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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苹果剥皮皮

2020-04-10双公平

辽河 2020年2期
关键词:小惠大河嫂子

双公平

进了腊月,老天就没有给人一个好脸色。稀软的太阳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见天的小北风裹着雪粒子,挥撒出千根万根钢针,专捡人的脸上手上招呼。秦珍出门时,先去洗手间擦了把脸,再对着镜子,匀匀地涂抹了维E乳液,然后用围巾把脑袋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看了看屋里停着的电动车,又抬头看看阴冷的天,一低头钻进飒飒的北风里。

秦珍总觉得,自己生活的这个名叫李家拐角的地方,在中国绝对是一个异数。比如这里把杨树叫做柳树,而把柳树叫成杨树;把父亲喊爷爷,却把祖父喊作爹爹或者爸爸,虽然已经改过口了,却不免令人感到别扭,生涩。还有比如腊八节,到处都兴吃“腊八粥”,但这里是不吃的,老一辈的人,甚至连腊八粥都没有听说过,却有一个极虔诚的风俗:祭坟。今天初八,是腊八节,秦珍出门,就是到镇上买上坟用的祭品。

叮咚幾声,同学群发来一串消息。头一个是赵大河的“寻人启事”,秦珍还真的以为是谁丢了,赶忙看下去,原来是寻找太阳公公的。秦珍笑了,这个赵大河啊,别看平时蔫不拉唧的,在群里却是一等一的活跃、风趣,还有文采。接下来都是腊八节之类的东西了,秦珍懒得看,把微信关了。

虽然天气贼冷,但镇上买东西的人却不少。秦珍发现办年货的人其实并不多,几乎都是买腊八祭品的,也很简单,无非是些香啊,纸啊,鞭炮啊什么的,还有金元宝银元宝,和电视里放的一模一样。秦珍每样都买了一些,想了想,又买了一叠亿元冥钞,也不知这一叠有多少亿?反正婆婆几辈子都花不完吧。

忽然有人叫秦珍。扭头一看,原来是高中的同学小惠。小惠和秦珍在学校时就是好姐妹,后来又嫁给了秦珍娘家的叔伯哥,两人关系就更近了。秦珍见小惠也提着一袋子香啊纸的,就笑道,哟,你也来讲孝心啊?小惠抿嘴一笑,说,我讲孝心可你不讲孝心呢,昨天过去你姆妈那边,她可是抱怨你好些日子没有去看她了。秦珍心里一默算,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吧?这段时间也是太忙了点儿。就顺手买了一提母亲爱喝的酸奶,随小惠一起到娘家去。

去娘家的这条路,都快被秦珍的脚板磨成了沟。有一年多了,那是一个溽热的中午,空气黏稠得几乎不能流动,秦珍正喊来赵大河帮忙伺候公公大便,忽然接到小惠的电话,说你姆妈找你有点急事,让她赶快过去。听小惠的声音很焦急,秦珍待公公完事后,连手都没洗,就骑电动车赶到娘家,远远的就见娘家门口围了叽叽喳喳的一堆人,一见秦珍过来,都像知了陡遇暴雨,一下全都噤了声,只把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秦珍。秦珍被看得浑身汗毛陡立,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莫名地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小惠上前接过电动车,说,没什么大事秦珍,是你姆妈突然跌倒,已经送县医院了。秦珍朝小惠大声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小惠说,这不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吗。秦珍知道,是自己因伺候公公大便来晚了,这晚来一步,说不定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不禁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小惠,嚎啕大哭。小惠双目也涌出了泪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拍着秦珍的后背,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母亲的症状和公公当时的情况极相似。公公也是突然跌倒后,送医院回来,人虽没死,却比死更糟:左半边身子没了知觉,要人伺候吃,伺候喝,伺候大小便。公公已经偏瘫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子,秦珍是一天一天,一天一天,掰着指头数过来的,要是母亲再瘫在床上了,那该怎么办?门口的人堆里,议论的几乎就是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嘈杂着,秦珍娘家嫂子的话最刺耳:我就说别送医院去,医好就不说了,不过花几个钱,万一医不好,弄个瘫子回来,我可不管!嫂子素来和母亲不睦,秦珍气不打一处来,朝嫂子大声吼道,没见过你这种媳妇!你不管我管!嫂子冷哼一声,说,好啊,有“揭榜”的了,别看你今天说的硬气,有你后悔哭鼻子的时候。不过秦珍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没过几天,果然从医院里接回一个右边瘫痪的母亲来,以秦珍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里又有一个偏瘫的公公,还要每天来娘家伺候母亲,那困难是常人不可想象的,虽然两家相隔不远,但也不可能每天伴着母亲,只能两头兼顾着,开始时是见天回娘家一趟,时间长了,也就三五天一趟了,陪母亲说说话,帮母亲洗洗涮涮,其他的事情,还是得靠嫂子去干。秦珍有时后悔得直打嘴,本来嫂子对母亲就不好,你这个贱嘴,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呢。

