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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在地化:乡村人文地景的“书写” 以“青山胡同”文化研究为例*

2020-04-18

新美术 2020年11期
关键词:青山胡同书写

对乡村“过去”的处理方式,决定着乡村对接现代、走向未来的能力。当前,对于乡村文化存在三种处理方式:一是“博物馆”化,其核心导向是“收藏”1王宏钧主编,《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 61 页。,把文化变成外在于乡村生活的“藏品”或“展品”,如当前涌现的各种村史馆、民俗馆、非遗馆、乡贤馆等,包括浙江部分地区文化礼堂2参见网络上有关浙江乐清、开化、路桥等部分地区把乡村文化礼堂建成“历史博物馆”“乡村博物馆”“民俗博物馆”的新闻。等。二是文化内容复制品化,如各种脱离地方社会结构与生活情境的“送戏下乡”、舞龙庙会、民俗节庆等,以一种标准化的方式被移植到不同乡村的日常生活中。三是乡村建筑的脸谱化,如采用统一的徽派风格、统一的店招,以及各种仿古建筑群、仿古小镇、仿古老街、水泥古树、仿制牌坊等。上述三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乡村自身的文脉肌理和文化记忆处于被遮蔽和失语状态。但不管哪种情况,都与我们对乡村文化遗产的阅读和书写方式有关。为此,我们要思考,在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大量的文化遗产,包括历史文献、传记故事、传统技艺等,如何变成在地的物化景观,成为支撑乡村文化振兴的内在肌理和动力。

一 相关概念的梳理和界定

“文化记忆”作为一个整体性概念最早由扬·阿斯曼引入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学科中来。在他看来,文化基于记忆而形成,“文化记忆”通过保存代代相传的集体知识来确证文化的连续性,并且尽可能地把它呈现给后代的人们,以重构他们的文化身份3转自赵静蓉著,《文化记忆与身份认同》,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5年,第12-14 页。。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文化记忆”可以解读为是不同历史时期积累下来,渗透在日常生活、景观、场所和行为方式上的集体无意识存在。它附着在口述、文献、碑文、家谱、老照片、杂记、景观、建筑物、文物、工艺、礼仪、节庆等载体上,对于塑造一个国家的身份,一个城市的形象,一个村落的特色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地化”[Localization]原本是指相对于全球化而来的一种潮流,今天频繁出现在建筑学、民俗学和传播学等领域研究中。有学者将“在地化”等同于“本地化”,指“将某一事物转换成符合本地特定要求的过程”4万建中撰,〈话语转换:地方口头传统的“在地化”〉,载《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17年5月,第182 页。。本文的“在地化”概念主要是指用来考察某一文化类型在某一地区生态转换成地方人文空间的动态过程,旨在“重新从人地关系出发,使每一个地方都能重新找到符合这一地方的生活方式”5浙江省民政厅、浙江大学跨文化与区域研究所编著,《地名文化建设创新的浙江探索》,中国社会出版社,2017年,第17 页。,包括文化、社会、经济、治理等等。“文化记忆在地化”,就是通过叙述、命名、形象展示和空间建构等把历史文献、传记故事、传统技艺等文化遗存中的“记忆”激活,落在乡村的场所、景观,乃至一石一木中,从而创造性地塑造成一种地方精神、在地形象、乡土情结、乡村景观,形成独特的“地方”概念。

“文化地景”是文化遗产、地理学和城市与自然景观设计等领域的重要概念。早在1925年,人文地理学家卡罗·邵尔着眼于文化对于地理空间的作用,而对“文化地景”下了定义:“文化地景是经由一个文化群体对自然景观之作用而形成的。文化是作用者,自然场是媒介,而文化地景是其结果。”6原文为:The cultural landscape is fashioned from a natural landscape by a cultural group.Culture is the agent,the natural area the medium,the cultural landscape is the result.转自丁援撰,〈文化景观的德国解读及对中国的启示〉,载《中国名城》,2015年第4 期,第41 页。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与遗产有关的文件里,“文化地景”被涵盖在文化遗产中,被定义为“是自然和人类的共同作品,它体现了人类与其自然环境之间悠久而密切的关系”。7UNESCO,Oper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http://uis.unesco.org/en/glossaryterm/cultural-landscape.“地景”不再是以往自然地理学家眼中的地表外貌,而是“一种文化想象,一种以图像再现,结构或象征环境的方式”8Dolores Hayden,The Power of Place-Urban Landscapes as Public History,MIT Press,1995,pp.332-341.。文化则是一种“地表图像”,是“一组在地表中被建构、传达及理解的符号,或陈述、纪录社会族群关系,在历史过程中被结构的历程,以及空间形式被经验、理解并诠释的方式。”9黄文珊撰,〈论文化地景——全球化潮流中的地景研究趋势〉,载《中国园林》,2003年第8 期,第26-30 页。同理,乡村的文化属性也由当地生活环境形成,乡村记忆、乡愁情结总是凝聚在乡村具体的空间、环境、景观之中。借助“地景”,乡村文化形象得以被“看见”、被“表达”、被“书写”和被建构。需要指出的是,在文化地景的保存、呈现和建构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文化记忆,它让相关的个人或群体在充满想象力的体验、参与和建构中,展开记忆“在地化”实践,一旦文化记忆落地在某个角落、山川、崮石,这一地方就成为地景,成为可观、可视的历史足迹。本文以青岛崂山区青山村“青山胡同”文化研究为个案,提出一种基于“文化记忆在地化”的书写方式,以构筑乡村文化自我生长的精神纽带和价值内驱力,为我国乡村文化振兴提供借鉴。

