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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下工作者的传奇

2020-04-18赵继盾

铁军 2020年11期
关键词:高淳宣城寡妇

■赵继盾

孙明义,中等个子,已过而立之年,方脸,留着小分头,微黑的皮肤,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端正的鼻梁,下巴微微外翘,性格刚毅。他微微地闭上了眼,一会儿又猛然睁开,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组织上对我进行审查,是必要的。因为当时发生的许多事,连我自己也感到意外。”

审查小组组长宋明接着说:“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事情说清楚,组织上会实事求是地处理。”

这是1954年冬,安徽省军区干部文化学校根据上级统一部署,内部进行肃反、审干。学员孙明义曾经是地下工作者,在抗日战争期间,长期活跃在宣城、高淳、当涂一带,将脑袋别在腰上,天天和敌人纠缠,经历十分传奇。但正因为传奇,有些事情难免不清不楚,受到组织审查。为了帮助孙明义说清问题,成立了一个5人审查小组,组长宋明,我是组员。地点在芜湖市一个叫白骨坟附近的庙宇中。

下面是孙明义讲述的故事:

1938年秋,孙明义还是20多岁的小伙子,但已经有几年革命工作的历史。他奉命将宣城、水阳一带日军的活动情况送至新四军办事处。当时,陈毅率领第一支队驻在高淳淳溪镇及其附近村庄,司令部设在老街吴家祠堂内。新四军办事处位于高淳老街旁边的仓巷24号,一栋建于清末民初的建筑。

孙明义装扮成货郎,从宣城出发,经由水阳,到达高淳,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办事处的一位女秘书接待他,十分热情,一定要留他吃了中饭再走,要他品尝品尝高淳的鱼虾。饭后正准备要走,女秘书高兴地对他说:“陈毅同志要接见你。”孙明义心里一振,兴奋地说:“真的?”孙明义跟女秘书走进一间办公室,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同志坐在办公桌边,那就是陈毅。孙明义快步上前,立正,行举手礼,同时用洪亮声音喊道:“首长好!”陈毅迅速站起来,露出笑容,操着一口四川话,招呼孙明义:“坐,坐,坐下说话。”孙明义挺直腰板坐在陈毅的对面。陈毅说:“孙明义同志,你送来的材料,我看了,很好很好!你们辛苦了!”

孙明义高兴地说:“首长,不辛苦,应该的。”陈毅问了孙明义一些工作情况,叮嘱要十分重视安全。接见大概20分钟,孙明义离开高淳,但一路上仍回味着陈毅接见的情景。

回宣城也经由水阳,他同样以货郎身份,挑着货郎担。到了碧水桥,要过渡,对岸就是水阳镇。小渡船无人撑,靠自己拉动绳子。渡船正到河中央,孙明义突然抬头望去,河对岸圩堤上来了一小队日军巡逻兵。孙明义心想,不好,日军一定会盘问。船,只能进,不能退!渡船被拉到对岸,孙明义不慌不忙,若无其事,挑起货郎担上了堤。一个日军果然端着枪走近来查问:从哪里来?干什么的?孙明义指着货郎担说:“货郎,货郎,做小生意的干活。”日军动手翻货郎担,担中有罐糖果,孙明义赶急拿了几颗送给日军,请他们“米西,米西”。日军嫌少,又自动拿了几颗。日军又问:“哪里人?”孙明义脱口而出:“本地人,水阳。”因为他挑着货郎担,只能是附近做小生意的,如果讲宣城人,宣城离水阳有七八十华里,会引起日军怀疑。日军也是去水阳,要孙明义和他们一起走,显然要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水阳人。孙明义心想:“不好,怕要出事了!”孙明义走在前头,一个日军端枪在后跟着。快到水阳镇街头,但见10多米外来了一位妇女,一边小跑一边喊着:“皇军,皇军,他犯什么事了?他是我老板,是我老板!”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水阳街头开杂货店的袁寡妇。

孙明义很感慨地说道:“我在宣城、水阳一带活动,也常从袁寡妇店门前经过,有时也到店里买点东西,在店里坐一会。袁寡妇很热情,像老大姐,虽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次数多了,凭直觉,也感到我不是普通老百姓。袁寡妇告许我,她的丈夫原来是小学教师。日本鬼子来了,学校解散,丈夫失业,开了这个小杂货店谋生。没想到,不久丈夫得了肺痨病,不治身亡,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听了袁寡妇的诉说,我对鬼子更加恨之入骨!”

