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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明视野下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重建

2020-04-15罗康隆杨庭硕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文化生态人与自然生态文明

罗康隆 杨庭硕

摘 要:20世纪60年代《寂静的春天》问世以来,人与环境的关系问题被提到议事日程。当下,我国提出生态文明建设,就其实质而言,乃是重建人类与生态关系的和谐性。生态文明是立足于工业文明之上的人类文明样态,生态文明建设不是要淘汰别的文明,而是要把所有的文明形态整合起来,保证各种文明都能够在地球生态系统中各得其所,各得其用,相互协调,在人类面对共同生态问题的时候,能够有协调的行动,以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关键词:人与自然;文化生态;生态文明

中图分类号:C95 - 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 - 621X(2020)02 - 0001 - 07

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用最严格制度最严密法治保护生态环境”“共谋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六大原则,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国家建设的大政方针。这是学术界必须面对的课题,更是生态民族学必须回答的关键问题。为此,吉首大学罗康隆教授与杨庭硕教授围绕生态文明视野下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重建这一问题进行了多场学术对话。现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罗康隆(以下简称“罗”):生态文明到底是什么?这是很值得关注的问题。在民族学看来,人类能够摆脱自然界的束缚,能够求得自己另类的生活方式,能够主动地利用自身的文化改造自然,求得生存和发展。但必须注意的是,我们这里所提及的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不是针对个人而言的,而是指一个群体的发展。民族学研究的是群体,不是研究个人,群体的发展就赢得了这样的空间。但是割不断的联系就在于,人类还得靠生态系统生存,还得从自然界汲取物质能量,要靠生态系统和自然环境建构的空间背景,保证人类能够生存。因为人不能够“悬在半空中”生活,要吃要穿要睡觉,这正是人类具有生物属性一面的表现。所以对人类而言,有一点很值得注意,人之所以和动物不同就在于人具有双重属性,既有生物属性又有社会属性。就社会属性而言,人类会通过建构文化以求得一个群体性的生存,但这种生存不是为了个人。就生物属性而言,如动物,它是属于靠本能去生活,因此,生物属性体现在一切按照本能在自然循环当中求得整个系统的稳定延续,是按照本能的方式去适应,而不是能动的建造这个环境。但是既然人具有生物属性的一面,这个问题就是一个症结。如果人不能对生态系统负起责任来,不能对环境负起责任来,人就可能破坏环境。当然,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破坏,而在于如何将受损的生态系统修复起来。也就是说,人类有权利用生态系统,也有责任把生态系统维护修复起来,这样人类才可以可持续发展,生态系统也才可以可持续运行。

杨庭硕(以下简称“杨”):那么这个责任就成了生态民族学理解生态文明的一个出发点。回到刚才的话,重点得回答在此之前我们为什么会破坏环境?是谁破坏的?责任在哪里?破坏以后我们有没有能力修复?如果有能力修复,该怎么修复?

罗: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创造的文化对生态环境是会犯错误的。人类文化犯下的错误也是先民给予我们的遗产,我们也是在这样的遗产上去延续生命。生态民族学的责任就是在生态文明建设的旗号下,怎么样利用生态民族学的学理去找到一种办法,一种理论或者是一种途径去加以解释人类为何要把自己凌驾于生态之上,要破坏生态,导致生态危机的爆发这样一种不利背景。生态危机是人造的,责任不在自然,不是生态系统脆弱,不是地球脆弱,是人類自己造的孽[1]。生态民族学就是要告知世人,只有承认这是人类自己造的孽,才能约束人类自己不造孽,依托自然造福于人类。可以说,生态民族学要做的这些事情,正好和生态文明建设不谋而合,就是需要把过去错的地方匡正过来。当然,这个匡正的任务是艰巨的,光靠我们生态民族学这个团队是不够的,甚至靠我们这一代人也是不够的。因为我们的生命有限,只能够研究一个有限的东西,不可能研究所有的东西,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民族学学科还要扩大,这不是几十个人在一起,还需要成千上万的队伍才行。因为要对地球上每一个生态系统,每一种文化,它们的利弊得失怎么兼容,都要做出合理的解释,才能够找到路径去解决。哪些该保留,哪些该扬弃,哪些该改造,哪些需要改革,哪些需要创新,我们才有明确的方向。