二 “文化记忆”作为一种新的遗产视角

相比于传统遗产概念,文化记忆既是有形的物质,也可以是无形的意义符号,它“总是把它的知识联系于一个实际或当代的情境”“通过重构而发挥作用”10同注4,第14 页。。因此,“文化记忆”并不凝固在过去,它与当下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并在与当下的场所、人物、物件对话中,不断被激活、重组,作用于现实生活。以“文化记忆”为新的遗产考察视角,可以突破现有的对于传统文化遗产的认知框架。从传统的文化遗产观看来,古建筑、文物等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形物质是文化遗产,而其背后的无形的遗产和记忆却容易被忽视。一旦我们面对的记忆场所作为有形物质的原真性和历史性得不到确认,就会简单地被认为不具有保留价值而遭到拆建清除。这导致了我国在城市化转型中有相当一大批乡村的文化面临快速消失的危险。而从文化记忆视角看来,“有形”背后“无形”的文化意义、精神存在同样值得高度关注,生长在遗址上的一草一木都可以被看作是珍贵的遗产,甚至一无所有的一块地也可以是文化的重要载体。

位于青岛崂山太清景区内的青山村,是明“万历”年间形成的自然村落,2012年入选国家住建部、文化部等部委联合公布的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青山胡同”就是盘桓在青山村的一条条狭窄小弄,举目所及,无非是石墙、石路、石桥、石瓦、石碾、石盘、石盆,它们顺山石曲折,随地势赋形,起伏蔓延,进退无据。青山村整个村落可以说就只有一条胡同,胡同将各家凝聚在一起,手足相应,衣食相资,父母相接,子孙相亲。

从传统遗产学观点看,“青山胡同”确乎没有太多重要文物遗产,甚至部分村民对于研究的价值也不以为意。但当我们激活附着在文献、游记、口述等胡同中的文化遗迹时,发现“胡同”中流淌着丰富的民俗遗韵、故事传说和生活体验。在胡同里,遗产被转化为记忆,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堂前屋后,激活成村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与村民们每天的生活同呼吸、共生存。青山村上一个普通的石洞,或许是一个意蕴丰富的“神仙窟宅”,呈现的是崂山最具标志性的文化意象之一;胡同中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弄,可能隐藏着青山村“龙脉”的“风水奥秘”;村口一棵普通的楸树,恰恰寄寓着崂山人“千难万难,不离崂山”“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乡愁情感。这些带有“主观性与日常生活的体验”的场所和景观,都是青山村民“家园和记忆储藏之地,也是生计的来源”11[美]段义孚著,志丞、刘苏译,《恋地情结》,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140 页。,是青山村乡民情感依恋的“地方”[place]。在这里,时间和空间连接了起来,乡村自我的文化创新力也从中不断被生发出来。

比如青山胡同往北与高家(高姓村民聚居处)相邻的地方,有一片高崖,称后崖(ái)子。后崖子上有一棵上百年的家槐树。青山村民刘振居与林玉水说:

据老辈传说,这个就是山西大槐树的品种,叫“家槐”,是老祖宗从山西过来的时候带的种子。人们都说哪个地方有家槐,就是那个村子有山西大槐树底下过来的人,带过来一代一代传到现在,子子孙孙。122018年6月15日,青山村居民刘振居、林玉水口述录音。

