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马
2020-04-10彭扬
彭扬
在古老的大地上,奔腾的骏马和悠长的歌谣是哈萨克人的一对翅膀。
——哈萨克游牧民族歌谣
地利达尔
我是一名萨满巫师,今年87岁,虽然我的视力已经减退,听力近乎丧失,但关于阿克滕和火马托尔根的故事,我多少知道一點。我家九代都是巫师,跟随部落游牧在春夏变幻的山地和草场。我们给兄弟姐妹们看病、预测和算卦,也为降生的孩子和牛羊马匹带去祝福。在我和家人看来,生命同样尊贵,都是天神赐给我们的礼物。
火马托尔根出生的那天,我和阿克滕就在旁边。当时,我正在感受着自然神灵的造化,为新生的小马潜心祈福,而将满14岁的阿克滕则逃了射箭课,提前来马圈看他的生日礼物。我看到不远处一团小小的火温柔地落到草丛中,这是一匹浑身毛色枣红的小马。在小马学习站立的几个小时里,阿克滕屏息凝神,安静地陪着它,像岩石雕刻出来的小男孩,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这生命的奇迹。
当小马半岁大的时候,它的毛色已经接近酒红色,像丝绸一样光滑、闪亮,远远望去,就像草原上的一颗红宝石。阿克滕摸着小马的鬃毛,说:“我就叫你托尔根吧。”那时候,阿克滕和小马托尔根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他们之间,似乎谁也离不开谁,有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阿克滕觉得托尔根足够强壮了,就给托尔根套上马鞍,骑着它来到山林里的秘密王国。阿克滕介绍他的老朋友们给托尔根认识——云杉树上的雪雀、赤黄山岩中的塔里木兔、松软针叶里的跳鼠,以及在草丛中怡然自得的盘羊……在黄昏笼罩下的无尽山影中,我听到蓝色的百灵鸟、金色的黄鹂鸟和雪一样的白鹳环绕在阿克滕和托尔根的头顶,吟唱天籁之音。
可以与动物说话,是阿克滕自小就具有的神通。阿克滕对着朗朗晴空模仿鸟鸣,鸟雀就落在他的肩头;他对旷野高低呼唤,牛羊就围在他的身旁;如果他愿意,洗澡的时候斑斓的蝴蝶也能伴随水花飞舞。我不得不说,这是一种令人惊叹的能力,天神的宠儿阿克滕也因此多了不少动物家人。在这些家人中,最让他自豪的,就是与他朝夕相伴的托尔根。
然而,阿克滕毕竟是部落首领巴特尔汗的长子,阿克滕驾驭骏马、学习射箭、练习摔跤,都是为了有一天能跟父亲一样,在肩上扛起一座山,成为给部落带来庇护的领袖。至少巴特尔汗是这么想的。可是,阿克滕的志向并不是当一座山,他想当一匹马,和托尔根一样自由驰骋在蓝天下。
巴特尔汗看到阿克滕骑着托尔根整日流连山林,便对妻子阿娜尔汗说:“这孩子极具天赋,但是少了一点什么。”阿娜尔汗说:“别太着急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但阿克滕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勇敢。对于勇敢,他有自己的看法:勇敢不是只能表现在领兵打仗上,向大自然证明人的无所不能,也是一种勇敢。他心想,总有一天自己要证明给巴特尔汗看。
那时,阿克滕和托尔根都年幼,不知道向大自然证明人的无所不能意味着什么。我的心因此蒙上沙尘,这是一种巫灵的预感,未来的日子就像雪山的山峰一样白净,但是一团积聚着暴雨和雷电的乌云已经悄然移至。
江布尔拜
我,江布尔拜,一个厨子,我为首领巴特尔汗一家和部落的战士们掌勺已经超过十年,关于阿克滕和火马托尔根的故事,我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少。篝火上的铁炉冒着青色炊烟,旁边酿着骆驼奶酒,迷蒙的草原上,阿克滕就骑着托尔根在我的眼中跑向远方。我总是一边拿着细长铁勺搅动手抓羊肉的白汤,一边想,这就是个驾驭风的少年呀。
恐怕我已经记不清了,到底是哪天阿克滕说自己交到了新朋友。据他说,这位新朋友身披黑夜一般的兽皮,只在山林中现身,自称是山神的使者。我不相信这位可疑的“神使”,如果他果真是神的使节,他为什么不与伟大的巴特尔汗对话,甚至连巫师地利达尔都对此毫无察觉呢?
