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士华墓志》录文辑校考辨
2020-04-10谭桥何山
谭桥 何山
摘 要:唐代碑刻文字众体兼具,讹俗满目,给文字释读带来很大困难。唐《□士华墓志》兼杂篆、隶、楷多种字体,个别文字形变怪异,加之各家所据拓片完整和清晰程度不一,其录文质量参差不齐,文字缺误问题较严重。依据精善拓本,辑合校勘并补正已有录文中的文字缺误凡16例。提高碑刻文字释读准确度的方法大致有五:注意利用不同版本的拓片;注意区分同形字;注意利用碑志文字讹混通例;注意考证人物典制;注意利用碑志行文体例。
关键词:《□士华墓志》;校读;俗字考辨;碑刻文献整理
1928年6月7日,唐《□士华墓志》出土于河南省洛阳市孟津县郑凹村,后收藏于千唐志斋。北京图书馆、周绍良先生等收藏有该墓志的拓片。《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1](第11册,P32)(以下简称《北图汇编》)、《唐代墓志铭汇编附考》[2](第1册,P135)(以下简称《附考》)、《隋唐五代墓志汇编·洛阳》[3](第2册,P19)、《千唐志斋藏志》[4](第1册,P13)(以下简称《千唐》)、《中国书法》[5]、《千唐志斋》[6](P79)(以下简称《志斋》)、《唐代石刻篆文》[7](P163)(以下简称《篆文》)等均著录此
志拓片,以《北图汇编》、《中国书法》所收拓片较为完整和清晰。《志斋》、《篆文》、《全唐文补遗》[8](第1辑,P473)(以下简称《补遗》)、《附考》、《唐代墓志汇编》[9](P21-P22)(以下简称《汇编》)等著录有墓志释文。因志盖佚失,志文无首题,铭文内容未提示墓主族姓,故各书所录志铭皆缺志主姓氏,其简称题名多作“□禕墓志”,如《补遗》、《附考》以讳为名,符合墓志题名的通常之例。但《篆文》题名作“禕墓志”,《志斋》题名作“禕士华墓志”,两者径直省去姓氏,后者又拼合讳号、字号为名,则未妥。本文以志主字号为名,将墓志题名作“□士华墓志”。
唐代碑刻文字众体兼具,讹俗满目。该志则兼杂篆、隶、楷等多种字体,风格别致,形体怪异,为唐代墓志所罕见,亦为古代碑志所少见,因而甚难准确释读。各家所据拓片完整和清晰程度不一,故其录文质量参差不齐,文字缺误问题较为严重,很不便于该材料的科学利用。本文以《北图汇编》等精善拓本为依据,综合校勘并补正已有录文中的文字缺误。既可尽量还原志文原貌,旨在为文史等相关研究提供支撑,又可为后续碑刻文献整理、汉语俗字研究、汉字发展史研究等提供参考和借鉴。
下面将酌引墓志原文,分条校理各家文字缺误及句读疏误,并结合墓志义例进行综合分析。部分俗字直接从拓片截取,以保持字形原貌,便于比较。
1.玄光布正,纂应帝图。
按:(1)“布”下一字,拓本清晰作,乃“正”之古文写法。《附考》未釋,盖因其所收拓本此字较为模糊所致。“正”通“政”。《诗经·小雅·正月》:“今兹之正,胡然厉矣!”朱熹《诗集传》:“正,政也。”欧阳氏曰:“正、政,古用字多通。”《经义述闻》引《谷梁传》:“僖十九年传:出恶正也。”王引之按:“正,即政之借字也。”故“布正”即“布政”,乃施政之意。北魏《乞伏宝墓志》:“褰帷广眺,肃厉之声已彰;布政期月,仁明之谣复起。”[10](第7册,P50)东魏《张满墓志》:“君褰帷陈礼,下车布政,放囚赴期,逃吏伏罪。”[10](第7册,P190)北齐《赵征兴墓志》:“君下车凌威,建旟布政。遒豪向风,莫不草偃。”[10](第9册,P227)是其例证。
(2)“应”前之字拓本作,《志斋》录文作“慕”,明显误判下部构件“糸”为“心”。再看上部构件,原刻字形虽作“艹”,但根据写本文字构件“艹”“?”讹混之通例,此处前者应为后者之俗体,故该字乃“纂”无疑。《志斋》因形近而误。