说到此处,孙明义的情绪有些激动。这很好理解,我们审查组的成员都知道,孙明义是南京人,书香门第,住在南京评事街一带。他在中学时代,就参加了共产党,从事抗日活动。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杀,孙明义的父亲、母亲和妹妹三人全部遇害,国仇家恨集于一身。

孙明义喝了杯水,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就在去高淳的前一天,我挑着货郎担经过袁寡妇店门,也曾弯进去坐了一会。她问我到哪里发财,我说到河对面看看生意会不会好一些。我当然不会说去高淳送情报。我过渡后在圩堤上被日军盘问,接着日军持枪押着我向水阳镇走过来,这些,她正在店门口都远远地看到了,觉得我遇到麻烦了,是冒着风险來救我的。”

日军将袁寡妇挡住,弄明白袁寡妇指认孙明义是她“老公”,是“良民”,才互相叽哩咕噜说了几句,顺手又拿了几颗糖果,嘻嘻哈哈离开了。

“袁寡妇还在水阳吗?”孙明义问。我们都没回答。孙明义又说:“从那以后,我对袁寡妇十分敬重。一来二去,我们双方也产生了感情。但我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不敢越轨,不能连累人家。直至1941年初皖南事变,我撤到苏南,关系断了。新中国成立后,我托人去水阳打听过,说是袁寡妇于多年前远嫁郎溪山里人家了。”

我们工作组主要是听取孙明义的陈述,不表态,如有问题即可提出让本人回答。审查是内查和外调相结合,当时外调工作也已经展开。审查无疑是一项很严肃的工作,我们都小心翼翼,怕出意外,平时不准请假外出,即使过春节也和平时一样,不能丝毫松懈。

说来也巧,我的老家是高淳。孙明义当时很多活动也涉及高淳,对高淳情况也很熟悉。比如,高淳老街有两个祠堂,吴家祠堂和陈家祠堂。老街有个私人开的印刷所,老板也姓孙。高淳县中原来在夫子庙,门楼牌坊是汉白玉制成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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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组长宋明冷不丁地问他:“翻车也在高淳吗?”孙明义愣了一下,但很快镇静如常,微笑着说:“你问翻车啊?不在高淳,是在宣城去芜湖的路上。”组长说:“你说说经过情况。”

事情发生在1940年初夏。占据宣城的小日军下乡扫荡,抓了10多名青壮年,其中也有孙明义。据孙说,他下乡工作,突遇日军扫荡,为了掩护群众撤退,走迟了,被抓。日军将10多名青壮年赶上卡车,连夜从宣城运往芜湖。当时,日军为了挖煤、修机场、筑工事,常常下乡抓青壮年当劳工,远时有的运到东北,有的甚至运到日本本土。很多中国青壮年客死他乡,这也是日军欠下的一笔血债!

宣城到芜湖的路况很差,又是黑夜,卡车在半路侧翻了。幸亏车速慢,没有死人。说来也巧,翻车旁有一池塘,数人落水。孙明义也落到水中,他摸黑悄悄地游到离翻车处10来米远,恰巧池边有一丛芦苇,他就隐在芦苇中一动不动,躲过了一劫。有人落水后,向对岸游去,日军立马开枪。这个人到底是游到对岸跑了,还是被日军击毙了,也不清楚。日军勒令大家全力将卡车扶正,匆匆地开走了。

组长问孙明义:“这次遭遇,向组织汇报过吗?”

孙明义回答:“我当夜返回宣城,并很快向组织上作了报告。”

停了一会儿,组长又问:“你是随新四军部队去苏南的?”

孙明义说:“大概在1940年八九月,组织上决定在宣城开了一家理发店,我和王某某都是理发师傅,用理发作掩护开展工作。上级下达一个任务,当时皖南一带,国民党军队调动频繁,要求从日伪方面探听国民党军队的意图。一天,宣城伪警察局一名警察和一名伪军官同时来理发,他俩无意间的交谈,帮我们获得了一些情报。”警察问伪军官:“听说最近蒋介石的军队在皖南频繁调动,是不是要和皇军大干一场?”伪军官笑着回答:“哪里,老蒋对共军驻扎在皖南很担心害怕,可能要搞大动作,将共军赶走!”

1941年1月4日,皖南新四军军部和直属部队9000余人,在叶挺、项英率领下开始北移。1月6日,当部队到达皖南泾县茂林地区时,遭到国民党7个师约8万人的突然袭击。新四军英勇抗击,激战7昼夜,终因众寡悬殊,弹尽粮绝,除2000余人分散突围外,大部壮烈牺牲和被俘。军长叶挺下山谈判被扣,副军长项英、副参谋长周子昆在突围中被叛徒杀害,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牺牲。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是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的高峰。周恩来为此题词,愤怒呐喊:“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皖南事变期间,我党地下组织也受到破坏,孙明义随新四军余部北撤去了苏南。新中国成立后,调回安徽省军区工作。

对孙明义的审查,从1954年下半年开始,1955年春节后不久被解除。审查结论大意是:孙明义同志在斗争中立场坚定,表现良好。革命者,既是一个崇高而浪漫的称呼,也是一个负重而艰辛的名字,不仅要和敌人进行残酷的斗争,经常和死神擦肩而过,而且也可能被自己人“怀疑”,受到审查。革命队伍必须纯洁、健康,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孙明义不是个例,凡同志都很理解。

审查小组撤销以后不久,我被调到南京中华门外双龙街第四步兵军官学校工作,对孙明义的去向不清楚。后来听说,孙明义也从部队转业,到皖南某县担任县委书记。这正是:

真金不怕火燃烧,身正何惧影子斜?

自古英雄多磨难,留取红心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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