有次我为了烹制奶茶到山坡西面摘丁香花,您猜我看到了什么——几个鬼鬼祟祟的外部落人,他们像偷窃中的老鼠一样左顾右盼,骑着几匹干瘦的灰马,其中一匹的马鞍旁,正挂着一条漆黑的兽皮。
这引起了我的怀疑。
这些人的部落在北面,但一直眼馋我们领地里茂盛的草场和肥美的牛羊,想要据为己有。仗是打过几次的,但巴特尔汗带领我们族里英勇的战士一次次让他们溃不成军。这不可能是巧合,这几只诡计多端的“鬣狗”一定在密谋什么。
直到有一天,阿克滕的一句话印证了我的猜疑。那天,他牵着托尔根正向南面走。南面尽是荒山峭壁,地势陡峭,历来是儿童禁地,可阿克滕一脸无畏,还带着一种隐秘的快乐。我问他:“你要去哪儿?”阿克滕回答道:“我跟山神的使者有个约定,我要骑着托尔根爬到南山之巅,他就会送给我勇者之剑,到时我要拿着这把剑去见父亲。”
南山之巅是极其险恶之地,别说是孩子,就连大人也没谁能登得上。我立即制止了阿克滕,但他并不听我的劝告,反而像只松鼠,灵活地跳上托尔根的马背,对我顽皮地吹了声口哨,就往南方去了。
这下我可算是知道了,怂恿阿克滕去南山之巅的“神使”就是外部落人。他们的目的,是想让我们的部落后继无人,再趁虚而入。
我把手里的切瓜刀重重砍在砧板上,赶紧去见巴特尔汗。我们令人尊敬的领袖听闻,话都来不及说,就纵身跳上他高大的白色骏马,疾驰前往南山之巅了。我回到烧炉前,坐立难安,实在放心不下,便也骑上马,朝着阿克滕离开的方向跑去。
在南山之巅的不远处,我看见了阿克滕。他正骑着托尔根越过半山腰,艰难地朝着陡峭的山地攀行。一般的马早就知难而退了,可托尔根的眼里似乎有种无法摧毁的信念,它忠实于主人的期望,正在超越自己的不可能。就在这时,我又一次看到了外部落人,他们在更高的地方向下推动几块巨石。我大声朝阿克滕喊叫,希望他马勒前蹄、迷途知返,但无论我叫的声音有多大,山谷里炎热的疾风很快就让我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石就是在这个时候轰隆下落的,它们带来地动天摇的震荡,山仿佛就要塌了。阿克滕和托尔根显然已经见识了自然的力量,前一刻还把大自然踩在脚下,而下一刻他们就不得不俯首称臣,甚至献出生命。托尔根和背上的阿克滕一样惊慌失措,它原地抬起前蹄,发出一阵阵惊恐的长啸。
最大的一块山石眼看就要撞向他们。
就在这时,巴特尔汗驾驭白马,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将托尔根向前一推。托尔根似乎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它帶着阿克滕跑向峭壁旁一块小小的空地。但即使这里,也仍然难逃碎石的覆盖。托尔根眼看山石像锋利的刀雨扑面而来,它没有任何犹豫,便挡在了摔倒在地的阿克滕身前,而巴特尔汗和他的白马,此时已经被最大的一块山石撞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
阿克勒
阿克滕只有我一个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关于我哥哥和火马托尔根的故事,我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你见过一个人像一棵大树那样轰然倒下的样子吗?当部落里的男人们把马背上的阿克滕放在毡房里的床上时,我的哥哥就是这个样子,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意识已经丧失大半,像一片随时都能被人踩碎的枯叶。看得出阿克滕疼得厉害,但他仍然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两个名字——我们的父亲巴特尔汗和他的爱马托尔根。
哥哥当时不知道,父亲为了救他已经葬身南山谷底,而托尔根,哦,可怜的托尔根,人们用了三匹马才把它拖回部落,它的脸烂了一半,马身多处被巨石刺穿,前后的马蹄近乎折断。我看到托尔根躺在阿克滕毡房外的草地上奄奄一息,鼻子里传来脆弱的闷响,像是死神藏在云层里的雷霆。
多亏托尔根的保护,哥哥才没有伤筋动骨,但托尔根却让自己的半只脚踏入了地府。部落里的兽医为托尔根包扎好伤处,无力地摇摇头,说:“这匹马没救了,还是让我给它个痛快吧。”说着,兽医拿出一把刀。但母亲拦住了他:“这是阿克滕的马,应该让他自己做决定。”
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了,当哥哥醒来,听闻父亲的死讯,错过他的葬礼,目睹托尔根的惨状,心里该多么悲痛。当我搀扶他去看托尔根时,他睁大双眼,顿时像没了灵魂,猛地坐在地上。我唤了他很久,他才回过神。哥哥湿着眼眶对我说:“无论如何不能杀托尔根,要让它站起来,要让它活。”
哥哥只说了这句,便再也不说话。第二天,他一个人去了山林,住进一座荒废已久的木屋。母亲也好,我也好,谁也没法劝他回家。江布尔拜做好的饭,只好由我每天送给哥哥。每当把饭菜放到木屋前长满青色藤蔓的桌子上,我都不寒而栗。哥哥孤身坐在房间里,一言不发,屋顶上站满黑色的寒鸦,暗紫色的野狐狸盘踞在木屋的不远处,在更远的地方,我还能看到游移不定的灰色狼影。我明白,这是哥哥给自己的牢房。
实际上,我说的一个人像一棵大树般倒下,就是这样的场景。
既然哥哥留下了那句话,兽医只得硬着头皮医治托尔根。起初,一切进展艰难,他也不抱任何希望,每天反而是他,累得像匹死马。渐渐地却有了转机。兽医发现,托尔根有种罕见的意志力,它像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紧紧咬住生命不肯放弃,有些致命的伤口竟然在这种意志力的作用下慢慢愈合。
兽医更新了草药的配方,把给人用的伤药涂到马身上,托尔根好得更快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托尔根的马蹄微微颤抖着,马鼻子使劲呼着气,它用力蹬着草地,竟然站起来了。兽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啊!”