(3)“图”前之字拓本作,《附考》拓本此字仅下部基本可识,上部较模糊,著者疑其为“帝”字,遂加框示之,而《北图汇编》该字清晰,可解《附考》之疑。“帝图”指帝王大业。北齐《徐彻墓志》:“金坛玉怅,不□友朋,六奇三略,自知心府,翼赞帝图,弼谐霸业。”[10](第9册,P36)北齐《云荣墓志》:“昔栉风沐雨,大业禀于帝图;疏河导源,叹嗟仲尼之难。”[10](第10册,P36)《全唐文新编》:“属以帝图伊始,务静狴牢,所以久以含容,未能暴诸遐迩。”[11](P220)乃其用例。志文“玄光布正,纂应帝图”旨在说明志主于施政方面天赋异禀,其治理才能可佐帝王大业。
2.齐金紫光禄大夫,隋州刺史之孙也。
按:“金”下一字拓本作,乃“紫”字,下部构件“糸”可与上文之“糸”比勘,其隶古定特征明显。《志斋》未释,或因所收拓本该字下部微泐而致,或因字形隶古异写,著者不识而缺。金紫光禄大夫,官名,指光禄大夫加金印紫绶者,自魏至元皆设此官。北魏《寇治墓志》:“使持节、镇南将军、都督三荆诸军事、金紫光禄大夫、行台尚书。” [10](第6册,P65)北魏《王翊墓志》:“乃除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常侍如故。”[10](第6册,P258)皆其例。
3.父周荡寇将军、清河县令。
按:“周”下二字拓本作。先看,该字左边残存少许点画,细核拓本,此当是“水”之古文写法。《说文解字·水部》“水”作,只不过之构件“水”中间被断开而已。右上部构件依其轮廓应是“昜”。《说文解字·勿部》:“昜,开也。从日一勿。”原刻字形“一”与“勿”笔画共用而难以分辨。字形右下为“皿”之变体。《说文解字·皿部》“皿”作,拓本字形其中间笔画被拉长,或为增强装饰性。这些构件所组成的字应是“盪”。再看,字形清晰,其上为“穴”,其下当为“元”“攴”之组合变体。因碑志文字“穴”与“宀”讹混不别。如东魏《武定二年邑主造像颂》“究”作,隋《易州易县固安陵云乡民造象》“突”作,唐《北岳府君碑》“窥”作,故待考字应为“寇”。
“盪寇”简体作“荡寇”。《志斋》所收拓本两字较模糊,加之字形怪异,因而未释。荡寇将军,官名,东汉末置,为杂号将军。《后汉书·孝灵帝纪》:“张温破北宫伯玉于美阳,因遣荡寇将军周慎追击之,围榆中。”[12](P232)其后,魏、蜀皆置。《三国志·魏书·郭淮传》:“渊遇害,军中扰扰,淮收散卒,推荡寇将军张郃为军主,诸营乃定。”[13](P675)晋、南朝梁、陈及北魏、北周皆沿置,隋初为散号将军,至炀帝废。《志斋》缺文可补。
4.任博陵縣主簿、茌平縣令。
按:“平”前之字拓本作,上部和左下部分别为构件“艹”、“亻”的隶古定写法。碑志文“士”与“土”常相讹混。如“士”,东汉《韩敕碑》作,东汉《三老讳字忌日记》作,东汉《刘熊碑》作。综合分析,待考字实为“茌”。《篆文》将该字录作“庄”,字形明显不符;同时,遍查古籍,未见“庄平”用作地名之例,《篆文》释文误。茬平,古县名,秦置,东汉改名为荏平县,属济北国,治所在今山东茌平县西南。三国魏属平原国。《中国书名释义大辞典》:“茌平,因其境之东北有茌山,土脉赤色隆起,横亘五百余步,汉于山下置县,取名茌平。”[14](P593)北魏徙治鼓城,隋大业初属清河郡,唐初属博州。清代王士禛著有《茌平怀古》诗,可为旁证。
5.惟禀世性零,无过弘亮。德高阶卑,达遇未沾。
按:(1)“惟”下一字拓本作,其下部清晰作“禾”,整字实为“稟”,简化作“禀”。《志斋》录作“亶”,误判下部构件。再分析字义和句意。《说文解字·?部》:“亶,多谷也。从?旦声。”本义是仓廪谷物多,“亶世性零”表意不通,故不取。《说文解字·?部》:“禀,赐谷也。从?从禾。”古指官府赐人以谷,后引申指赋予、承受。“禀世”是言志主秉承世间精华。无论字形还是文意,该字都应释作“禀”。
(2)复核拓片,“弘”下一字作,《附考》转录作,转写失真,实际上未明其到底应为何字;《志斋》未释,盖为不识。根据碑刻文字书写变异规律,待考字上部当为“亠”之变体,即点画改变笔形作横;下部当为构形元素的组合变体,即“儿”被嵌入“冂”内。故待考字应是“亮”字。“弘亮”谓洪亮,响亮,碑文用以形容人本质好、气质佳。如东汉《熊君碑》:“故桂阳阴山豫章□长重安侯相杜晖字慈明,体质弘亮,敦仁好道。”[15](P17)明《欧阳母于氏孺人墓志》:“我欧阳以门第望于世,伯父虽不及见其祖员外公之清修弘亮,然是时之封君耕云,公尚康宁无恙,父时睿公力以继述为事。”[16](P321)皆其例。