秦珍脚下绊了个踉跄。怎么啦?小惠见秦珍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就说,生活里哪个人都不容易,别东想西想了。秦珍把眼睛揉了揉,不好意思地笑道,没什么,一时走神了。小惠抿嘴笑道,走神?该不是想赵大河了吧?秦珍脸一红,啐小惠一口:小贱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说着幽幽地叹口气,别人误会我,你小惠也误会我?

秦珍和赵大河,同学时就很要好,但并不是男女感情的那种“好”。秦珍是去年才知道,当时赵大河其实是暗恋着她的,只是羞于开口,待到鼓起勇气,秦珍却已和他的邻居好上了,并嫁了过来。赵大河只好把这份心思埋在了心底,虽然和秦珍做了二十来年邻居,几乎天天见面,也没有透露出半个字。两年前公公偏瘫了,丈夫又在外打工,秦珍一个儿媳妇,在家独自照顾公公,有些不便之处,就想在塆里物色一个可以帮忙的男人,但这个男人除了要乐意帮忙外,还要基本在家,随叫随到。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赵大河符合这个条件,赵大河唯一的女儿早嫁了,前些年妻子去世后,女儿在北京安了家,把他接去住了一个月还不到,他就跑回来了,说是水土不服,女儿无奈,只好随他,每月按时给他打生活费,他也就乐得一个人种几亩薄田,在塆子里悠哉游哉了。于是秦珍每逢公公的为难之处,就喊赵大河过来帮忙,赵大河呢,也真是做到了随叫随到,且没有一点厌烦的意思。这让秦珍除了感动,还有些歉疚,就隔些日子做点好吃的,却又喊不过来赵大河,秦珍只好给他送过去,有时也顺便帮他做做男人不耐烦做的家务。时间一长,就不免有闲话流出,虽是避着秦珍,但秦珍也能从人们的说话语气和眼神里感觉到。秦珍心想也就是几个人闲来没事,嚼嚼舌根吧,就没放在心上,谁知竟然传到娘家来了。

小惠见到秦珍的神色,心里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跟着叹口气,说,唉,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就没有辩解一下啊?秦珍笑道,你说得轻巧,怎么辩?这种事越描越黑。咳,随人家怎么说吧,脚正不怕鞋歪,你不理它,自然就没人说了。

说着话,秦珍的娘家很快就到了,嫂子看到秦珍,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嫂子的孙子却围着秦珍,姑奶奶姑奶奶叫个不停嘴。秦珍放下手里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瓶酸奶递给他,小家伙用冻得通红的双手接过,熟练地抠下吸管,噗地一扎,小嘴刚含住吸管,瓶子里的酸奶倏地就去了一半。秦珍见小家伙被冰得连打两个寒噤,大张着小嘴雾气腾腾地直哈气,就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慢点喝,慢点喝,还有还有。又给他递过一瓶,说,叫奶奶用热水泡泡再喝。嫂子劈手夺过,将瓶子咚地杵在桌子上,咬牙骂道,喝,喝!这么冷的天,冰死你!

秦珍看嫂子一眼,脸上有些尴尬。也懒得和她计较,就转身进了母亲住的偏厦。母亲原是住在正房的,偏瘫后,嫂子便把她搬到了这边。虽然是隔三岔五地就过来一趟,但推开房门,那扑面而来的异味,还是熏得秦珍皱了皱眉。母亲侧卧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缓缓地睁开眼睛,朝秦珍笑了笑。秦珍拿出一瓶酸奶,一声不吭地放到床头柜子上的空碗里,顺手拿过暖瓶往里倒水,却是空的,就端碗到厨房筛了开水,将酸奶泡着。摸摸酸奶烫热了,秦珍这才插上吸管,递给母亲。母亲接过,刚含住吸管,就听嫂子大声喝斥道,喝,喝!一天到晚光喝些鬼东西,夜里尿床了鬼才帮你洗!秦珍扭頭一看,原来嫂子在外面骂孙子,但母亲却把酸奶放下了,不肯喝。秦珍说,喝吧,她训孩子呢,说着又把酸奶递给母亲。母亲不接,摇摇头,秦珍看到有泪水从母亲眼角流出来,母亲说,珍啊,我真不想再活了,想个法子让我死了吧。秦珍把酸奶重重地墩在床沿,冷笑一声,高声说道,想死啊?那还不容易!顺手往旁边一指,堂屋有绳子,后院有农药,您去啊,去死去啊,哪个拦着您了!母亲被秦珍喝斥得嘴唇动了几动,再没敢说话。