我本想把这个惊喜告诉母亲,可一走进毡房,我就看到她的脸上愁容满面。我知道原因。外部落人的阴谋得逞了,此刻,他们正准备在我们部落最悲伤的时刻发起进攻,一举拿下他们垂涎已久的草原。几天前,有人在深夜给母亲报信的时候,我并没睡着。
毡房外,部落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在盛开着风信子的草地上操练备战。这时候,我听到托尔根的声音出现在那片花丛中。我跑过去拨开长草,看见托尔根走得不平不稳,但是气势却不输给任何一匹即将奔赴战场的骏马。我看到它咬住一条部落的战旗,甩在自己的背上,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跑向了哥哥所在的山林。
“托尔根,快回来,你的伤才刚刚好。”我呼唤着这匹红色云霞般的奇迹之马。但托尔根头也不回,只是在奔腾。我知道它要去哪,便也骑上我的黄马追随而去。在山林的木屋前,我看到哥哥和托尔根相遇的场面:哥哥终于走出木屋,脸上带着欣喜和渴望,他一边抚摸伤疤丛生的托尔根,一边牢牢抓住它背上的战旗,双眼流下泪水,他反复地说:“好样的,托尔根,好样的……”
阿勒帕穆斯
我的名字,在哈萨克语里是威武强壮的意思,我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只懂领兵打仗。大碗大碗的马奶酒,我一个人可以喝倒一百个。我训练着部落里最强悍的男人们,是尊敬的巴特尔汗生前最信任的战士。关于阿克滕和火马托尔根的故事,我当然知道不少。
要说我这一辈子有哪天最高兴,我一定会说,是阿克滕回来的那一天。老实说,我对阿克滕有过偏见,因为他整日生活在梦幻的动物王国中,少了几分巴特尔汗的英勇,他不喜欢打仗,至少没有巴特尔汗喜欢。但这次他是被自己的爱马托尔根带回来的,谁都没想到,说服阿克滕的竟是一匹马。我看到他牵着托尔根走回部落,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英姿飒爽,眼神里有某种无法磨灭的火光,让我想起年轻时的巴特尔汗。
外部落人的进攻在即,阿克滕比任何一个战士都勤于训练。他坐在剧烈震荡的马背上把一支支的长箭射向靶心;他斜挂在马的身侧用单刃弯刀让木头人偶头顶的苹果飞快地变成两半;他模仿奇异的鸟鸣,百鸟就环绕在他的左右,像是一支雷厉风行的飞行兵队伍,所向披靡地冲向蓝紫色的天边……
阿克滕正在用尽全力找回所有失去的时间。他一夜之间长大,把巴特尔汗肩上的大山扛在自己的身上。巴特尔汗所守护的草原、视若兄弟的族人,阿克滕觉得无论哪一个,都像天山上的雪莲花,神圣而不可侵犯。
托尔根在马群中也逐渐出类拔萃。一般的马都怕火,但托尔根不怕,它的身上虽然满是疤痕,但那红色的皮毛依旧像一团火焰。托尔根熟悉一切属于马的战术,甚至还能将火圈套在身上疾驰,只要阿克滕吹一声口哨,它就会无所畏惧地向前冲锋。
我记得我经历过的每一个战场,而对抗外部落人的这次更是让我永生难忘。战争总是从弥漫的浓烟开始的。我们的战士驾驭各自的骏马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在四起的烟火中,敌人被我们的箭射中,从马背栽倒下去。阿克滕和托尔根跑在最前面,他们像是一只金色的号角,带领战士们将敌人一路赶进没有出口的山谷。
然而,经验告诉我,如此轻易的取胜该让人倍加小心。我向阿克滕示意,并让所有人停在山谷中心。没过多久,我们的头顶开始有了响动。当我抬起头,我发现藏在山上的外部落人正想去推他们早已为我们准备的“死亡巨石”。
“同一块石头,不会再绊倒我们第二次。”阿克滕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完这句话,他便骑着托尔根冲向了巨石即将松动的山腰处。他一边快马加鞭,一边从口中传出奇异的音响。刹那间,成群的苍鹰和秃鹫飞向外部落人,树丛还窜出了一只只野狼,吓得不少敌人四散而逃。