(3)“德”下一字《志斋》释为“鬲”,但“德鬲”表义不谐,释读者误辨。细核拓片,该字本作,应是“高”之异体,与上述“亮”的形变情况类似。“阶”下一字拓本作,与《说文解字·广部》所收之“”构形相同,应为“庳”字,前者乃后者的隶定字,只不过其右下构件还带有描写性隶定特征。《志斋》未释,可补。
6.荴蔬之叶,引翠长柯;郁密之花,抽辉萼上。
按:(1)“荴”下一字,拓本作,其左上角有道泐痕,但并不影响整字辨识,可将其转写作“”,即“蔬”之换声异体字。《志斋》缺录,可补。“荴蔬”本作“扶疏”,枝叶繁茂分披貌。“蔬”为“疏”的后起分化字。《周礼·天官·大宰》:“八曰臣妾,聚敛疏材。”郑玄注:“疏材,百草根实可食者。”[17](P47)孙诒让正义:“疏,俗作蔬。”故“扶疏”可作“扶蔬”,志文中“荴”当是受“蔬”之影响,增加形旁类化而成。“荴蔬”,碑志文常见其用例。东魏《李仲琁修孔庙碑》:“瑶光及彩,赫弈于上龄,若水嘉祥,荴蔬于季叶。”[10](第7册,P298)西魏《辛苌墓志》:“玄山北极,长源并注,绵叶荴蔬,世载冠冕,盖传之史牒,其来尚矣。”[18](P21)北齐《张起墓志》:“土壤荴蔬,曾口郁尔独春;德液生民,优握于是流演。”[10](第9册,P239)
(2)“翠”前一字拓本作,《篆文》录作“以”,明显误辨左边构件,且“以翠长柯”文意费解。待考字左边实为“弓”,整字应是“引”的传抄古文写法,与“”“”等传抄古文字形构形类似。志文“荴蔬之叶,引翠长柯”意在描述枝叶繁茂之状。无论是字形还是文意,“引”都与之相合。《篆文》误释,可正之。
7.乃秋风将扇,悴绿[叶]于樤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
按:此段志文,各家文字釋读、断句标点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乃至错误,分析如下:
(1)文字释读。第一个“于”字下面之字拓本作,可转写作“”,《补遗》、《篆文》、《汇编》、《附考》皆录作“”,摹写特征明显。然原字中间构件为“彳”,四书录文皆转写失真。碑刻文字“彳”“亻”相混已成通例,构件“余”“条”形近,容易讹混,故“”当为“樤”的讹变异体字。“樤”同“條”。《说文解字·木部》:“條,小枝也。”北魏《孙秋生等造像记》之“”,北魏《魏灵藏薛法绍等造像记》之“”,北魏《李璧墓志》之“”等,皆为“條”的异写形式,它们与待考字构形特征近似,可佐证“”乃“樤”字。志文“樤间”与“枝上”对举,皆言树枝,文意和谐。《补遗》等盖因不识而摹录原字形,将问题留给了后续研究者。我们可根据该字的实际构形特征、汉字俗变规律,并结合文意考辨出其所对应的通行正字。
此外,《志斋》缺录“悴”字,“于”下衍“探”字,“樤”下作“闲”字,与墓志原文有较大出入,导致句意不通。
(2)断句标点。《附考》疑“绿”下漏刻一字,于是录文作“乃秋风将扇,悴绿○于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根据行文逻辑和文意表达,著者所疑甚是。联系上下文判断,原刻“绿”下当脱“叶”字,绿叶与红花相对为文,句式搭配工整,句意完整通畅。其余各家概因未明于此,加之录文本身或有文字衍、缺、误等现象,导致文意不谐、文句失对。如《补遗》将该段志文断作“乃秋风将,扇悴绿于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文句明显失却对仗。《志斋》断作“乃秋风将扇,□绿于探樤闲;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因缺文、衍文而造成文意不谐。《汇编》断作“乃秋风将扇,悴绿于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因脱文而造成文句失对。
