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白蕊：我就是要解决世界性难题

北沐

如果不是新冠肺炎疫情突襲全球，2020年3月12日这天，西湖大学博士后白蕊应该身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参加颁奖典礼，领取第22届“世界最具潜力女科学家奖”。这一奖项，每年仅颁给15个人，今年亚太区摘得该项荣誉的共有三位科学家，年仅27岁的白蕊是其中之一。

年少成名的背后，许多人不知道，白蕊曾经历的至暗时刻。

时间倒回到2017年5月一个平常的晚上，白蕊和往常一样在实验室里提取剪接体。师姐万蕊雪匆匆忙忙找到她：“施老师发的邮件你看到了吗？我们被对手抢发了！”

白蕊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她所研究的课题，在国内外一共有四个课题组在竞争。通过努力，她已经出了成果，但还是觉得不够完善，所以进行了半年的优化，优化工作已快收尾，研究成果却被英国团队抢发了！

当晚，白蕊彻夜难眠。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她心有余悸道：“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了。”

然而，在她的成长经历中，却曾无数次与这样的时刻为伴。

被自己的“勇猛”吓了一跳

高中时，白蕊不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从理科实验班被“滚动”到平行班的“丢脸”经历，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挺一般的”。只有生物课从来没让她失望过，还越学越喜欢。

“这真的是太有趣了！”白蕊在高中课堂上听完生物老师讲解了母代基因和子代基因后，不禁感慨，“怪不得孩子的血型有时会和父母的血型不一样啊！”

因为喜欢这门课，白蕊高考填报志愿决定选生物专业。然而，高中生物老师却给她打了半个小时“劝退”电话：“真正做研究不可能像你现在从书上学到的那么有趣，日后你可能会面临很多难熬又孤独的时刻。”白蕊并没有听从，她笑着回忆道：“半个小时怎么可能改变我的想法，我早就决定好啦！”

高考后，白蕊如愿被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录取。可是，一堂堂专业课听下来，白蕊发现生物真的没那么有趣，她甚至动过放弃科研、去找工作的念头。直到大三那年，白蕊第一次听到了施一公教授在武汉大学的讲座。当时报告厅里人山人海，白蕊就坐在第一排嘉宾席旁边的地上听。白蕊说：“他的格局真的非常大。”

听过那次讲座后，她放弃了多个高校、研究所的录取通知，因为她清楚自己只会去清华，去施一公的实验室。

2014年7月的一天下午，白蕊得到消息：自己没通过清华大学暑期夏令营的研究生选拔，被面试“刷”下来了。“我当时是不服气的。”她说。没过多久，这个大三的小姑娘冲到时任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施一公的办公室里自荐。讲起这段经历，白蕊自己都被当时的“勇猛”吓了一跳。

白蕊还不断给施一公发邮件，施一公回复说看推免的情况再定。于是她抓紧学习，以武大生物学基地班专业排名第一的成绩拿下了推免名额，并且以优良的表现通过清华大学直博生的面试。面试一通过她又赶紧给施一公发邮件。她记得很清楚：“发到第三封，施老师回复说，来实验室做实验吧。”

真的没有比做科研更热爱的事了

进入施一公实验室后，白蕊结识了一群优秀的“同门”。实验之余，她会分享各种各样的趣事，用她独特的方式为实验室填满热情，甚至被师兄师姐调侃她适合当谐星。但她一旦站到实验台前，拿起试管做实验，却像变了个人一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做实验的时候我会很严肃，不想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他们都说我那时候特别凶，不敢来跟我搭话。”其实她并非有意“高冷”，只是做实验的时候并不只有手在动，脑子里也一直在想实验的过程。

在施一公门下，白蕊接触到了“世界级难题”剪接体的三维结构与RNA剪接的分子机理。所谓RNA剪接，即基因表达的过程中，需要一个重要的环节把“无效”的遗传信息去除，这个环节的“取舍”一旦出错，可能造成各类疾病，因而，是生物学领域亟待解决的课题之一。

“清华人做就一定要做世界级难题！”白蕊说。在确定了研究课题后，她吃饭、走路、睡觉都在思考课题，一边准备学期考试，一边每天在实验室工作。这并不轻松，白蕊经常需要早上9点多开始培养酵母细胞，根据分析和计算，要收集这些细胞的指定状态，就需要在第二天凌晨4点时赶回来，收集细胞。

很难想象，如此倔强的白蕊，在博士一年级时曾有过“退学”的想法。博士期间一个普通的雾霾天，她回到宿舍发现腿上有红块，还有些疼。后来，她被确诊为患了自身免疫病。病情一直反复发作，白蕊陷入了恐慌，想到了退学。所幸，同实验室的师姐开导了白蕊，让她回想起自己决心读博的初衷，“除了做生物学的研究，真的没有其他如此热爱的事情了”。

世界需要科学，科学需要女性

2017年，经历了研究成果被别人抢发的失利，整个课题组将目光投向瞬变剪接体。白蕊解释，剪接体在剪除酵母的过程中，会变换形态，其中最初始的形态，是科学家们公认的最难捕捉和分析的形态。

对这一课题，白蕊提出一种思路，结果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行。“我觉得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实验，了解这个状态剪接体的特征。”她的拗劲儿又上来了，“我就先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为了获得瞬时状态的剪接体样品，白蕊阅读了大量的文献，然后开展实验。其间，白蕊用于攻克此课题的酵母总计有五六百升，自己制作的培养基都以吨为量级了。

这场国际范围内的研究追逐战结束于2018年。这一年的1月，白蕊看到微信群里师兄发的数据算出来的捷报，她开心地蹦了起来。整个春节期间大家都很兴奋和期待，白蕊更是除夕夜就从家里出发，大年初一赶到实验室收集电镜数据。3月，白蕊成功捕捉到了一个RNA剪接中全新的瞬变状态剪接体。6月，这篇关于瞬变剪接体的论文发表在《科学》上，《科学》是全世界最权威的学术期刊之一，论文的发表在生命科学领域引起巨大的轰动。此时，距离他们被抢发论文，刚好过去了整整一年。

从2015年加入施一公实验室至今，白蕊用4年时间完成博士学业。4年间，白蕊在在生命科学领域最顶级的期刊上一共发表了8篇文章。白蕊提前得到西湖大学博士后的职位。来到西湖大学的那天，白蕊把学校逛了个遍。白蕊说，一切都符合预期，接下来 “想做些之前希望做但不敢做的课题”。

即将步入西湖大学开展博士后研究的白蕊，也将开启人生的一段全新的时光。“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去体验更多不同的事情。也许是学生物带给我的独特思考，我有时觉得生命是很神奇的。但同时你又会觉得，它就是这样而且也只能这样。”

如今，经常会有人问她怎么看待科研女性，白蕊说，她很欣赏这次“世界最具潜力女科学家奖”评选时的一句倡导：“世界需要科学，科学需要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