阿克滕和挂着火圈的托尔根像一颗正在剧烈燃烧的红色彗星,所到之处都是敌方战马惊恐的嘶鸣和逃亡的蹄声,敌人们有的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有的则被甩进山崖。阿克滕仿佛也是一团火,托尔根带着他奔跳在陡峭的山地间,向藏在山腰巨石缝隙里的敌方首领阿古拉跑去。
阿古拉见状不妙,准备抄小路逃走。但他刚刚走到路口,阿克滕便挡在他的面前。阿古拉身材魁梧,比阿克滕高大许多,但阿克滕丝毫没有畏惧。他跳下马,拿起弯刀,冲向阿古拉。阿克滕毕竟还是孩子,论格斗技巧和刀法,他都不是阿古拉的对手。但是,他有阿古拉所没有的智慧。
阿克滕模仿鸟鸣,五颜六色的小鸟就成群结队地飞向阿古拉。小鸟们啄着阿古拉的眼睛和双臂。趁阿古拉疏于防备,阿克滕吹了声口哨,托尔根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便向阿古拉撞过去。
然而,阿古拉实在太壮了,在悬崖的边际,他像铁墩子一样牢牢站住,用他罕见惊人的力量对抗住了托尔根。我听见阿克滕大声呼喊巴特尔汗的名字,然后像一只小而重的拳头,冲向阿古拉。阿古拉的脚终于松动了,悬崖边的石块开始出现了裂痕。咔嚓一声,阿古拉就掉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阿古拉用手中的一支长箭狠狠地插向阿克滕。阿克滕和身后数不清的彩虹一般的飞鸟,便跟着敌人一起坠入了深深的悬崖。
也许阿克滕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我还是要说,阿克滕,火一样的少年,部落里真正的男子汉,这是他成为“战神”的加冕时刻。
叶里克别克
我是苍茫草原上的游吟诗人,部落里的“阿肯”,我与诗歌和梦同行,我用嘹亮的歌声向族人的历史致敬,阿克滕小的时候最喜欢听我在喀纳斯湖畔的吟唱。冰蓝色的湖水倒映着天空的影子,洁白的天鹅在湖面优雅游行。我的琴,白蜡木的琴箱,马尾毛的琴弦,还有黄杨木的琴头,那是巴特尔汗送给我的珍贵礼物。关于阿克滕和火马托尔根的故事,我要唱给时间的长河听。
阿克滕的牺牲让整个部落陷入沉痛的悲哀,但最悲伤的,却是火马托尔根。托尔根卸下身上的火圈,围着战士们找回的没有气息的阿克滕,不住地小跑和长啸,最后长跪在阿克滕身旁,谁也没法让它起身。
几天后,阿克滕被葬在他心爱的山林。盛大的葬礼一结束,托尔根的鼻子就呼着白气,辨别着某种它最熟悉的气味。然后,它高高举起前蹄,带着悲伤的嘶鸣飞身越过马圈的围栏,朝阿克滕所在的地方跑去。
有个男人经过我的身边,拿起一条套马绳想去追赶,但是阿勒帕穆斯制止了他。阿勒帕穆斯凝望着托尔根离去的方向,对套马的男人说,让托尔根去吧,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绳子能套住它。
很多年過去了,为了找寻灵感,我爬过雪山,走过草原,在宝石蓝的湖泊边停歇过,也在沙漠的绿洲中仰望过无尽的云天,但无论哪一次,当我回到那片山林,托尔根都寸步不离地陪在阿克滕的身边。它有时安静地跪在墓碑前,有时起身吃几口杂草。它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愤怒没有悲伤,那里什么也没有。
有一天,部落里的猎人发现托尔根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靠在阿克滕的墓碑前。我的族人把托尔根和阿克滕葬在一起。而我,则把他们写进我的歌。我知道,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成为这广阔的天与地中最闪亮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