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回来吧,我的员工!
2020-04-20沈思涵石丹
沈思涵 石丹
中国投资的三大主力行业主要是制造业、基建和房地产。由于这三大行业都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在疫情爆发的特殊时期,都很难做到快速满员复工。在疫情消散之前,这三大投资引擎的复工之路都面临各自的压力。
3月10日,此时距离富士康开启复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这一天,36岁的乔鹏通过面试,成为了郑州港区富士康的一名流水线工人。他背着老家登封带来的行李,开始了在富士康打工的日子。
来到富士康之前,乔鹏是一名在工地上打拼多年的施工员。但之前上班的工地迟迟还未复工,为了继续补贴家用,他考虑到富士康打工过渡一段时间。
对他来说,富士康的生活是新鲜的,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期待。“疫情期间没什么活干,以前没进过工厂,但是跟在工地干活也差不多,总之都是体力活。”乔鹏淡淡地回答道。
像乔鹏这样受疫情影响,选择进入富士康过渡的员工不在少数。他们都是奔着富士康高昂的“返费”而来,终会在拿到这一笔返费后离去。对于他们而言,富士康只是一个临时的站点。
进厂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此时的乔鹏早已回到了原来的工地干活。但工地的复工时间一直没有公布,急着赚钱养家的他,索性便在网上找起了工作。
在工友的推荐下,乔鹏留意到了富士康的招聘信息。3月5日,郑州富士康招募中心发布消息称,即日起郑州富士康招聘不限制区域,河南省内外人员均可面试,其中内部推荐奖金共计8250元,离职返聘、自我推荐奖金达到5250元。
乔鹏心动了。他毫不掩饰地告诉《商学院》记者,自己就是为奖金进的富士康。“这里的底薪只有1900元,加上加班费和补贴一个月就三四千元,没有奖金根本划不来。”
这是富士康为了加快复工进度推出的“诱惑”。事实上,作为iPhone手机最重要的代工厂,富士康为了如期复工已经使出“浑身解数”。
早在2月13日,富士康就曾发出启动招聘的消息,但疫情的蔓延势头,使得富士康的招工进展并不顺利。在此之后,富士康更是层层加码,除了每天滚动数十条招聘消息外,其招工奖金也一路攀升。
同时,富士康还请来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呼吸病学专家钟南山坐镇,担任富士康集团新冠肺炎防疫及复工总顾问。
在多方面的宣传之下,富士康的复工进展有所成效。截至3月6日,富士康河南各厂区到岗总人数规模已达18万,复工复产率超过80%。
看到招聘信息不久,乔鹏便辞去了工地的工作。与他认识的工友,有的早已报名进入了富士康,有的则在考虑去其他奖金更高的工厂上班。
3月10日,乔鹏早早地来到了郑州富士康面试地點,这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求职者前来面试。据乔鹏介绍,面试当天,流程通过之后就有人给安排宿舍,第二天便开始培训上班。
对于进厂后需要面对的一切,乔鹏似乎并不在意。“反正工作就是组装手机,弄两下子就懂了。”
赶工
乔鹏所在的郑州富士康科技园区,是富士康生产iPhone手机的主要基地。
在这个园区里,富士康拥有郑州航空港厂区、经开区厂区和中牟县厂区3个厂区,员工总数达到30万人。曾有数据提到,全球约有四成的iPhone手机供应都来自于郑州的富士康工厂。
由此可见,这里的复工进度对于iPhone手机的生产供应尤为关键。而往年这个时候,向来是富士康生产的淡季,只有到6月开始,富士康所有的生产线才会开足马力运转。
但今年的情况与往年有所不同。由于疫情的影响,富士康的复工复产进度已有一定耽搁,再加上苹果iPhone新品发布在即,这给富士康造成了一定的量产压力。
有分析认为,基于目前的情况预计,2020年第一季度的iPhone手机出货量可能会下调10%左右。对于iPhone手机的产能紧张问题,《商学院》记者向富士康集团发去采访函了解情况,但截至发稿并未回应。
对此,第一手机界研究院院长孙燕飚分析提道,“苹果此前曾有过很大的库存问题,后来便有意缩短备货周期,从之前提前半年到现在改为提前两到三个月备货。这一次疫情爆发,势必会对iPhone手机的产能爬坡造成影响。”
乔鹏就职于郑州富士康的IDPBG事业群,该事业群主要工作便是负责生产组装iPhone手机。
由于产能紧张,员工们需要尽快完成培训和上手操作。尽管工作要求不高,但是一天要重复数千次的操作,对于任何一个员工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早上八点起,乔鹏就要开始一天的工作,除了待在生产线和食堂,乔鹏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到宿舍好好躺着。“一天要干十个小时的活,每天都是撕手机胶膜、装模具,下班后就只想回到宿舍,连跟人聊天的兴趣都没有。”
