问题。西方文明的扩张也持续了几百年的历史。自工业革命以来,西方文明先后通过坚船利炮、工业产品、科学技术和自由民主理念等有形与无形武器影响着其他文明。对世界上很多非西方民族来说,所谓的现代化其实就是一个西化的过程,即西方文明取代或改造原有文明的过程。当在面临新的异族文明扩张时,原有文明,尤其是处于具有厚重历史底蕴的古老文明的内核板块不可避免地展现出激烈抵抗,从而“文明的冲突”由此发生。
2019年4月底,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奇诺·斯金纳(Kiron Skinner)在一个研讨会上公开宣称,中美之间的竞争不仅局限于双方的国家利益,也存在于不同的文明和意识形态等更为广泛的领域。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苏联解体后,福山的名著《历史的终结》受到极大地追捧,在书中他表达这样一个观点,认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民主制度击败了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冷战”的结束意味着历史也终结了。
然而,萨缪尔·P·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对此持不同看法。在其名著《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指出,这个世界有比意识形态更为深刻的冲突,那就是文明的冲突。所谓“文明的冲突”是指,在冷战结束后,随着苏联共产主义的垮台,意识形态将不再是全球冲突的驱动力[19]6。文化、宗教以及自身认同将是主要的冲突来源,今后的战争将更多地在不同的文明之间爆发,即使在一个主权国家内部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也是导致战争的根源[19]167。他在书中还预言,在可能发生的冲突中,就包括欧洲以及北美的西方文明和以中国以及中国的许多亚洲邻国组成的中华文明[19]361。但是作为亨廷顿的学生,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和国际事务学教授、曾担任美国前副总统切尼办公室国家安全事务顾问的范亚伦(Aaron Friedberg)则认为,亨廷顿有关“文明的冲突”预言并不一定正确,美国和日本的合作关系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他还认为,中美确实属于不同的文明,但这不是造成两国竞争关系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两国不同政治体系与意识形态。
美国其实是个非常重视意识形态或者说重视价值观的国家,根植于盎格鲁撒克逊血液的“救世主”精神一直认为他们的政治制度和价值观具有“普世性”,应当在全世界推广[20]。然而,随着西方世界面临着日益严重的经济与政治问题,同时经济力量相对减弱,政治理念的推广也遇到不小障碍。美中政治体制与意识形态的不同使两国的竞争关系更加复杂化,加大了两国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风险。(6)“修昔底德陷阱”指的是守成大国和崛起大国之间必有一战。这个观点是美国著名国际问题专家、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首任院长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于2017年在自己的著作《注定开战:美国和中国能否逃脱修昔底德陷阱?》(Destined for War: 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 Trap)中提出的。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在分析伯罗奔尼撒战争原因时得到,使这场战争不可避免的真正原因是雅典势力的日益增长由此引起斯巴达人的恐惧。艾利森教授由此获得灵感,并运用史料进行了验证性研究,在2012年左右开始使用该词。特朗普一上台就主张“美国优先”,坚决认定美国在贸易领域长期被贸易伙伴“掠夺”,欧盟、日本、加拿大、墨西哥等盟国和协议签署国都成为特朗普的攻击对象。然而,与美国对日欧的贸易战具有本质区别,中美贸易摩擦包含着很强烈的政治意识因素,美国不仅把中国视作便宜攫取者,还看成规则破坏者和美国霸权地位的挑战者[6]。2018年5月31日,美国、日本及欧盟贸易官在巴黎举行会谈,重申了他们对于美日欧之外的第三国非市场经济市场导向政策的关切,并针对产业补贴规则、技术转让政策与做法、市场导向条件发表三方联合声明。实际上针对的就是中国。
在美国看来,中国的崛起不仅仅只是一个经济现象,而且还会成为一个政治现象、文化现象、军事现象、道德观念现象、思维方式现象,从而展现出一种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全球性大国才会具有的特征[6],从而对美国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提出重大挑战。不管是出于文明的冲突,还是价值观冲突,抑或政治体制的不同,都加剧了美国国内对华政策力量的失衡,天平更大程度地朝负面一方倾斜。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在近著中指出,美国国内在2018年出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战略共识——中国不再是一个可以通过长期战略接触来同化的战略伙伴,基于此得出的结论是,现在需要从根本上调整美国的对华战略了[6]。类似这种重大社会共识如果不是基于文明的认同很难得到。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中所涉及的大大小小的分歧大多可以从文明这一根子上找到或多或少的解释。
六、 理性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战略与策略
