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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

2020-04-15王诗乐

安徽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老方二嫂站台

王诗乐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伴着三长两短五声渺远的汽笛声悄然吞噬了小镇,站台斜阳剪影下翘首以盼的是一位母亲,她紧张地摩搓着双手,时不时望着站台上的时刻表,最后一班从远方开来的列车即将抵达,她从嘴里哈出一团团雾气,绕过眉间的黛结,直迎上进站的火车蒸汽,裹挟着,糅杂着被淹没、消失。

每月月末25号是方二嫂最盼望的日子,她会推掉站台上的一切工作,把攒着一个月的假期用在这一天,早早收拾好家,做好可口的饭菜,拎上儿子最爱的猪肉馅饺子,再打上一壶山泉水,装在丈夫常用的茶缸中,早早等在站台。她总觉得25号的方镇新站与往常不同,可能只是她比往日多系了一条红丝巾吧。

这天,儿子和丈夫到的很晚,二嫂摸了摸怀里抱着的热饺子,提了提手中的水,还热乎着呢。儿子方舒天叫着妈妈飞奔而来,小小年纪的他连同沉甸甸的书包一同扑进母亲怀中。一闻到饺子香,咧着豁牙的小嘴就立即乐开了花。丈夫老方有些止不住地咳嗽,多年来的井下工作令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但他仍用坚定的臂膀搂住了妻儿。站台上的灯还亮着,在整个阴暗的小镇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们的“家”就在站台边的一个小房子里,一进门,孩子狼吞虎咽地品尝着母亲的手艺。老方热切地看着妻子,小心地说:“那事行不?”方二嫂犹豫半天,终于开了口:“我想,我还是不跟你们去矿上了,政府说了,咱这村子人走的越来越多,火车停靠的也越来越少,站台现如今也就剩我一个人在工作,我再去了矿上,不是全要拆了吗?所以,我想……”老方站了起来打断了方二嫂的话,“可难道我们还要这么分开下去吗?你一年一年地抽不开身,你想想这几年哪次春节我们不是在站上过的,春节下车的人一个个都是回家过年的,而我们却要……唉!本来想让你带儿子在矿上上学,一家人团聚,你这工作一年一年地拖下去,只顾着给乡亲们守站了,我们家却要这样?”他止了话头,弯下身剧烈咳嗽起来,没等二嫂来扶,老方摆摆手,独自走出屋外,点起了一根烟,火星划破了寒夜,一阵凄凉。

丈夫和儿子还是走了。儿子方舒天擦抹开车窗上的雾气,哭着闹着大声喊着妈妈,小小的手挥舞着,伸长着,一攥一开想抓住妈妈,大声地哭嚎着:“妈妈,妈妈……妈妈跟我们一起,一起走……”方二嫂站在站台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她不敢上前,怕握住儿子的手就真的跟他们一起走了。她只是揮着手,强装着笑容,“儿子,下个月再来,妈妈还给你带饺子……儿子……儿子,别忘了妈妈!”声音逐渐被火车前行的轰鸣声吞没,方二嫂只能看着那张粉扑扑的小脸渐行渐远。

方二嫂依旧每月25号在站台上风雨无阻地等着,但儿子和丈夫来的越来越少,直到老方再也没带儿子来过。方二嫂依旧给寄宿学校的儿子写着信,问问儿子有没有吃饺子,有没有穿秋裤,操心着一切事儿。渐渐的丈夫也不再来了,方二嫂写出的信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多年以后,老方得了重病死了,遗体运回了老家,埋在了车站旁的空地上。在葬礼上,儿子也没有出现,听说他已经去了国外,还不知道老方去世的消息。方二嫂心心念念着儿子,渐渐的模糊了双眼,苍白了头发,只是痴痴地重复着儿子的名字……

老方死后两个月的25号,儿子方舒天和外国妻子回到了方镇,车站早已经拆了,残垣断壁下挂着的时钟的长针还在转个不停。他通过车窗向外看着家乡的一切,八岁离家的他已经不剩多少儿时的回忆,只有一片模糊。突然,妻子捅了捅他,指了指窗外,“舒天,看,那有个老人,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丝巾,她好像站很久了,还拎着饭盒和水壶,那车站早荒了不是吗?她在等谁呢?”

方舒天久久凝视窗外,湿润了眼眶,“她……她可能在等她归来的儿子吧!”

责任编辑 乔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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