尽管乔鹏习惯了体力活,但刚开始来到富士康的他并不适应。在工厂,他需要重复十个小时机械式的劳动。而在宿舍,他同样需要适应另外七个陌生舍友不同的生活习惯。
进厂之后的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来了几天就跑路。“很多人都干不了那么长时间,不加班工资又嫌少,加班又太累,做的时候能偷懒一点是一点。”
防控
摆在富士康面前的另一道难题是防范疫情。一旦有员工在工作期间确诊出疫情,整条生产线就要停止运转。
有数据显示,今年2月份停工以来,富士康的收入下降超过16亿美元,营收下滑达到18.1%,是近7年来最大的单月下降额。对于这一数据,富士康方面并没有回复记者的求证。
有消息称,郑州富士康园区自2月10日获批复工复产后,该园区复产率已超过80%,其他园区的复工计划也超过预期。
2月21日,郑州富士康园区逐步重启河南省返岗和招工,但仅限于省内低风险和一般风险区域人员。随着疫情形势缓解,园区随后进一步开放返岗条件,高风险区域及外省人员应聘需提供健康证明。
富士康招聘人员肖冲向记者表示,每个地方的管控情况不同。“像廊坊富士康只接受河北省员工入职,郑州富士康人多,但是入职条件相对要更宽松一些。”
自入职通过那天起,乔鹏每天都面对着严格的管控力度。无论是进入厂区上班,还是下班回到宿舍,乔鹏都要经过体温测试,一旦体温超标便不被允许通过,包括食堂就餐也不例外。
据他介绍,目前郑州富士康园区采用分批分区、错峰就餐,每20人组成一个小组,只有该小组统一就餐结束,并由专人对桌面消毒清洁后,下一组就餐员工才能入座。
而在其他园区,富士康的防控力度也在升级。在深圳龙华富士康园区,员工入职工作前需要通过防疫知识考试合格测试,并提供近14天的活动轨迹及相关证据。
仅深圳、郑州两地,富士康的员工人口就超过50万人,全国各地工厂的员工规模更是多达百万级。随着复工人数增多,富士康的口罩供应也变得紧张起来。
为了解决内部员工的口罩需求,富士康在2月5日开始引入口罩生产线,截至2月底,富士康口罩累计交货数量达到400万只。
不过,考虑到富士康紧张的供应和复产工作,大规模投入到口罩生产当中并不现实。目前的产能仅能支持富士康内部员工的防疫保障,尚不足以做到对外输出。
返费
进厂后的每天,乔鹏都盼着奖金早日发放。他所看重的那笔推荐奖金,在劳务圈当中称之为“返费”。返费,顾名思义,就是返给求职者进厂的费用。
对于像乔鹏这样的劳动力来说,返费是吸引他们进入富士康打工的主要原因。但是员工要想顺利拿到这笔钱,就必须接受工厂要求的许多条件。
按照招聘人员肖冲的说法,这笔返费并非入职就发,返费会在工作打卡满55天后发放。“其中每周一到周五打卡算数,周六日打卡不算,节假日打卡也不算。员工在职时间必须超过90天。”
对于工厂的发放规则,乔鹏并不满意,但他只能接受。畢竟工地还未复工,此时的乔鹏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工作机会。
富士康的员工基本上都要工作满三个月后才能拿到返费,这是最为顺利的情况。但有些工厂或劳务方需要时间结算,这笔返费很多时候会拖到员工入职四个月后才发放。
如此一来,工厂便将返费的支出通过员工创造的工作效益挣回,这种“套路”在招聘市场上早已司空见惯。
劳务圈资深观察人士李城伟指出,高返费是国内招聘市场上的一大乱象。“高返费的问题从根本上说,是由于市场招工紧缺导致的。哪家工厂开出的条件高,工人就会跟谁走,这就倒逼工厂或派遣公司设置一些返费套路吸引工人。没有套路的企业,其实是很难招到员工的。”
富士康各地的“返费”并不相同。在深圳龙华、观澜等园区,富士康开出的返费奖金一度高达7110元,而在河北廊坊,富士康工厂的返费仅有数百元。
这样的差异,跟当地的员工缺口有关。“河南、深圳是富士康的主力大厂,每年旺季都有几十万的员工,经常要到外地招人才能填满,廊坊富士康只有几万人,一般给的奖金和工资也就会相对低一些。”肖冲说道。
随着3月底工厂的复工招聘工作陆续进入尾声,返费也会随之降低。然而,返费的“套路”却并不会就此结束。
“想要拿到返费奖金,员工在此期间必须在职,一旦中途熬不住走人,这笔返费就没有了。”李城伟说,不在职就不发放返费是业内不成文的规定,甚至有些不正规的中介还会在返费期满后拖延或者消失,所以想要拿到这笔钱并非易事。
尽管劳务招聘市场已经越来越透明,但劳动力的缺口仍然庞大,返费作为劳务市场一个特殊的存在,在短时间内不会消失。在充斥着套路和乱象的劳务市场,求职者需要时刻擦亮眼睛,才能尽量减少一些遭到“套路”的风险。
乔鹏对此早已做好了打算。拿到返费的那天,就是他离开富士康的时候,“其实很多人进来都一样,干不了太长时间,只要拿到返费,我就辞工找其他工作。”
三个月后,富士康将会迎来一批人的离开,这其中或许会有乔鹏的身影。他们因返费而来,最后也因返费而去。这里,终究只是他们的临时驿站。商
(本文受访对象乔鹏、肖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