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席
2020-04-10韦凤英
韦凤英
细妹又接到外家人电话:同宗兄弟大朋哥娶儿媳妇,请她回外家吃喜酒。
细妹最怕外家人来电话,外家人丁兴旺,男女老幼过百人,不是这个喜就是那个喜。人家喜了她却发愁,现今这喜钱几十元是拿不出手的,最少也要一百元。这次是疏堂兄弟的喜事,当然不能少于一百元。
改革开放后,每家每户起了新房,大人小孩穿着光鲜,过年过节大鱼大肉吃不尽。细妹书读不好,十六岁就辍学外出打工,结识邻乡一个工仔,被他几句甜话哄了娶回家去。生了三个孩子后,丈夫却出工伤长期瘫在床上,那丁点工伤赔偿款没几年就花没了。两个老人也多病帮不上她,她一人要侍候老小六人,无法再外出打工,只靠耕种几亩责任田,养些牲口,农闲时在邻近打些零工,七口之家经常入不敷出。孩子不大不小都在读书。村干部让她吃低保,她也拒绝了。
现在最愁的是筹这一百元喜钱,她翻遍所有口袋、抽屉、柜角,仅搜得几十元,无奈,一咬牙就将放在床底小筐篮里的几十只鸡蛋拿到村代销店贱卖了,心里说:对不住了,家人们,委屈大家吃一段时间青菜吧,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细妹凑够了一百元喜钱用红纸包好,骑上单车就赶回外家去。
细妹到喜事主家,交了红包。还没到上席时间,各家的出嫁女按风俗都各自回到父母家谈天说地等候开席,只要开席时间一到,父母們预留席位再喊她们去坐席。只有细妹没父母家可以去。细妹的父母生有四子一女,仅她是女儿,又是最小的,与大哥年龄相差23岁,比大侄子还小几个月。父母在时都宠她。老话说:“九个女儿十一个贼,连同岳丈岳母都是贼。”细妹每次回娘家,父母都明里暗里给她塞东西,曾引起兄嫂诸多不满,抱怨父母宠女不宠男。父母过世后,她就很少回来,也就是不召不回,除了一年一次的探年和同宗的谁家有喜酒要召她,才不得已回来。
细妹没有父母,只能回到大哥家落脚消磨时间,等待上席吃了就走人。大哥家也没大人在家,只有几个小孩在厅堂玩耍,兄嫂都去事主家帮手了。现今村里青壮年都外出打工,邻居办喜事,白发的背驼的老人也要去帮手洗碗洗筷洗菜。细妹很无聊,但是,也不想去别的家。
中午一点多,开席了。各家的外嫁女都有人来喊,但是,没有人来喊细妹。细妹坐在大哥家。细妹很伤感,正犹豫着去不去。这时,门外响起大哥的声音:“细妹,细妹。快来坐席,哥给你预留了一位席。”
细妹心里一热,马上由感伤变为感动,有液体在眼眶里游动。她答应一声,用手背擦擦双眼,跟在大哥身后去坐席。
吃完喜席,细妹得赶紧回家,家里一大堆活儿等着她,容不得她跟外家兄弟姐妹拉家常。
公路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各式轿车犹如一只只大龙虱在车海里穿梭游行。喇叭声刺人耳膜,有的是提示别人让道,有的是炫耀,有的是示威。
细妹跨上单车,突然听到“细妹,细妹,等等!”细妹跳下单车回头一看,见是大哥追来,把一包东西放进她的车头篮子里,喘着粗气说:“我从厨房的剩料里悄悄抠出来的,带回去让老人孩子尝尝。”细妹有点责怪地说:“你也不看看这车来车往的有多危险,你也近七十了,注意安全。”大哥不理她的责怪,又从衣袋里掏出五百元塞进她的衣袋说:“估计你那礼钱来得不易,你的家底我清楚,这个拿着。”
细妹看着已显佝偻身形的大哥,眼里顷刻滚出泪水,她怎么能要大哥的钱?但大哥按住她掏口袋的手,低声但却很有力度地说:“拿去,别声张,我为什么要追出来?就是不让家里知道。哥无法庇护你给你更大的帮助,已经很愧疚了,你就咬牙挺过这几年,孩子长大了就会好起来。快回去吧,老人孩子等着你呢。”
细妹擦了把泪,感到眼前站着的分明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