人类在成长过程中利用自然是无可厚非的,我们必须承认自然是客观存在的,但这个存在的底线在哪里需要讲清楚,人类的责任在哪里需要讲清楚,这就成为生态民族学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具有终极的哲理意义。因此,生态文明建设,恐怕不能与单向的政治建设、法律建设、经济建设,或者是社会治理相提并论。生态文明建设的内涵其实是无比丰富的,直接关系到人的价值问题,正像列维 - 斯特劳斯所认为的那样涉及人的本性问题。1因为讲到生态文明建设,要重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时候,就应该是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是一个整体性的问题,而不是个别的短时段发展或者新生问题。经济有涨有落,市价有高有低,这是可以随时变化的。但是,生态文明建设要重建人与自然的关系,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要世世代代积累下去。需要进一步提出的是,在历史上我们祖先所做的很多事是具有借鉴价值的。

20世纪初,美国的土壤学家也是农学家的富兰克林·H·金考察了日本、中国、和朝鲜后,于1911年写成了一本书,名叫《四千年农夫——中国、朝鲜和日本的永续农业》。他回去给美国人讲了一句话,就是美国的农业如果不向中国学习,是死路一条。20年后,美国“黑风暴”2席卷全球,席卷整个北美洲,这个问题把美国弄得手足无措。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只好组织几百万人上山植树种草,恢复生态。3这些都是历史的过程,但这个历史过程要告诉我们的一个重要事实就在于,今天讲生态文明建设的时候,要注意到它是一个总体性的,其最终极的问题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建构问题,这与具体的发展建构应该拉开很大的层次上的差异。虽然经济建设要抓,政治建设要抓,法制建设要抓,文化建设也要抓,社会治理也要抓,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但抓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大系统工程。生态文明不是朝夕之功,它需要世世代代建设下去,因为涉及人类自身的命运问题。但是要注意到,它的时间和空间跨度是不一样的。经济建设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花样翻新,各种各样的发展模式。但是,生态文明则要常抓不懈,永远在路上!这个是不能混淆的。所以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这样的误判,在时下的很多论文和时下的很多言论当中经常被误用,而且对整个社会的发展和我们的发展走向、规划造成了诸多的误导,这一点必须明白清楚。

杨:罗康隆的这些论述让我们明白了生态文明建设的内涵,下面再给大家讲一讲生态类型与生态挑战。

需要承认一个事实,现在世界上话语系统确实不公道,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就是以不公道开始的,现在还在不公道当中。而建构生态民族学就是要求公道,能不能求得到不是我们的事,但是要向这个方向努力,在这个努力当中,就是刚才讲的问题怎么反思?前人留下的至理名言,纳入生态民族学的视野去加以考量,这倒是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大问题。总之要把问题具体化,具体到特定的民族文化和特定的生态系统之中。根据特定的文化生态,根据特定的生态系统和自然背景去评估迄今为止的一切文化的利弊得失就是辩证法。对在哪里,错在哪里?在什么方面可以推断,什么范围要一致,什么方面要抛弃。要做好这个工作,其归结在哪里呢?荀子的《天论》当中讲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1这句话说得好,大自然的运行有其自身规律,这个规律不会变。当然,换句话说,生态系统也是不会变的,生态系统有自己的运行规律,自然环境、无机环境也有它的运行规律,火山照样喷发,地震照样发生,暴风骤雨当然会来,台风还要年年发生,这些你管不了它!

当代的生态民族学,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要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生态文明建设就是要干这个事情,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这个问题。但是要注意,既然得重建,就说明在此之前生态环境已经出了问题,这是无须争辩的事实。这个事实已经影响了人类的可持续发展,所以需要重新来过,才叫重建。但是目标是明确的,就是人和自然是和谐关系。

自然包括无机的世界和有机生命的世界,就生态系统而言,还得求得一个和谐共赢。注意,在提和谐共赢的时候,不是把人类放在第一性,也不是把自然放在第一性。在这个问题上是不存在第一性和第二性问题的。为什么不存在?因为当年提出第一性、第二性,包括恩格斯和费尔巴哈在论证何为第一性,何为第二性的问题时,其论证的前提是在一种同质的文化背景下,去谈论这个第一性和第二性问题的。谈论人和物的第一性和第二性的问题,如果放到全球去,放在不同文化当中的话,第一性和第二性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變成了一个不同质的问题来对待,这个不同质在哪里?在于人类显然是一个有生命的,是一个有自主组织能力的,是一个能够自我更新的,能够自我完善的一个物种,具有无比的能动性,有聪明智慧,可以改造世界,可以利用自然,也可以求得发展。这一切都不用质疑,仅凭常识就可以下结论。但是,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思考过去的误,误在哪里?比如,误以为水稻全球都可以种,误以为一个民族驯化了一种动物以后,就可以在全世界放牧,这才是问题的所在,要纠正的正好是这一点。