秦珍好说歹说,终于服侍母亲把酸奶喝了,又去烧来一盆温水帮母亲擦了身子,顺便把尿布换下,洗了,晾了,这才回家给公公做午饭。刚进家门,放下手里提的塑料袋,手机当当地响了,秦珍打开一看,原来是丈夫,要和她微信视频。秦珍点开,说,有事啊?丈夫笑道,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说说话呀?秦珍说,都说了几十年的话,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非得视频上说?丈夫看秦珍边说边解头上的围巾,笑道,大冷天的出门干什么去了呢?秦珍白丈夫一眼,说,你管得着吗?你这是查岗啊?干什么去了?我和人约会去了!

秦珍一句话把丈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哼,这种人,就是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其实结婚二十多年来,都说牙齿和舌头关系那么好,有时也会不小心咬一下,但秦珍和丈夫从未红过脸。可去年春节,丈夫回家后突然像变了个人,整天耷拉个脸,像是谁该他三升陈大麦。秦珍和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动不动还呵斥几声。秦珍是真的搞不明白,不过才回家两天,自己有什么事得罪丈夫了,让他这么不开心?后来隐隐约约才知道,原来丈夫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秦珍恼了,你丢下我一个弱女人在家照顾你病在床上的父亲,回家后不说是心疼一下,反而问三不问四就怀疑我的清白?也不吵闹,但从此不搭理丈夫。还是公公看出了些许端倪,问秦珍,秦珍先是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后来经不住公公的再三追问,这才把满肚子的委屈从双眼里流了出来。公公气得笃笃直顿拐杖,大声叫喊丈夫的名字,丈夫不知何事,急忙跑到公公跟前,只见公公哆嗦着嘴唇,一指丈夫,喝道,跪下!丈夫一脸懵懂,看了看秦珍,迟迟疑疑地跪在公公面前,秦珍正不知所措,却见公公手里的拐杖,早已狠狠地打在了丈夫的身上。见公公又挥起拐杖,秦珍急忙拦在丈夫身前,公公收不住手,这一拐杖秦珍就结结实实地替丈夫挨了,疼得差点叫出声来。秦珍把拐杖从公公手里夺下,公公指着丈夫大骂,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简直猪狗不如!你脑袋是被猪啃了吗,听风就是雨!这么好的媳妇你都不珍惜,你给我滚,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丈夫低着头一声不吭,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听凭公公细数秦珍的千般好处,和他的万个不是,两颊滚落着串串泪珠。秦珍心里明白,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丈夫,哪个正常的男人,能高兴老婆给自己戴顶绿帽子?何况,要不是那股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自己也就差点给了丈夫一顶绿帽子?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火红的太阳蒸烤得满树的知了,吱哇吱哇,吵得人昏昏欲睡。秦珍抱了一个西瓜给赵大河送家里,放下刚要离开,却突然被赵大河从背后抱住了。秦珍听着耳边呼哧呼哧的牛喘声,刚开始有些慌乱,又不敢大声叫喊,只有拼命地抠掰赵大河的手指。纠缠中似乎听到赵大河小声叫了一下,原来是赵大河的双手被秦珍抠破了皮,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子。但赵大河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箍得秦珍几乎喘不过气来,秦珍彻底泄气了,心想就给了他吧,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赵大河见怀里的人不反抗了,就一把扯开秦珍的裙子,但就是在这一霎那间,秦珍身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一掌把赵大河推得后退了好几步,盯着赵大河幽怨的眼睛,说,大河,这算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一定还,决不赖账!但你我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做让孩子们抬不起头的事。从这以后,赵大河就没有再碰秦珍一下,连像以前有意无意的动作都没有了,反而闹得秦珍有些歉然。

见秦珍又翻老底,丈夫很丑地一笑,说,看你,我不是随口问问么。秦珍说,有事快说,爸还没吃饭呢。丈夫笑道,哦没事,今天不是腊八吗,问候你一下。秦珍一撇嘴,嘁,酸不酸你,什么问候不问候的,不就是怕我忘了吗?说着提起刚放下的塑料袋在手机面前一晃,你不是问我干什么去了吗,喏,就是买它去了。丈夫笑道,好,我是廿六的票,你还辛苦几天,回去了好好地慰劳慰劳你。秦珍脸一红,啐道,慰劳你个头!丈夫说的慰劳是那个意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秦珍也弄不明白,男人的精力怎么就那么旺盛?想到丈夫每年回家后的饥渴样,也难怪赵大河那么冲动,好些年没碰过女人了,也真够难为他的。秦珍有点可怜起赵大河来了,她想起一首歌:大红果果剥皮皮,人人都说我和你,其实没有那回事,好人担了个赖名誉。

