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了该得到的……
2020-04-10晓岸
晓岸
在春天种下一颗种子
雪渐渐薄下来。林子里安静
林子外面也安静。
我还记得,你提醒过我
春天,是另外一个开始。
除了梦,没有什么比它更接近
你顽固的心理。
可是,我更喜欢变松软的冻土
喜欢那样的生活,潮湿的
适合一颗风中的种子。
适合它平静的火,在某个雨夜
被点着。它不属于我
它像古老而隐秘的恒星
不停地膨胀
奉献出一个新星系。
而我更钟情山前的新雨
它敲开石头的门,带我找到
干净的荒野
种下一颗倔强的心。
弯
我想起去年,在故乡
草木长高,遮住了去墓地的路
清凉的水库依傍着山路,弯着
暴露出天空蓝色的胃囊
它消化掉坚硬的光
以及看不见的一切。
村庄空了,黄昏的光照着
弯下去的仓房。最后一個人
躲在林中的小屋
他已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也找不到。风吹着
群山起伏的曲线,吹着
三十年前的月亮,我的黑发飘扬
像一匹小野马的鬃毛
我曾盲目奔走,在荒野
和沼泽中,为了一次旅程
选择了无数的歧路。
我经过了所有人的世界,也曾
在死亡面前恐惧退却。
如回旋的风,跟随着树叶
伸展,上升,然后飘落
可是这艰难的弧度,仅仅是
群山一个随意的转弯,仅仅是
人群里一次轻微的骚动。
他们小时在风中
带走自己不完整的故乡。
我看到了这一切:幽蓝的水面
那落日的弯刀,深深的切入
像一次尚未完成的救赎。
野外诗
秋天的烟霭又升起来,迷住远行人的
眼睛。寂静,像一堆灰色木材
填进下午的炉膛。无色之火
不是燃烧,而是过滤一般浸透午后的
群山,石头彻底放弃了信仰
藏进荒草里,它们有千年不死的心
在月亮升起的地方,一次次刻凿着危险的
深渊。我走过去,原野敞开
过路的人们一点点走远,在松湖的周围
留下了生活的遗迹。死亡已经毁掉了
许多人的命运,毁掉了风的辙迹,从北方
盲目地向山地以南滚动。它的轮子
从我的身上碾过,疼痛胜过苟且
我不能再保留幻觉了,那潮水已经消退
白晃晃的太阳一直悬挂着
野兽睡在山坡,皮毛沾满苍耳
秋雁掠过水面,翅膀带走少年的旅行
命运有多长?能够承受每一个秋天的短
人生有多深?深过广阔人海,深到
爱过的人永不诀别。我跟随光滑的野兽
走进秋天的最深的洞穴
我将和死亡签下盟约,不让这秋天
销毁我身体上留下的证据。
黑雪
撒哈拉下雪了。大雪。大得让沙漠感到了自身的空旷。
夕阳下那一粒粒的沙子不再燃烧。
它们突然有了短暂的忧伤和不安
——仿佛世界要放弃它。
我也有。
梦里燕山雪花大如席。醒来后群山像生锈的铁块
堆挤在一起。我不能炼出我的刀。不能从一堆裸露的秘密中逼问伤心的裂缝。
就像撒哈拉的雪,它只是一次意外的灰烬。
而落日砸向人间,在时光的缝隙里
每一片不规则的阴影都缀满冰冷的陨石。
它们在寂静中破碎
像另一场意外中拒绝降落的沙粒。
白松
——记一个梦
砍伐的白松被清除掉枝桠
截断,用斧子劈开。它馥郁的清香
一下子跑掉
藏进空山和白雪。
我有无法命名的冷
在膝盖骨下。当落日吞下焦炭
松湖晶亮的蓝色冰块
重复地刻下星空的梦想。那神秘的图纹
叠加在返乡人的脚印上,像另一个
寂静的春天里没有燃烧的树枝
在每一个夜里伸展,我想
那就是白松的梦。一切都在
融化,变软,在白松燃起的火光里
我误以为这就是生活。
在黑暗中,我摸索着走近松湖
它仿佛和我一样
经历了时间和人世。被落日
消化的灰烬,又一次为我
虚构了成长的全部?
哦,那些茂密的火苗,重新
融化了冰蓝色的星空。我看见了
年轻的自己扛着白松
走出幽黑的森林,身后
大片的雪正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