这段“槐树记忆”激活了从元末明初开始的移民文化,以及青山村大部分村民是从河北枣强、山西洪洞迁来的史实。青山村民的“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13赵世瑜撰,〈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山西洪洞大槐树传说解析〉,载《历史研究》,2006年第1 期,第49-64 页。等通过一片高崖、一棵槐树得到场景化表达,它们与村民当下生活创业的“现实语境”进行嫁接,勾画出青山人代代相传的守望一方故土的精神源泉。一棵普通的家槐树成为青山村不可忽视的文化遗产和乡土价值符号。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正是基于文化记忆的乡村遗产研究视角,可以在历史感、空间感和村民体验参与感中的深度透视中,让乡村文化既获得深厚的历史韵味,又对接当下的生活情境,并释放为多样丰富的意义空间。

三 记忆“在地化”的书写方式

记忆在地化的“书写”,在本质上就是意义的生产过程。它既指报告、论著的“书写”,也指将文化意义植入到具体场所空间的物化过程。主要体现在两个过程:一是场所承载的“文化记忆”的激活过程,包括挖掘、梳理、解读、叙事等;二是利用记忆进行“新地景”的塑造过程,即通过新的话语构建新的空间景观和人文传统。这两个过程既非彼此独立,也非简单相加,而是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历史文献、生活故事、人的活动、精神文脉等在具体“地景记忆”中进行交互使用、相互印证,让历史、人物、记忆、传说等找到具体的场所寄托,形成当地富有特色的人文叙事和空间景观。本文从“青山胡同”的价值传承、历史文献、乡土文化三个方面,阐述记忆在地化书写的内在机制和方式。

1.记忆在地化的价值书写:“树之风声”

记忆在地化的价值书写,是一个把乡风文明进行物化的过程,如将历史人物、儒家精神转化成为可视、可触的空间存在,把胡同变为教化空间,凸显场所的价值观引领和淳朴民风的弘扬作用。我们用古人“树之风声”的在地教化概念加以说明。“树之风声”语出《尚书·周书·毕命》。原句为“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通过宅里门庭的旌表,树立忠孝节义之道德风尚。旌表的建筑形式为:“堊白其門而髙其閭,刊石表闾,立碑立坊、匾表门庭,题名立言,树旗挂榜,雕饰梁壁”等等。中国历代都沿袭这一做法。在青山村,历史上曾经起到教化的作用“旌表”形式随时代变迁而变化,但胡同仍然是重要载体。在具体书写中,我们把胡同中值得表彰的人物住宅作为重要的书写对象。如“功臣林学业”篇,就从“林学业”故居的具体位置、房屋现状、周边环境特色、后代居住情况等着笔,以此为记忆的场所支点和书写起点,把《青山村志》等文献、民间传说等文化记忆中有关林学业的忠、孝、贞、节、义等文化大义注入在一个普通住宅中,使之形成丰富的文化含义和教化意义,从而把表厥宅里的理念通过住宅加以物化,成为“树之风声”的物质载体。类似的“书写”还有“乡贤温成俊”“义士唐宗好”“族长唐元会”“姜提先宅”等,它们共同建构出了一个日常所见又意蕴丰富的“胡同”教化空间。

记忆在地化价值书写的另一种类型,是把本区域内流传的某种文化传统要素,通过文脉梳理、符号链接和想象性建构,在地化到胡同的当下景观、实物或文化风俗中,使之相互交织、碰撞,产生新的文化意义,成为当下与未来可用的文化资源。如在“乘桴浮于海”的书写中,围绕青山村“筏子渡海”这一在地化场景,以孔子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公冶长》)为文脉源头,把远古的东夷文化与青山村的渔民生活记忆对接起来,寻找这块土地作为道家发源地之一的深层文脉源流。在这过程中,把大量有关隐逸文化的人物和故事记忆进行在地化嫁接。如崂山隐士之祖、东汉逢萌浮海隐于崂山养志修道;蒲松龄在太清宫对“仁”的追求14张晓杰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聊斋志异》看蒲松龄的“仁”道〉,载《名作欣赏》,2018年第30 期,第32-33 页。;苏东坡《盖公堂记》中“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隐君子”所述之文脉等等,都以青山村的“崂山浮槎”为在地化载体,形成青山村海上文化的独特符号,为村落文化发展提供充满想象力的创意灵感。