中美关系一直是中国改革开放最大的外部环境。从目前来看,由于中美两国政治和经济体系之间存在的巨大根本性差异,美国对中国的“战略竞争性对手”定位很难在短期内改变,中国也不太可能屈服于其改变经济模式或产业战略的要求,因此中美关系大局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注定难以回到从前。由于涉及一些根本性的体制问题,中美经贸摩擦具有长期性与复杂性。虽然中美已签署第一阶段协议,但中美贸易冲突仍将是中国当前面临的最大的外部不确定性。针对中美关系大变局,国内学者普遍认为还应沉着冷静做好自己的事[21-22]。习近平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指出,“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次伟大革命,正是这个伟大革命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2018年4月,习近平在博鳌亚洲论坛开幕式上所做的主旨演讲中指出,“实践证明,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条件下进行”。如果我们能将改革开放继续推进下去就不会担心美国的全面遏制。通过改革开放发展壮大自己,是应对经贸摩擦的根本之道[23]。美国针对中国的有关产业补贴、国有企业、知识产权保护、服务业开放等领域的诉求或指责一定程度上与中国国内去产能、供给侧改革、扩大开放、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等建设现代经济体系的总体方向具有很高的一致性。特朗普对中国挑起贸易摩擦的初衷是解决贸易逆差问题,但客观上具有了一定的外部性。改革开放已进入深水区,现在又面临中美关系恶化,美国利用全球影响力打压中国科技产业,如何加快改革开放成为中国当前与未来一段时间内面临的重大历史课题。
(一) 战略上努力保持中美之间的经贸联系纽带
针对美国的一系列“脱钩”行为,中国应反其道而行之,尤其是在具有一定基础且符合两国人民利益的经贸合作上多做文章。通过新一轮改革开放,进一步促进中美经济更深度地融合,将中美经贸蛋糕尽可能做大,让美国人民充分认识到中国的高质量发展可以为美国带来更多的实在好处。历史一再表明,经贸利益在国际关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压舱石作用。中美之间的经贸关系一旦断绝,必然会大大提高美方无所顾忌地提升中美全面政治、军事对抗的风险概率[24]。即使在当前氛围下,美国的不少州政府、地方政府和企业对扩大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仍保持相当的热情。早在2018年3月,美国45个贸易协会与25家知名零售商曾联名致信特朗普,呼吁不要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以免最终损害美国普通消费者的利益[12]。据路透社报告,2019年6月份美国政府网站信息显示,苹果公司已表示,继续对华加征更多关税(包括针对iPhones,iPads和iMacs)将削减该公司对美国经济所做的贡献,同时伤害其全球竞争力。实质上,国外除极少数民粹主义政治家外,很多经济学家、政治家及知识分子都了解自由贸易的好处[21]。为此,最重要的是须从制度上保证中美经贸合作关系继续稳定扩大发展。中国可主动提出构建基于“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的中美自贸区。尽快将中美自由贸易安排的谈判工作提上日程,尽早启动可行性研究与谈判工作。中美双边投资协定谈判(BIT)已经有较好基础,可以从恢复BIT谈判入手,分阶段构建中美双边自由贸易区[22]。
(二) 积极推动中美首脑会晤
鉴于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事关全局,很多事项需要最高领导人拍板。因此,中美两国元首若能保持高密度会晤则有可能加速世纪大谈判朝有利方向前进。2019年6月,美国著名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纽约时报》曾撰文,呼吁中美两国领导人尽快会面,以缓解两国关系的紧张局面。正如其所言,在6月底举行的大阪G20峰会期间中美领导人举行会晤并决定重启谈判,确实缓和了一度十分僵持的局面。就美国目前政治局势来看,特朗普连任具有一定的胜算概率。对特朗普来说,中美贸易谈判顺利进行并取得有利结果是其竞选连任的重要加分项,至少他不希望变成一种“负资产”而造成不利影响。为此,中国应抓住特朗普寻求连任的心理,重视特朗普的个人作用,利用重大场合或通过双边沟通积极推动中美元首加强会晤。随着美国2020年总统大选的临近,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政治角逐的关键议题。按过去规律,总统大选期间美国国内各政治力量都对中国展示强硬立场,从而不利于中美贸易摩擦的缓和,甚至不排除进一步恶化的可能。大阪峰会之后,特朗普也宣称,如果无法达成一项“好的协议”,他会对余下3000多亿美元的中国商品继续加征关税。届时所有中国输美商品将面临高关税壁垒,这对跨国资本在华投资决策将产生非常大的负面冲击,有可能引起大规模外资撤资,甚至一些以美国为主要目的地的本土厂商也不得不转移至东南亚。为避免出现严重的撤资潮,中国应想方设法避免贸易摩擦进一步升级。为此,中国不妨适当增加对具有刚需的美国农产品的进口,使特朗普再次为自己完美的“交易艺术”引以为豪,如此不排除可以收获一定的积极效果。
(三) 加速经济结构性改革
尽管中国在过去40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经济发展总量已经直逼美国,但国内经济的持续增长也面临深化和扩大改革与开放的挑战。中国经济经过几十年粗放型爆发式增长不可能长期为继。在发展了四十多年后,中国经济的边际增量空间注定相对下降,许多结构性扭曲阻碍了新的经济动力的释放。2019年一季度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当前,中国经济出现下行压力既是市场经济周期问题,也与市场化管理水平不足以及导致这种不足的体制性与机制性因素有很大关系。中国经济改革正处于另一个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面临着相当困难的处境。