8.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勒〇。
按:核之各家录文,字形无异,唯断句有所不同。《志斋》作:“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句子多处被点破,其录文止于“九壤玄石”,未录铭文,全篇志文不完整。《补遗》作:“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勒〇。”《附考》作:“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勒〇。”《汇编》作:“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勒。”与《补遗》等其他各书释文相比,《志斋》此段录文问题最大。
据墓志行文后半段四言为句推之,原石“勒”下当漏刻一字,按碑铭文例,脱文当为“铭”字,即“玄石勒铭”,犹言“勒铭于玄石”。《汇编》未施脱字标示符号,不妥。
9.仁伦挺拔,雅亮超奇。
按:“超”前一字拓本作,即“亮”字,见上文相关论述。《篆文》误作“高”,《附考》依然摹录。“拔”后一字拓片作,《补遗》、《汇编》释为“疋”,《篆文》、《附考》则作“足”。虽“疋”“足”与待考字形体有相似之处,但其词义于句意难通,恐误。结合字形和文意考析,待考字应是“雅”之古文,《六朝石刻俗字考释八则》[19]一文有详细梳理,可参看,此不赘述。“雅亮”与“仁伦”对举,此处谓君子气度宏大,赞美其品德高尚。北魏《元诠墓志》:“玄猷岳峻,雅量川淳。”[10](第4册,P213)唐《王训墓志》:“公文备四教,学通六艺,博闻雅量,厚德高明。”[11](P1162)唐《郭通墓志》:“大父逵,齐本州州都,操行克张,超前绝后,循循雅量,乡邑擅其清肃。”[8](P292)可为旁证。
10.九泉长瘗,永谢人师。
按:“师”前一字,拓本作,《附考》录为“乃”,虽字形似之,但“乃师”意为“你的老师”,于文意不通,非是。此字乃“人”的隶古定写法,明显带有小篆“(人)”的构形特征。“人师”指德行学问等方面可作表率的人,多见于传世文献,碑刻文献亦见。如北齐《暴诞墓志》:“德乃人师,行成世范。”[10](第9册,P329)唐《玄秘塔碑》:“修禅秉律,分作人师五十。其徒皆为达者。”[11](P8667)唐《萧贞亮墓志》:“蔚彼君子,挺质人师。”[11](P14879)
11.大运侵催,去留缠叠。
按:“大运”后的两字拓本作,乃“侵催”二字。《附考》因所收拓本文字模糊而未释。原刻此二字并排刻于“运”字之下,并与“运”共处一个字格,当因漏刻后被及时发现,遂补刻于临近空处所致。志文“侵催”当指国家开始遭受侵害之意。
12.望侯程祥,埏门奄辟。
按:“望”下一字拓本作,《补遗》、《附考》、《汇编》录作“候”,“望候”乃探望问候之意,属动词连用,明显与“埏门”不相对仗。“埏门”指墓门,如《隋书·礼仪志三》:“梁天监元年,齐临川献王所生妾谢墓被发,不至埏门。”[20](P153)故“望□”也当是名词性短语,“候”字于此行文不协。碑刻“侯”常变异作“”。如:隋《曹海凝墓志》之“”,唐《程君墓志》之“”。则待考字当为“侯”。
从文意看,“程祥”谓呈现祥瑞,其前所接事物一般表吉祥意,如“龙凤呈祥”之“龙凤”,“壮锦呈祥”之“壮锦”。“望侯”指德高望重的侯王,地位尊贵,此处乃是撰文人对志主的溢美之词,文从字顺,行文和谐。故上述“”应为“侯”字。