罗: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它不是一个普世性的原则,而是一个具体的问题,从而需要具体的解决每一种文化和每一种生态系统之间怎么样才能达到共生。也就是说,人可以活,并且可以活得很痛快,但是人的活动不能窒息生态系统,生态系统也不足以干扰人的发展,也就说两者之间要达到两全其美,用一句经典的话说,那就是既要高效的利用自然,同时也要精心的维护自然[2]。这两者既是义务,又是权利,必须同时兼顾,这才是生态民族学需要解决的问题。能不能做到这一步?我们翘首以盼。但是什么算做好,怎么把它做好,还得和大家一道共商,共同努力,从不同的角度做下去。但是,要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的这个关键问题是不用质疑的,这是生态民族学责无旁贷的一个研究使命,是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杨:包括我和康隆提到的问题在几次讨论会当中和很多好朋友都有对话,但对话没法深入。对话聚集于,为什么说生态文明是一种全新的概念?大家都知道,人类从出生那天起就离不开生态,如果古代的人们都是破坏者,那我们都活不到今天,哪里还有生态文明可言?应该说生态文明是由来已久的。因而,在谈生态文明的时候,无意中会出现一个内在的博弈,或者说是一个碰撞在里面。生态问题到底是由来已久的问题,还是今天才出现的问题?生态问题和人类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人造出来的,或者是自然界造成的?这个问题是一个亟待澄清的重大问题。事实上,人类从来到这个地球那一刻起,就在为谋取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人类是一个可以靠文化集合起来的群体,那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尽管力量很小,但是可积累的。例如,树今天砍一棵,明天砍一棵,他可以一直到把一片森林砍完了,可以做到这一步。

人类对待河流,可以对河流修堤防,让它不往南走,必须往北流,这样的改变人类可以做到。也就是说,人类如果不考虑生态的存在,那人类早就活不下去,因为它融入不了这个世界的生命体系的大家庭里面,是另类的,也肯定早就不存在了。问题就出来了,人类既然一直在关注生态问题,那么现在为什么要搞生态文明建设?这又从何谈起呢?要重建人与自然关系,说明过去曾经破坏过,那破坏的主体又是谁呢?人类来到地球不过几百万年,生命体系在地球上已有五十多亿年了。也就是说,生态系统完全可以超越人类自然存在,人在不在和它无关,它是另外一个系统。所以生态文明建设什么呢?生态系统可以运行,不需要你建设。人不在生态系统照样运行。现在生态出问题了,所以现在需要建设,这个解决了生态建设什么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不需要论证了,现在环境建设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举例说,偌大一个上海,大家都向往的上海,臭水沟遍地,早年可以游泳的黄浦江现在是要避而远之,臭气熏天了,这样的环境当然需要建设。

罗:这些问题出来以后,光靠生态建设还是不行的,因为它之所以被破坏,其实那是在人类的特定文化的驾驭下,或者绑架下,无意中派生出来的问题。在这个问题派生之前大家没有意识到,现在意识到问题了,那要解决的还不是生态的自身的问题,而是在人的干预下造成的非生态的或者反人类的问题在哪里?这个问题要改,要建立,要改这个东西。因为文明毕竟是人创造的,人创造的文明又是多样化的。具体是哪一个文明出事呢?这又得考虑,不能像某些自然科学家所说的,人类与生俱来就是破坏者,因而在狩猎采集时代,人类为了打到野兽,一把火把草原点着,一次性可以猎获很多动物,对人来说是发明,对生态来说就是灾难。所以,他们认为人类天生的劣根性就是要破坏生态,今天就是要和人类的劣根性作斗争。所以要重建一种特定的符合人类本身需要的另类的文明。另类文明当然可以结汇,生态文明本身就是此前没有的,新建一个文明,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问题又出来了,既然古代人都爱惜生态,都负有责任。那是在什么情况下,因为什么原因,而引发了生态问题呢?