忽然手机响起来,是女儿发来的视频请求。秦珍急忙点开,女儿在里头笑眯眯地说,老妈,腊八快乐!秦珍笑道,个鬼丫头,想妈啦还是想爹爹啦?女儿说,嘻嘻,都想。女儿是公公一手带大的,和公公亲得让秦珍嫉妒,每次视频,必和公公说话。秦珍刚把手机伸到公公面前,女儿就喊,爹爹,腊八快乐!公公听到孙女的声音,脸上的沟壑顿时舒展开来,说,快乐快乐!哟,我孙女长胖了哦!女儿小嘴一噘,人家明明瘦了呢,不许爹爹说人家胖!公公说,不胖不胖,是爹爹说错了,我孙女苗条着呢!唉,好孩子,外面辛苦,爹爹倒是希望你们都长胖一点呢……说着说着哽咽了,有两行浊泪爬上满脸的沟沟壑壑。女儿说,爹爹您怎么哭了呀,是不是我妈欺负您了?等我回去给您出气!公公抹一把脸,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天底下还有比你妈更孝顺的人吗?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要你妈做儿媳妇,要你做孙女。女儿就在手机里哧哧地笑。秦珍却说,算了吧,这辈子我就过够了,还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打死我也不给您做儿媳妇了,我还想过点安逸日子。公公说,唉,这都是我上辈子做了恶人,老天爷惩罚我这辈子受苦,还连累了你。过了这辈子的磨难,下辈子我们就幸福了。

饭后开始落雪了,是细细粉粉的雪尘,搅得满世界白雾濛濛。秦珍紧了紧包头的围巾,搬了铁锹,提着买来的祭品去上坟。才走几步,忽然听到一阵鼓乐鞭炮声。腊八除了祭坟,一般是不置办红白喜事的,秦珍正诧异间,听到吹奏的是哀乐,忽然记起,今天是邻村给一个死在祖屋外面的老人送葬。老人有七个孩子,五男二女,是个有福气的人,孩子们工作太忙,就把生病的老人托给了福利院,老人临终想死在祖屋,因儿子们都没搭腔,就没能如愿。老人一走,七个孩子赶回来,直接从福利院拉去火化了,今天请了全镇最好的乐队,扎了三十六人的满杠,给老人送葬。都啧啧地说,那家伙,才叫个排场。有几个人从秦珍身边匆匆走过,邀她一同去看看,说,保证你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热闹得很。秦珍笑笑,扬扬手里提着的祭品,自顾往坟地走。

也许是都看送葬的排场去了,坟地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大大小小的坟包无声地排列着,静得能听到雪粉落地的声音,沙沙沙沙,那是祖宗们在致欢迎词吗?秦珍放下祭品,先把婆婆坟上的乱草杂树用锹铲净,培好土,然后寻一处绊跟草茂密的地方,挖来两个圆圆的土块,端端正正地放在坟顶,这才开始焚化祭品,插香,跪拜。秦珍跪在婆婆的墓碑前,看到碑上的婆婆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胸中就陡地升起一股怨气,秦珍也死死地盯着婆婆,直到把婆婆盯成了模糊的纸片,也没有挪开眼睛。秦珍盯着婆婆喃喃道,你这个恶婆婆,你是在笑话我吗?你这个狠婆婆,你为什么不多活几年,帮我一下?你为什么不把公公接走,留下他可怜兮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坏婆婆呀……

说到悲愤处,秦珍止不住放声大哭。后面过来两个上坟的人,见秦珍哭得伤心,说,秦珍你还哭,刚才路过你家,听你公公叫你呢。秦珍一听慌忙止住,扯起围巾胡乱地擦擦眼睛,朝家里一路小跑,进屋一看,公公正歪头打着嗑睡,鼾声如雷。秦珍悄悄吐一口长气,屋外,雪粉早已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下得正猛。

秦珍回到自己屋,忽然感到疲乏得很,就躺在炕上直直腰。炕很热,烫得她身子发软,想起丈夫说要慰劳她的事,她笑了,身子又软了一回,扯过小被搭在身上,轻轻哼:大红果果剥皮皮,人人都说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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