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遇上“新冠”
2020-04-13李姝莛
李姝莛
爱·别离
1月26日,作为抗疫国家医疗队的一员,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工作的护士马骏匆匆飞赴武汉。和她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丈夫陈生赶来送行。在他们12年的婚姻中,这样的别离,是第一次。
那天天色有些阴沉,陈生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抱着一捧鲜花站在人群外围,沉默不语,眼睛却一刻也不舍得离开马骏。
而在长长的出征队伍中、在嘈杂的人群里、在最终告别的门口……马骏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恋恋不舍。她晶亮的眼里,始终跳动着那一团火红。
“缘分有时让人蓦然一惊”,陈生说。
17年前,也是这样的队伍,陈生身处其中。
忘却昼夜、舍生忘死……刚参加工作一年的陈生,在抗击“非典”的战役中,第一次尝到深刻的疲惫和苦痛,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责任和价值。面对想尽办法终无法挽回的生命,小伙子曾悄悄大哭一场。
也就在那一年,高中生马骏的眼中看见了这样一群英雄:面对“非典”的死亡威胁,他们忘我地拯救着他人的生命,以一种近乎神圣的情感,将“小我”完全投身于高于个体生命的“大我”当中。为此,她将高考志愿填报为护理专业,并立志奉献终生。
因缘际会,一次同行的小聚,陳生无意中说起当年的经历,马骏却听者有心,佳偶终成。
当得知妻子在科里第一个报名要去支援武汉时,陈生第一反应是“好样的”,接着又有些犹豫。的确,前线最缺的是护士,但最危险的还是护士。婚后12年,他俩从未分开过。面对“新冠”战役,他也深知妻子将面对怎样的压力,暴露在怎样的危险中。然而,马骏“去意坚决”。
于是,就有了那天马骏在人群中的“一千次回眸”。
决绝地奔赴战场和恋恋不舍的回眸……都是陈生心上唯一的姑娘。而他全部的期待只有一个,是早早就写在花束中小小的信笺上、被双手捧在胸前的——“平安归来”。
爱·疼痛
徐国良戏称自己是“被医生工作耽误了的画家”,他平时并不善于表达,在送别驰援武汉的妻子王月华时,他却偏偏因为哭着大喊“我爱你啊”,而让千万网友动容。
徐国良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手绘成“连环画”,妻子去武汉,他却只画了一张她拉着箱子离去的背影。他说,因为会心疼。
徐国良是河南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泌尿外科医生,在过去的两年间,他走访了河南七个县,用上百幅科普手绘向村民们宣传健康知识。
2020年1月10日,徐国良结束驻村健康扶贫工作,与妻子团聚。半月后,身为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护士的王月华去武汉,两人又分离。
听妻子说,防护服一穿一整天,里边衣服全湿透了,整天泡在冷汗里,徐国良便火急火燎、大包小裹地买来内衣,一件件手洗、晒干、叠齐、装袋,“加急”寄出,还追问快递小哥:“能不能再快点?”
徐国良深知对妻子这样有多年临床经验的医护人员而言,身体的劳累不算什么,最大的挑战来自战时状态下的心理冲击。
果然,进驻武汉市第四医院后不久,王月华开始了“心理波动”,晚上累得说不出话,可是却怎么也睡不好,一闭眼,全是痛苦的患者……
“白天还要‘打仗的,这哪行?”一向寡言的徐国良变得话密了,他开始按照妻子的生物钟作息。每天晚上,煲完电话粥,妻子卸下一天的心理重担,安然睡去,而远方家中,冬夜里躺着的,是互道晚安后彻夜失眠的丈夫。
徐国良知道妻子在承受着什么煎熬,电话里却是轻松的——“我们发鞋套了。”“几双?”“医院寄的。”“一定要注意防护,按流程走。”……
“其实全是废话。”王月华说。也许,爱情就是这些饱含深情的“废话”。
爱·付出
喊了“你平安回来,我包做一年家务”的蒋昊峻,说到做到。妻子赵英明刚到武汉,就收到了丈夫从四川家里发来的视频。
“这都是你儿子的杰作。”一句川味旁白过后,有点乱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快速奔忙的人影,叠衣服、收玩具、抹桌子、擦地面……凌乱“秒变”整齐。
“他平时都不怎么做家务啊。”看了视频,赵英明嘴巴半天没合上,先惊,后笑。在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阳性ICU”工作已经十几天了,这是她心情最为明媚的一刻。
如果说医院是前线,ICU就是短兵相接的“巷战”,患者病情最重,医护人员也最危险。赵英明每天要护理3位到4位病人,她在日记里记录着感触:当看到眼前的生命从身边离开,很无力,也很失落……“不要问我为何还没有看惯生死,只因为我深知‘生命没有第二次。最重要的是,当病人自己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将生的希望注入他们心底。”
当很久水米不进的喻叔突然说“想吃点饭”,赵英明一路小跑去给他热饭。吃完,赵英明紧张地观察他进食后的身体反应。果真,喻叔又有“问题”要说。他慢慢张开嘴,说:“能再来一份吗?”
喻叔不是突然好起来的。起初他戴着无创呼吸机,稍稍动一下、喝点水,氧饱和度就会下降。赵英明从上班第一天开始,一边严密监护,一边故作轻松地跟喻叔聊天,给他讲新冠病毒是怎么回事,让他别怕,给他加油。喻叔状况好一些,赵英明又开始教他肺康复操……现在,喻叔已经转到轻症病房,赵英明为此高兴了好久。
另一位几乎动弹不得的阿姨,在赵英明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指了指自己的被子。赵英明掀开一看,发现患者因为肠道不适应口服营养液,大便失禁。她迅速给阿姨清理身体,换上干净的裤子和床单。戴着呼吸面罩的老人说不出话,却用一双满是褶皱的手不停地向年轻的赵英明作揖、作揖、作揖……
那天,赵英明在日记中写道:她是谁的母亲?又是谁的妻子?我们与死神抢夺的,是别人的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和儿女,也是我们自己的。
“没有什么事比看到患者的康复让人更开心的了!这是对我们的最大回报。”付出与回报,在蒋昊峻与赵英明的家庭生活中,从未付诸语言。“我们之间的感情,全体现在生活的点滴上。”蒋昊峻说他们“很普通”,只是千千万万医务人员家庭的缩影。
此时此刻,我们不能拒绝突如其来的灾难、疾病、死亡、别离、刻骨的思念、疲惫至极、心力交瘁、自我怀疑……世间总有种种苦难。
但是,他们说,也还有爱情。
(尊重当事人意愿,文中个别医务人员家属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