这个问题还得追本溯源,还得正本清源地做出回答。所以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简单的就事论事,是无助于问题解决的,还得回到民族学的传统中去,还得认识人类在这个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当中,或者在他的演化历程当中,到底做了什么?怎样去定义文明?怎样去定义文化?這些定义的结果和今天的生态文明建设到底存在什么可兼容性,如何兼容?其实,民族学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当然不是一次性注意到的,而是在逐步积累以后,意识到在人类发展过程当中,文化之间是可以划分成不同的类型,但这个划分方法是具有人为意志的,可以根据语言划分成谱系[3],也可以根据人与生态的关系划分成生态的谱系[4],当然也可以根据文化自身的某一项特点,像本尼迪克特那样去划分文化模式,一种文化如一个人的思想与行为模式[5]176,这样去划分都是可行的。但是问题在于,既然有人提出,人类本来就有爱护生态的天性,狩猎时代也是讲生态的,不是到生态文明时代才讲生态的。这样一来,生态文明到底和以前的生态管护,生态维护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区别?是必须回答的问题。

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其实很简单,历史上人类有了文化以后,人其实就肩负了双重责任,既要求自身生存,也要确保还有下一顿晚餐,对所处的生态系统必须尽职尽责加以维护,而不可能无限制地破坏下去,无限制地犯错误下去。当然如果只是一味犯错误的话,我们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人类自从有文化的时候,同时就注意到怎么和生态打交道,这个问题也是由来已久的问题,不是新问题。人类一直在维护生态,但是这个话不能够用来解释生态文明。今天的生态文明建设,是要建立一种另类的文明,又怎么解释呢?现在要明白的是,过去的生态责任和今天生态文明建设要负的生态责任,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这才是生态民族学必须回答的关键性的问题。大致而言,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人类自从有了文化分野以后,总是针对特定的自然背景和生态系统去建构自己的文化,因而古代人也管生态,但是管的生态在今天看来是具有鲜明的狭隘性和局部性,仅仅是针对面对的那个生态系统去展开维护。

一个最典型的案例,唐代有个诗人叫司徒映,在朝廷做过太常卿的高官,他的故里即司徒家族的村寨(今山西省晋城市凤台县的一个家族村寨),这个村寨一直延续到清代。1可以看到,这个村寨的可延续性几乎是无可比拟的。这个村寨的这种延续,不是靠打猎,也不是靠畜牧,凭借的是农耕文化,就是靠农耕文化而延续。顺便提一句,刚才提到的富兰克林·H·金,他写的一本书叫《四千年农夫》,称赞中国的土地是越种越肥,使用化肥从来不是保持土壤肥力的方法[6],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可持续发展,尽职尽责的进行维护。刚才举的例子说明,凭借农耕文化维护了这一个家族村寨的延续,生态和人的可持续得到了维护。但今天不同,今天搞生态文明建设,就不是哪一个民族的事,不是哪一个村寨的事,或者哪一个家族的事,它涉及一个跨文化跨生态的视野问题。因为现在的生态问题不是单独的文化而衍生出来的问题,如果还是只注重农耕文化,不搞工业文明,不搞资本主义,不搞殖民帝国,不在全球游荡,克罗斯比所讲的不搞生态扩张主义,那么今天全球性的生态危机不会出现[7]。因此,这个回答就回到一个原点上,文化和生态结成共生关系是由来已久的。人类是可以竞争的,但仅限于有限的区域内,为了有限的空间和有限的目标,就是在这种特定文化的延续下,确保这个小环境能够和文化衔接,能够可持续运行,这是个局部的可持续。

而今天要讲的是在大的全球视野下,不管是谁的责任已经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不是哪一个民族要维护好自己,打扫门前雪的问题,而是要求的一个跨文化、跨生态的一个协调研究问题。不是消灭别的文化,而是大家都要共存,在共存的情况下,怎么样形成一种人类的共同愿望,协调起来,这才是生态文明,这才是生态文明建设。这个是此前没有的,原来那是个小范围,现在是在一个全球范围内,要在多元文化并存的基础上,能够相互协调,大家都对生态负起责任来,但这个责任是不同的,个人的分工也是不同的,如果相同的话,那全世界就是一个民族,也就没有文化的多样性,也不需要生态的多样性。所以,是在各自都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适应方式、自己的利用方式和管理方式的前提下,谈相互的协调问题。今天讲生态文明,谈的是一个跨文化、跨生态的一个问题,而不是有限区域内的生态维护问题。但是这样理解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来了,既然生态文明这么好,那么全球只需要生态文明就行了,把生态文明建成以后,世界大同就实现了,什么也不需要发展了。恐怕也不是这样。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实现的只是协调,而不是同质。这一点,参考斯图尔德关于文化整合模式的话,是可以找到答案的。

