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流年
2020-04-20积雪草
积雪草
一日三餐,锅碗瓢盆,与你最亲最近的,陪你最久远的,莫过于那只吃饭的碗。一汤一水,一粥一饭,捧在众生手中的大碗小碗,总有一只碗,让我们情深难忘,正如汪曾褀先生所言:“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童年的记忆里,吃饭用的是一只中号的粗瓷碗,那瓷粗糙、厚实、拙朴,碗口处有两道蓝杠,除此之外一无装饰。碗里的内容就更是简单了,那时候没有七个盘子八个碗的讲究,吃饭也吃得简单随意。这个粗瓷碗里盛过苞米粥、盛过绿豆汤,盛过许多简单的吃食,就着碗边喝得稀里呼噜,一会儿功夫便满头大汗。
喝一碗意犹未尽,只好又喝一碗,好像怎么喝都喝不饱,饥肠辘辘,面有菜色。吃饭可不是小事情,琐碎生活中,好像所有的乐趣都在那只碗上。吃不饱饭,干什么都没心情。
有一年冬天,父亲犯了胃病,母亲每天早起,舀两勺炒面倒进在那只粗瓷碗里,然后用开水一冲,再放点红糖进去,轻轻搅拌均匀,那碗面汤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一瞬间,屋子里便有了暖融融的香甜味儿。我皱着鼻子,小馋猫似的,使劲嗅了两下。母亲有些不忍心,歉意地对我说:“等你不舒服时再给你吃。”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后来,吃饭的碗换成了小花碗,盘子换成了小花盘。说是白瓷,其实也不是很白,摸上去比原来的粗瓷碗细腻好多,上面描了一朵朵小蓝花,看上去比原来的粗瓷碗精致许多。碗里的内容也比原来丰盛好多,想吃多少有多少,随心意,不必再刻意缩着肚子。
我最喜欢的是母亲做的蛋炒饭,一颗颗米粒,油亮饱满,富有弹性,金黄色的蛋液裹住米粒,点缀着翠绿色的葱花香菜,间或有火腿丁夹杂在其中,吃一口,香喷喷的,意犹未尽,再来一碗羹汤下饭,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光阴荏苒,四季变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吃饭的碗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好看。以前的粗碗花碗被精致的细瓷碗骨瓷取代了。那瓷,白得透明耀眼,闪着冷凝的光泽,花色清新淡雅,仿佛艺术品一般,拿来吃饭有些舍不得,有暴殄天物的感觉。
除了吃飯的碗,餐具被细化成汤碗、面碗、海碗等等,盛菜的家伙什也细化起来,大盘小盘,深盘浅盘,方盘圆碟盘,盛什么菜配什么器皿,吃什么饭用什么碗。那些餐具精美无比,秀色可餐,令人爱不释手。
从粗瓷大碗到骨瓷小碗,这中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碗中的内容也从粗糙变得丰盛,从丰盛走向精致,从精致回归到清淡。这个过程带给人们内心的变化是极其微妙的,从虚到实到安,从身到心到神,这一步走得艰辛且坚实,尽管经历了漫长的时日。
碗中乾坤大,碗中日月长,光阴在碗中慢慢溜走。这只吃饭的碗里,盛着春夏秋冬,盛着酸甜苦辣,盛着人间的烟火岁月。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顿顿饭都陪伴着我们,像老朋友一般。一个人可以没有山珍海味,可以没有美味佳肴,但却不能没有这只吃饭的碗,所有的美好生活都从这只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