2.历史文献在地化:地景荟萃

历史文献在地化,是围绕特定场所和历史景观,收集在历史上沉积下来的文献、游记、诗文、口述等记忆片段,通过命名、叙述等,把这些封层已久的历史文献植入到胡同的角角落落,形成既有历史底蕴又意境新远的地景文化。如“青山道中”的书写,就是以青山胡同中的一条神秘通道为场所对象,收集各种关于青山的历代游记,如《崂山太清宫志》曾记述诸多历史名人经此道入山,明代有严嵩、文徵明等;清代有山东巡抚丁宝祯、杨士骧,衍圣公孔令贻,还有蒲松龄携唐梦赉游太清宫、八仙墩15《青山村志》编纂委员会编,《青山村志》,方志出版社,2010年,第359 页。等;民国以来,更是社会名流云集,留下大量游记诗文传记。在具体书写中,将上述名人留下的诗文游记,进行仔细解读,寻找各种蛛丝马迹,与现实中“青山南北道”的地景场所特征进行比对辨认,找到风貌特征吻合度最高的场所,进行文献记忆植入,形成此处重要的在地化景观。比如黄君坦《游崂山取道大崂沿海岸至太清宫》16见1932年《国闻周报》第34 期。一诗中的“峭壁、堤垅、涧水、石碑、山花、竹枝”等意象,结合具体地貌空间和村民口述记忆,进行植入、再现,让一条普通的通道转变为一处重要的文化地景。

3.乡土文化的在地化:营造乡愁空间

青山胡同承载着丰富的基于《周礼》的乡土文化记忆。如胡同里的宗族文化,包括家族史,祭祖、家族事件和人物故事,主要附着于宗祠、茔地、接祖地、始祖民居等场所;还有社稷文化,包括社稷民生,以及与此相关的渔、农、山事、庙会等,主要体现在土地庙、关帝庙、龙王庙、狐仙洞等场所中。此外还有大量守望相助的乡党邻里文化,包括尊老亲穆、乡约民规等,主要落地在乡公所、岔路口、小磨屋、石碾等场所,以及“接年”“五姓闹春”等民俗活动中。乡土文化在地化书写就是让乡土文化在胡同肌理中得到表达,用胡同的特定场所地点唤起历史记忆,再现往日生活情境。

以“乡党邻里”为例,《释名》曰:“乡,向也,众所向也。”在书写中,青山村的石碾、岔路口等普通场所成为重要的乡党邻里文化地景。如青山人将碾摆放的地方称“旮旯”,意指碾角落。虽不起眼,却是老百姓故事发生和讲述的地方。据村民回忆,青山村一共十一盘碾,村里十二个姓,基本一个姓有一座碾。村民温志团这样描述他记忆中的碾旮旯:

平日里,一旦有人在推碾,一些失去劳动能力在墙根边晒太阳或凉快的老人便会围上来互相拉呱、唠嗑、叙家常,个别腿脚较灵便的还主动帮助推碾,其场面令人感动。……有时当学生的节假日来临,或者学生放学后的时间段里,如果有年纪稍大点的妇女在推碾,在街上嬉戏玩耍的孩子会主动上来帮助推碾,根本用不着主人家推。每当这时,老人们的笑声、夸奖声,加上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笑声,甚至歌声,在碾周边的空中回荡,那些热闹的场面,令经过的人们也忍不住驻足观望。17据2018年6月20日,青山村民温志团口述录音。

在地化书写就是让《周礼》的文化传统与青山村过去的生活记忆在“碾旮旯”中重新激活,成为“朝夕相处、守望相助、同里共碾、安土敦仁”的胡同文化肌理。在这里,胡同作为一种“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18[美]爱德华·索杰著、陆扬等译,《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1 页。,成为青山村民和在外游子心中共同的“乡愁空间”。

四 胡同记忆在地化对“地方”的建构

文化记忆在地化的书写过程,也是用语言建构“地方”的实践过程。在20世纪以来人文地理学看来,语言赋予了一个地方的形成、范围以及地方感[sense of place],推动了地方的实体意义的产生。而语言建构“地方”的方式,主要有四种类型:命名;实录(语迹整理),也就是对地方积累下来的各种历史轨迹语言材料的整理;叙述,人们通过故事、传说等赋予地方以意义;治理,围绕特定区域开展的决策、规划、设计与改造的语言行为。19同注7,第36 页。从青山胡同记忆在地化书写看,第三种类型是村民通过口述回忆等直接参与地方感的建构和价值再生产,包括共识凝聚、身份认同等。而第四种类型,则有更多的主体参与其中,除村民外,地方政府部门、外来游客、太清宫道士、景区、外来创业者等,建构的内容包括形成新乡贤群体的形成、乡村文化产业的运营、乡村治理共同体的构建等。