总的来看,石刻文字从一个方面真实反映了当时文字的产生、发展和使用面貌。因时代久远,古代碑石易于风化剥泐,其拓片历经辗转收藏,容易散佚、损毁,加之各时代碑刻文字异体繁多,书体兼杂,因此,准确释读碑刻文字,绝非易事。我们要善于总结碑志文献整理过程中的相关经验,尽可能将字形、文意、文字书写与变异规律等结合起来综合考察,同时尽可能目验原刻,比勘不同版本的拓片,充分利用已有研究成果。唯有如此,才能有效提高碑刻文献释读、整理的质量。本文从唐《□士华墓志》录文整理过程中总结出几条关于提高文字辨识准确度的方法,旨在为后续碑文释读工作提供参考。
第一,注意利用不同版本的拓片。同一碑志往往有不同拓本,其质量参差不齐,释读者需将收集的拓本进行对比,详加辨别,选取精善本作为释读依据。《北图汇编》、《附考》、《隋唐五代墓志汇编·洛阳》、《千唐》、《中國书法》等均著录有《□士华墓志》拓片,以《北图汇编》、《中国书法》所收拓片较为完整和清晰,如“侵”“催”二字,《附考》作,实难辨认,然查《北图汇编》作,字形则清晰易识。因此,在释读时可选《北图汇编》或《中国书法》所收精善本作底本。
第二,注意区分同形字。不同意义的字如果字形相同就是同形字。同形字的外形虽然相同,实际上却是不同的字[21](P201)。上文可转写为“疋”,“疋”可以记录“足”“疏”“胥”“雅”“匹”“之”六个不同的词。结合前后文语境可知,“疋”在该篇碑文中记录的是“雅”,“雅亮”指气度宏大,且与“仁伦”对举,文意和谐。因此,我们要仔审核碑志文中的同形字,结合文意作出合理判断。
第三,注意利用碑志文字讹混通例。汉字系统中,或文字书体变化,或因人为错误,若干文字形体的某些部分甚至是整字变得相同,这便是文字的讹混[22](P204)。整字讹混与上文同形字相似,部分讹混则包括偏旁、构件的讹混。《篆文》将录作“庄”,误判字形,其右下构件作“士”而非“土”。“士”与“土”不仅整字讹混,二者在作构件时也常相混淆。如东汉《成阳灵台碑》“仕”作,东汉《尹宙碑》“吉”作,北魏《元维墓志》“聲”作。因此,在进行文字释读工作时,尤其要分辨这些讹混情况。
第四,注意考证人物典制,联系历史文化。墓志铭相当于一份人物传记,所涉内容与典制规章、历史文化等不无关系,碑刻文献释读、校理时应充分加以利用。这里仅举一例进行分析。墓志文多地名、人名、官名等,若碑刻文献整理成果中这些专名用字出现缺误,我们可查阅传世文献,或借助《中国古代职官大辞典》《中国古代人名大辞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等工具书加以判断。如《□士华墓志》“齐金紫光禄大夫”一句中的“紫”,《志斋》缺释,我们在确认字形的基础上,查阅《中国古代职官大辞典》载有“金紫光禄大夫”一职,可初步确认该字为“紫”,再结合传世文献所载志主生平事迹加以证实。
第五,注意利用碑志行文体例。碑志文一般由序文和铭文两部分组成,内容常常具有关联性,用字多讲究对仗。如《□士华墓志》:“自琼林桂树,振玉响于人端;邓菀芳枝,畅嘉音于世上”,“琼林”对“邓菀”、“桂树”对“芳枝”、“振”对“畅”、“玉响”对“嘉音”、“人端”对“世上”。下文“乃秋风将扇,悴绿〇于樤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一句,结合对仗手法分析,原刻“绿”下当漏刻“叶”,“绿叶”对“红花”,文从字顺。
除上述经验外,我们还需要充分运用文字学、文献学、语言学、碑刻学、书法学等跨学科知识,力求从不同角度进行考析,以便得出可靠结论,从而为相关研究提供真实可信的材料支撑。
附录:
辑校后的唐《□士华墓志》释文
君讳祎,字士华,恒州人也。玄光布正,纂应帝图。历代所遵,莫加人实。齐金紫光禄大夫,隋州刺史之孙也。唯祖唯官,荫光三世;有贞有谅,德备二门。父周荡寇将军、清河县令。自琼林桂树,振玉响于人端;邓菀芳枝,畅嘉音于世上。容仪可大,烈名腾于五岳;威严得重,设号通于四海。任博陵县主簿、茌平县令。惟禀世性零,无过弘亮;德高阶卑,达遇未沾。荴蔬之叶,引翠长柯;郁密之花,抽辉萼上。乃秋风将扇,悴绿〇于樤间;结雾既登,摧红花于枝上。隋大业十年十月卒。夫人氏望出南阳,贞观四年十一月卒。五年岁次辛卯二月辛卯朔十六日丙午,乃岁合时通,卜居吉地,于此洛邑,殉窆九壤,玄石勒〇。乃作铭曰:
峨峨晟德,济济容仪,仁伦挺拔,雅亮超奇。奄从他世,叙会无期,九泉长瘗,永谢人师。风落琼枝,霜摧玉叶,大运侵催,去留缠叠。风烛俄然,死生交接,逝水难回,飚风叵摄。洪泉杳杳,深陵寂寂,听绪沉迷,游魂怨戚。望侯程祥,埏门奄辟,形同沃壤,名归往昔,记我生平,刊铭金石。
夫人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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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Research on the Collection of Records of □Shihuas Epitaph in Tang Dynasty
——And Study the Research Way of Epitaphs
Tan Qiao,He Shan
(Research Institution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Abstract:Inscriptions inscribed in the Tang Dynasty have both a wide range of characters, which are very difficult to study. Epitaph of □Shihua in Tang Dynasty has a variety of fonts, such as seal script, official script, and regular script. The individual characters are weird, folio of rubbings everyone has is different,different integrity and different clarity,so the quality of the recorded text is uneven, the problem of textual errors is more serious. It is extremely inconvenient for the scientific use of this material. Based on the excellent and perfect textbooks, the article compiles the collation and corrects the mistakes in the existing texts, summarizes the text inscription methods , and restores the original text as much as possible. The result of corrects and supplements can not only provide support for related research such as literature and history, but also provide reference for follow-up inscriptions, Chinese common character research, and the history of Chinese character development research.
Key words:Epitaph of □Shihua;proofread;study on common characters;collation of epitap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