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与少年
2020-04-20梁欣怡
梁欣怡
“叮铃铃咚叮咚叮咚……”琴声悠扬,轻盈宛转。在每年广西的“三月三”歌舞节上,都能看到龙州天琴女子弹唱组合身着壮族服饰,轻翘莲足,晃动着系在脚脖上的铜铃,双手环抱着古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拨细挑,琴乐百转千回。
一人一琴灵动温婉,情意缠绵,仿佛能柔化作一缕青丝,随着空灵的琴声走进观众心田。而这悠扬的古琴,便是伴随壮族人民走过千年沧桑的壮乡瑰宝——天琴。
悠悠古琴,千年壮乡魂
天琴最初是壮族的布偏与布岱支系人所使用的弹拨类弦鸣乐器,流传已逾千年。在壮语里,天琴被称为鼎叮(壮文:Den),因琴声圆润明亮似“叮铃”而得名。2007年,天琴入选第一批广西壮族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然而天琴在过去并非乐器,而是在宗教仪式中作为法器而存在。在古老的壮族巫文化中,天琴是能与上天神灵沟通的神圣之物,在“跳天”之时,天婆或是道公会手持天琴对天吟唱,解难降福。
然而,20个世纪60年代,“破四旧”的运动在全国兴起,传承了千年的天琴被扣上了“封建迷信”的帽子,在这次运动的浪潮中销声匿迹。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期,天琴作为壮族民间乐器被编入《中国少数民族艺术词典》,而天琴却像是随着神灵回到了上天,变成了传说,大家只记得有这么一种神秘而又圣洁的古琴,却再也听不到那宛转的琴音。
直到2003年,在作曲家范西姆、弹拨乐器教师韩醒及天琴传承人秦华北等人的努力下,曾经的法器天琴在保留民族传统特色的基础上,对声乐部分进行了更为严谨规范的改良,让天琴得以作为乐器重现天日。同年在南宁举办的“东南亚风情夜”晚会上,龙州天琴女子弹唱组合的15名壮族少女,脚挂铜铃,怀抱天琴,一曲《唱天谣》惊艳全场。这种在过去对天吟唱的神圣古琴,历经了几十年的流离,又一次降临于人世间,震惊中外。
承古琴灵魂,结下不解之缘
“祭台前的外公身着红色长袍,头戴三山五岳帽,双腿蜷坐在地,双手拨动着怀中的天琴,嘴里轻轻吟唱,歌声与琴音交织,余音绕梁。”这是儿时的李向荣对天琴的记忆,那时的他常常能看到外公进行这样的仪式,或是替人祈福消灾,或是侬峒节祭天,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年24岁的李向荣,是广西崇左市花山民族文化艺术传承创作中心的一名天琴演职人员。李向荣的外公是一位天琴法师,听着琴声长大的李向荣自小便喜欢天琴悠扬婉转的旋律和韵味。15岁时,李向荣便开始自学天琴,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自那时起,天琴便与李向荣结下了缘,也渐渐成了李向荣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天琴便是这样,萦绕于壮乡百姓的生活,潜藏于壮族人民的信仰之中。
千年琴声,不绝回响
如今的龙州天琴作为壮族文化的瑰宝,也陷入了与其他民族传统乐器相同的尴尬境地,“墙内开花墙外香”是天琴的现状。龙州天琴虽已名声远扬,但继续传承天琴、成为天琴艺人,是很多本土年轻一代不愿意用一辈子去做的事情。
可是这位少年却与众不同,在这物欲横流的现代化社会,年轻人都选择逃离乡村的时候,他选择回归,让这古老的传统文化有所传承。就读于法律事务专业的李向荣,放弃了成为职业律师的道路,大学一毕业便返鄉。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是悠鸣的琴声让李向荣魂牵梦萦,出于对天琴的喜爱,李向荣选择了与同龄人截然相反的道路,回到家乡从事天琴事业,成为了天琴守护者中的一员。
时代的发展使得宗教仪式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褪去了宗教色彩的天琴,随着技术的不断改进,作为乐器逐渐为大家所接受、了解。由于天琴演员们的不懈努力,天琴演奏也从民间风俗走向了音乐艺术的殿堂。但伴随着宗教习俗文化的逐渐消失,许多关于天琴丰富而精彩的传统技艺和文化内涵也渐渐被人们遗忘。
曾经的悠悠琴声对天吟唱,如今已难寻回响。对此,李向荣也深感遗憾,“现在改编出来的曲子很多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味道,仪式里的内容很多就像故事一样,不了解的人做出来的作品是不完整的。”李向荣认为仪式中的天琴才是最丰富的,包括它的唱词、旋律和曲调,经典优美且耐人寻味,听起来很舒服。
面对艰难的现实,李向荣十分地无助且无奈,“我怕来不及,现在做民间仪式的人越来越少,上一辈的传承人正在老去。”如今同李向荣一样了解天琴宗教文化的年轻人寥寥无几,而从事天琴法事的先辈们却越来越老。现实的困难和微薄的收入让李向荣在传承的路上步履艰难,但他表示还是愿意全身心地投入到天琴传统文化的挖掘和保护工作中。时光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静静流淌,有什么会消亡,又有什么将会被遗忘,没人能给出答案,但无论如何,却依然有人在默默坚守,轻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