一是重构青山村人的身份认知。记忆在地化赋予故土家园更为丰富的公共意义和情感价值,是提高地方意识和地方忠诚度的重要依托。正如凯文·林奇说的“我们对父亲生活成长的那条街道感兴趣,它能够帮助我们理解父亲,强化我们的自身身份认知”。20[美]凯文·林奇著、赵祖华译,《此地何时:城市与变化的时代》,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年,第64 页。两年来,胡同记忆展现出了强大连接、凝聚和认同功能,村民们从日常而不自知的生活环境和地方景观中,触摸鲜活的文化记忆,重建个人的记忆、价值。年轻人与青山的文脉源流产生情感意义上的互动,加深了对青山村的依恋和自我的身份认同。部分德高望重的年长乡贤则直接参与到书写过程中,他们以口述或文字留下了“青山胡同”第一份“初稿”,并成为研究向导,全程陪同课题组穿街走巷,在一个个具体场所空间中,通过口述、笔记等,全面挖掘青山村的来龙去脉、民情风俗、生活轶事。在此过程中,青山传统价值要素与礼仪规范也得到梳理和表述,并作为一种文化治理的方式,为打造有温度和有情怀的青山乡村生活共同体,提供丰富的文化和价值资源。

二是推动青山村新乡贤群体的培育。地方的魅力,事实上是由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魅力而产生出来。21[日]西村幸夫著、王惠君译,《再造魅力故乡》,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9 页。青山胡同记忆的“书写”,也是各类青山村新乡贤群体的培育和实践过程,并由此呈现出了一种新的乡村文化风貌和地方特色。青山村民、创业者、游客、大学生、崂山风景区、太清宫、崂山电视台、高校学者等等,以文化记忆中的伦理和礼仪理念为经脉和纽带,以地景空间为依托,围绕青山社区居民服务、社区事务处理、社区文化保护等等,构建了道德引导团、青山文化记忆守护会、大学生书画教育服务站、文明守护团、青山乡贤参事会、渔家宴议事会、法律顾问团等系列乡村治理共同体。如“青山文化记忆守护会”由姜岐先、林玉水、刘振居、温志敏、温志团等五位年长的文化乡贤构成,他们不但负责采集各种故事线索、收集各家收藏的资料,而且还引导村民共同保护胡同记忆,激发村民守望乡村传统价值的志向。

三是推进“青山胡同”文化资本运营。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指出,“文化资本”并非抽象之物,总是和特定的场域联系在一起,“每一种形态的‘资本’只有在创造出这一‘资本’的特定场域内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固有效用”。22朱伟珏,〈“资本”的一种非经济学解读——布迪厄“文化资本”概念〉,载《社会科学》,2005年第6 期,第117-123 页。以此考察,青山胡同记忆在地化书写构筑了青山村一系列重要的资本形态,可以通过整体设计开发,如推出系列“青山胡同”logo、开发文化创意产品、进行IP 产权交易,以及青山胡同文化产业链开发等,让青山胡同成为彰显崂山文化形象、带动青山文创产业、提升居民生活内涵的重要文化IP。

四是推进青山胡同“文化场景”营造。芝加哥大学社会学教授克拉克提出的“场景理论”认为,不同的娱乐休闲设施和不同的人群的组合,会形成蕴含特定文化价值取向的不同的“场景”,吸引着不同的文化群体来文化实践,成为一个区域发展的具有决定性的驱动力量。而“文化场景”的营造包括社区、建筑、人群、文化活动、公共空间五大构成要素。23Terry N.Clark and Coauthors,Can Tocqueville Karaoke? Global Contrasts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the Arts and Development,Emerald Group Publishing limited,2014,pp.22-23.以之为鉴,青山胡同可以通过记忆“在地化”激活和修复,以“树之风声”、孔子“乘桴浮于海”对于“仁贤”的追求、仙道隐逸文化、“里仁之美”等作为地景价值观,吸引外来创业者、游客、大学生,以及景区、高校、媒体等各方面人群参与进来,以“接年”“五姓闹春”,以及围绕采茶、开渔等活动等为创意来源,从软件和硬件两方面进行系统化的“场景”营造,把“青山胡同”作为“可被参观的历史”[history made visible]和可触摸的生活,形成一个个生动鲜活具有社交、娱乐等功能的“胡同场景”,成为青山村乡村振兴的文化动力。

五 结语

文化记忆在地化的实践,是把文化还原给乡村生活环境的探索,是对乡村文化根源的内在力量的追溯。“地景”中蕴涵着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是“记得住乡愁”“留得住乡情”的价值依托,是乡村永续发展的动力源泉。在今天乡村振兴战略和文旅融合发展的大背景下,乡村中的一石一木、背后的“片言只语”都将熠熠闪光,散发出历史浓郁的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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