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沧海
2020-04-10钟旅安
钟旅安
雪后的下午,明亮耀眼,正好适宜我来写张少恩兄散文诗《我与大地的梦想击掌》的审美体验。
给少恩兄写点评短文,心情应该是快乐与庄严的,因为其人坦荡磊落,作品有种山的厚重,海的浩瀚,那底蕴呈沧海,这沧海正是曹孟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正是这样的气韵,由此,姑且拟为“读沧海”。
然而,我又必须将这种架势放松下来,不然神情过于凝重,若神经兮兮,连鸟儿也不敢来啄食。少年时,曾迷恋鲁迅的文字。譬如这一段——“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枝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这里,雪地,竹筛,秕谷,支起的短棒,还有牵系的长绳,雀儿便被网罗扣住。这是孩子们的快意顽皮,那份惬意便会笼罩少年时的我许久许久,文字的快乐。王晓波也说过聪慧蠢笨快乐的猪。文字的假想,也是无数文学人的通识和体验。
允许摘引他的《朝圣》:“苦难之光赎回真理之身以坚执之心献媚上苍。摇曳的草木,闪烁的星辰呼应。一切高傲的世相都低眉顺眼,面露愧色。道路抵押给脚步,顺从于我的眷顾。幽微的夜,脉动的星辰灼炙我的指尖和眼睛。嘹亮的痛贯彻肉体和灵魂。虔诚的意念收下殷殷的钟声,透彻的翅膀。”
朝圣,是少恩兄,品读大地与五谷,沧海与天空,亲情友谊的基本情感调子。朝圣,是他感恩一切赐予的美好情愫,身为诗人,并无俗韵世故的情籁,少恩兄很像纯洁的华兹华斯,不过,“华”是出世的浪漫,少恩兄是入世积极豁达又温馨的知识分子,很懂人情世理,有人说他是一个暖男,我也这样认为。那么怎样来形容他呢?
——我忽然想起一个词儿“泛神论”。泛神论是指神和整个宇宙或自然视为同一的哲学理论,即太一论。泛神认为神就是万物的本体,“自然法则”是神的化身,这是宗教信仰种类之一,谓宇宙间只有一个长住不变,自有永有,绝对永恒的本质。
这段话似乎有些生硬不好理解,然而你若要是读了《我与大地的梦想击掌》,这份感觉一定会很强烈的,那色彩缤纷动荡跳跃的流水,变幻多姿的天空,麦海稻田,劳动快乐的歌声,幽咽与畅快的辽河,像母亲一般地奉献与爱,这些多元美好的交响神曲,一切都融通汇流于他那些斑斓的诗篇之中了。那冰山的壮观,缘自于八分之七海水里的体积。
我说少恩兄诗歌浩淼坦荡,有雄壮的气势和英雄的情结包蕴在诗韵之中。我也曾将史铁生的文章特别是《我与地坛》与之相比较,结果发现很不合适。二人神性都固然存在,但史铁生宗教意味太浓郁了,浓得水也稀释融化不开。少恩兄的诗是明亮,大气,若跟曹操的宇宙气象相映可以成趣。因此,我用“读沧海”来形容,倒的确有几分相像,大海气焰,坂荡劲草,荻花飞雪,像关西大汉的手执铜琵琶唱“大江东去”……
少恩兄不仅有丰富的生活储备,也有数十年的文字洗礼,他近几年十几篇作品被收入各种文学年选。我知道,他每天阔步游走江南塞北,西部和东部,种种阅历之历练,让他视野开拓,文化绝不凝滞于一隅,古今中外,他都能兼容并蓄。他早年苦读鲁迅的《野草》,他喜爱帕斯和博尔赫斯,他痴迷过法国弗朗西斯·篷热(1899—1990)的《采取事物的立场》,他那天与我畅谈文学,总结四条:
(一)观察,发现
(二)语言
(三)信息量,或者说作品的厚度
(四)多样性,或说创造
那天暮秋雨绪纷纷绵绵,我俩在一个小馆里,明窗戏茶,文学情话,他率先谈起尼采的《查拉图斯特如是说》,那是诗的哲学,是哲学的叙事诗。我把目光移到窗外,我把思绪从谈话中摇曳开来,呀,今年秋天,我跟少恩兄等仨人一同去盘锦观稻田的情景:我们走在稻田的高埂上,视野满目金黄,他深嗅着稻田的泥土和稻谷大豆的清香。今天想来那真是一种享受,可以用通感来形容,泥土、稻谷和文学的清香相容相得。时而我们又像孩子一样的登上麦田上的高台,享受辽河两岸稻谷芬芳,芦荻飘香,少恩兄是大地的儿子。这又让我想起,我们在大洼稻香村,村头举茶畅叙,當代中国诗坛的情景。
不久前,他又驱车和我一起来营口明湖踏雪,邂逅明湖垂钓的盛景,他谈着自己的散文诗创作,我听得如痴如醉,我是他心路历程的见证者,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
结束本文前,收录少恩兄2019年12月1日晚20点43分的微信“我喜欢观察微妙的事物,文学就是洞微,就是发现和创造。明天起,我还是去读大地的诗!我要往里钻,钻到细缝里。我还要去联想,用虫鸣绑定星光。在食物的细节里探寻,在幽隐中扫码。我相信一定有新发现,打开更大的界面。让我成为微观世界的伙伴,或它的探索者。”
对他的诗本文并没有过多的解读与评价。然而聪慧的读者会从他的作品中去认知去再创造。我深信这一组散文诗会给我们带来审美的愉悦,我也深信这些诗会在更大的层面得到更多人的阅读。因为他的诗从泥土中来,从生活和亲情中来,表达的是壮阔的诗的语境。
尼采说:“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的。——人的情况和树相同。它愈想开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处,向深处……千万不要忘记。我们飞翔得越高,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越是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