罗:其实,答案就在于不需要所有的民族文化都变成同一种文化,而是需要每一种文化都在所处生态位上,既照顾到自己的利益,又不妨碍其他民族的需要,当然也要对自身后代的需要负责,如果地球上的所有民族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然后采取相互分工又相互协调去推进的话,人类就能够达到一个文化自身的协调,跨文化的协调,跨生态资源利用的协调。可见,在人与生态的协调问题上,光谈文化不行,光看生态不行,而是要谈民族文化间的协调,再牵连到民族文化与生态的协调。所以,目前学术界对生态文明建设的学术的争议很多。我们认为,如果能够从这样的视角看,是可以把它讲清楚的。但还需要强调的是,生态文明即便建成了,即便达到了设定的目标,跨文化跨生态协调都实现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就是生态文明建设不是取代此前已有的一切文化。文化具有排他性,这是事实,文化具有偏见,这也是事实[8]。但是生态文明建设需要排除这种偏见达到协调,而不是以牺牲其他文化作为代价来达到这种协调。打一个比喻,就像生物界一样,有先天最高等的人,有高等的哺乳动物,也有低等的细菌和原虫,还有原生的植物。但是,他们还在同一个地方生存,也就是说文化可以不断地发展,但不意味着后起的文化一定要把此前的文化全部摧毁来达到协调,而是在共存的情况下相互达成共识,能够相互兼容,你接受我,我接受你,你照顾到我的利益,我照顾到你的利益才行。

杨:这使我想起了《礼记·王制》里面的至理名言:“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从俗从宜,各安其习”,1中央王朝要巩固,就必须按照朝廷的制度去执行,要使王朝制度得到贯彻,王朝要去“修教”于四方,但王朝“修教”并不是要你照搬,在接受“修教”中,习俗、文化可以不动,要种田要畜牧要打猎都行,只是得承认四边与王朝是一体。这是“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的真实含义。这是先哲们处理民族间文化关系的智慧,这样的智慧在当代越显重要。17世纪以来工业文明跃入世界历史舞台,横扫了其他文明样态,认为搞了工业文明以后其他都可以不要了。有的甚至认为有了现代的电信技术,过去种地的办法都不要了,传统打猎的办法也不要了。有了现代的监控技术,那些打猎活动的人都该寿终正寝。但所看到的事实也并不完全这样,直到今天,狩猎采集对人类生存来说同样需要。武陵山区最近出现了一个问题,野猪越来越多了,但是其他猛兽却没有了。在野猪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没有其他的猛兽对付野猪,野猪就开始到村落里,甚至来到城里,这不仅危害地里庄稼,还会危及当地民众的生命安全。

工业文明的技术可以用电子监控动物的行走,但监控是被动的。有媒体报道西双版纳的大象踩死人的新闻。其实,就这样的悲剧而言,这个问题不是知识出了问题,而是思路出了问题。古代的人可以和野象相处,现在怎么就不可以和野象和平相处呢?当下,要么把象当成敌人,要么把人看成敌人,既要保护大象,又要保护乡民安全,这确实左右为难,只好叫武警部队去冲锋陷阵,把野象赶走,但武警战士又不懂大象的生物属性,因而也很难真正处理好大象与乡民的问题。在国外,野生大象和家养大象是并存的,野生大象出没的时候还可以靠家养的大象去带路,这个背景为什么不考虑进去呢?从这样的事实出发,认为生态文明建设即使实现了,也就是说,人类进入到一种全新的文明形态后,人类在文化之间、生态之间都可达成和谐,都可以照顾彼此的利益,当然也就可以对生态负起责任来。

罗:我认为生态文明的建设并不意味着其他的文明形态就因此而消除了。 生态文明要做的事情,不是要淘汰别的文明,而是要保证各种文明并存,各种文明都能够在地球生态系统中各得其所,这样才行。它要求的只是一个协调问题,人在面对共同的生态问题的时候,能够有协调的行动。生态文明建设,恰好就是要建立起这样的机制。这和具体种哪一种树和保护哪一种野生动物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需要的是一种协调机制,一种对话机制,一种互相理解的机制。哪一种文化能够做什么,对大家都有益,它不能做什么,或者它做不好什么东西,则可以让别人来做。最理想的目标是中国56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生存权,都有平等权利,都有为中华民族的崛起发挥不可替代的价值,做到这一步,才是生态文明建设要达到的终极目标。