过去的事实表明,当改革难以推进时,外部挑战可能会加速进程。因此从贸易摩擦的有利面来看,中国滞后的经济改革恰恰可能被美国带来的外力打破。客观上,美国所要求的中国经济结构性改革,如关税自由化、更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等,对中国而言长期而言也有积极的一面,通过改革中国结构性问题可更大维度上为未来中国经济带来巨大利益,打破中国经济模式中较为明显的僵化部分。2019年4月,金融时报首席经济学家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在访华期间接受采访时也说过,“美国人提出的一些改革要求,我认为中国政府本来就该尽力推动,因为它们对中国有好处”。其实,所谓“结构性改革”并非新鲜事,中国从2015年底就提出要对经济进行结构性改革,但改革步伐出现很大的滞后。中国欧盟商会在《欧盟企业在中国建议书(2018—2019)》提出,要弥补“改革赤字”,中国政府需要通盘考虑推动改革进程。在改革步入深水区的今天,改革已经不能停留在口号和文件上,必须转化为具体的实际行动。2019年4月底,当时中美经贸磋商谈判曾一度出现胜利曙光。然而,美国国内部分舆情反而呈现出一种害怕特朗普因为一点小利而放弃施压中国进行结构性改革的担忧情绪。据相关报道,在进入终局之际,美国政界人士、企业高管和外交官敦促特朗普及其团队不要松口,坚持要求中国进行有意义的结构性改革,以解决那些伤害美国和其他外国公司及工人的中外经贸关系中根深蒂固的问题。
当今世界,还没有哪一个国家能绕开市场经济阶段而实现繁荣。迄今的历史表明,一切非市场经济的制度选择均无成功希望,即使有过一时的兴旺也难以为继[25]。为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增长效应,须进一步深化市场化改革,落实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尤其在供给侧加强市场化改革,政府不直接干预资源配置,而是通过提供优越的营商环境和不断提高社会治理能力为市场经济高效运行更好地发挥作用。实施竞争中立原则,为中外各类企业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在我国不可能改变根本经济制度的前提下,可以在市场准入和中外企业之间、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之间平等权上做出让步,以缓解WTO成员国对我国“非市场经济体制”问题的不满[26]。
(四) 高标准深度扩大全球化开放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增长奇迹与经济实力的提升是通过不断加深融入国际主流经济体系实现的。2018年以来,中国最高领导人在博鳌亚洲论坛、进口博览会、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G20大阪峰会等重要场合明确向世界多次重申中国对外开放的决心及举措。二战后,通过GATT、WTO、自由贸易协定等机制,全世界各国名义开放度不断提高,然而在新型国际贸易格局下,全球价值链、产业链、供应链呈现高度碎片化特征,传统的开放措施已不能完全很好地适应或促进当今国际贸易投资便利化发展。首先,按照新标准和新规则来规划中国下一步扩大开放。一方面,以“三零”标准为目标,进一步降低关税、减少非关税壁垒、改革直接补贴方式。通过高水平开放促进国内深化改革,消除市场扭曲行为,倒逼国内企业转型,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目前,作为当前国际经贸规则变革的重要趋势,以“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为核心的新型经贸规则已经成为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的重要内容和未来WTO改革的重要议题[27]。另一方面,虽然美国退出TPP使其失去一定的国际吸引力,但TPP代表着未来国际经贸谈判的趋势。与WTO规则相比,TPP不仅更大程度地推动商品与服务的开放,而且延伸至投资、环境保护、劳工标准、竞争政策等WTO所未涉及的领域[28]。这两个方面的新规则都将一国开放程度从“边境”拓展至“边境内”,从而可以倒逼国内营商环境改善与服务型政府职能建设,促进贸易与投资高度自由化便利化。其次,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开放。目前,我国服务业开放仍比较滞后,服务业的不对等开放也是美国指责中国未能落实开放承诺的重点内容,而且在制造业基本放开之后,服务业开放成为新一轮对外开放的重点领域。可考虑在排除严格的敏感部门之后,其他服务业部门逐步分阶段放宽投资准入限制,减少股权与牌照限制,加大执法透明度,压缩不必要的行政程序。
(五) 大力推进落实“创新驱动”主导的增长动能转换战略
习近平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指出,各国应该坚持创新引领,加快新旧动能转换。创新是实现动能转换的根本动力源泉,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在经济增长中贡献比重的前提。没有保护与激励将没有人愿意为创新冒风险,靠行政命令和道德感召是无法持续保持创新活动的。要让创新的价值充分体现出来,形成尊重创新知识产权的社会氛围。为此,须进一步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一方面,对标国际标准,进一步加快知识产权立法工作,明确商业机密、专利、商标、著作权等知识产权相关定义,构建全方位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体系;另一方面,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执法力度,落实惩罚性机制,大幅提高侵犯知识产权的违法成本。鼓励中外企业开展技术活动,在目前国内科技水平与世界前沿水平尚有不小差距的前提下,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国外先进技术仍不失为一条有效路径,但不得通过明文规定或隐藏潜规则强制技术转让。建立知识产权侵权诚信档案,进入黑名单的企业和个人在今后从事商业活动时面临多重限制。这些并不是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权宜举措,而是我们加强自主创新的需要,也是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