讲生态文明建设,不是讲生态建设,生态不需要建设。人还没有到来之前,它就有了,并且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可持续性比人类社会强得多,人类还需要建设什么生态呢?需要建设更好的生态系统吗?这一切都没有必要,而且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建设,也没有能力去超越生态。人类能够好好利用它就行了。生态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不能混为一谈。生态文明既然把生态作为修饰语,那就是文明的建设,而这个文明又是人的属性,文明都由人造出来。要建设的是人类社会,要建设人类社会这种有效沟通的机制,相互兼容的机制和和谐共生的机制,这个机制可以抵消工业文明的负效应造成生态灾变。生态文明是依据这样一个特定的社会事实而提出来的一种概念。

杨: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大家在这一点上深入地谈一下,如何理解生态文明建设。其实一个文明的建设,它是在跨文化、跨生态的基础上谋求人类的共同发展而建构,和具体的经济建设和政策显然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经济是个短时间的问题,盈利的企业随时可以倒闭,但是人类和生态的这种关系一刻也不能放松,一刻也不能中断。一旦中断以后,对生命体来说,就意味着生命体的失效,生命体一旦失效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救活,它是一个不可中断的过程。对生态文明来讲,学界的理解很容易出现差异,但不认为这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希望通过更多的对话把这个问题谈清楚。生态文明作为一种理想追求的目标,或者超越于工业文明形态之上新的文明形态。至于以前的文明形态,对生态的关注和维护各有千秋,有很多東西到今天仍然有效。本土知识和技术可以接受,不妨害生态文明建设,反而对生态文明建设有利。

这是因为,古代人的聪明并不亚于现代的人们,其他落后的民族,也不亚于所谓的先进民族。鲍亚士说得好,文化的价值是相对的[5]71,同样聪明,同样能干,同样有知识,有水平,有逻辑,同样有生存的权利,但是问题在哪里?客观存在的又有差异,有些是强势,有些是弱势,这个问题反倒是值得引起高度关注。现在使用飞机播种,整个中国南方土地上全部长出松树,松毛虫灾害也最厉害,几乎使所有森林全部罹难。松树全部被吃空,只剩下树干。林业部的官员们干的事情就是赶紧动用杀虫剂,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撒了杀虫剂以后,次生污染又出来了,人们就得跟着吃毒药,这些问题显然都不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内容。

谈到这里,一定要明确生态文明是一个立足于工业文明之上的文明,把所有的文明形态都整合,各得其所,各得其用,相互协调,而不是把它捏成一把,要黑一道黑,要白一道白,全部趋同,那样文化多样性不存在,生态系统多样性也不存在,生态文明建设更办不到。同样,一种办法维护不了千差万别的生态系统,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此,最后的结论很简单,生态文明建设最关键的目标是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性。

参考文献:

[1] 杨庭硕.生态人类学导论[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120 - 123.

[2] 罗康隆.地方性生态知识对区域生态资源维护与利用的价值[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3):43 - 48.

[3] 黄淑娉,龚佩华.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249.

[4] 绫部恒雄.文化人類学的十五种理论[M].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社会文化室,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118 - 124.

[5]   夏建中.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文化研究的历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176.

[6]   富兰克林·H·金.四千年农夫[M].程存旺,石嫣,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1.

[7]   克罗斯比.生态扩张主义[M].许友民,译.沈阳:辽宁出版社,2001:1 - 3.

[8]   杨庭硕,罗康隆,潘盛之.民族文化与生境[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

[责任编辑:罗康智]

Re-establishment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LUO Kang?long, YANG Ting?shu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Jishou University, Jishou, Hunan, 416000, China)

Abstract: Because of the publish of Silent Spring in 1960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has attracted peoples attention. Currently,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proposed by China actually refers to the re - establishment the harmony in human and ecology. Based on the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does not mean eliminating other civilizations, but integrating all together so that all kinds of civilizations could get own proper place inn the ecological system. Additionally, all civilizations could play their roles in harmony to make sur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human.

Key words: human and nature; cultural ecology;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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