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的中介作用
2020-04-09李小保吕厚超罗书晗
李小保 杜 刚 吕厚超 罗书晗
(西南大学心理学部,重庆400715)
1 前言
幸福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个体一生都在为幸福而活动(亚里士多德,1990)。主观幸福感(s ubjective w ell-b eing,SWB)指个体对生活幸福的一般体验(Campbell,Converse,&Rodgers,1976),是个体对生活质量的情感反应和认知评价(Hamama&Arazi,2012)。进入21世纪,经济和科技的快速发展给人们带来更多的客观福祉,而信息的大爆炸和生活节奏的极大变化同时也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和时间焦虑,对国民主观幸福感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当前高速发展的社会中,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时间的重要性和意义(Rosa,2010)。保持良好稳定的社会关系无疑需要时间,不同于传统的物理时间,具有更大作用的心理时间日益受到广泛关注(Stolarski,Matthews,Postek,Zimbardo,&Bitner,2014)。津巴多时间洞察力理论(Zimbardo&Boyd,1999;Cunningham,Zhang,&Howell,2015)认为,积极的时间洞察力(比如过去积极和未来)有助于保持和提升主观幸福感,而放弃未来的现在宿命时间洞察力,会使个体充满焦虑,从而极大地损害生活满意度(Chen et al.,2016)。因此,本文旨在对消极的时间洞察力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及影响机制进行探讨。
时间洞察力(t ime p erspective,TP)是一种相对稳定的人格特质(Zimbardo&Boyd,1999),是个体将持续流动的个人和社会经验划分成不同的时间维度,从而给出事件的次序和意义的一种过程。Zimbardo和Boyd(1999)的时间洞察力理论认为人们有五种时间态度或者时间偏向:(a)过去消极(p ast n egative,PN)反映了对过去的悲观主义,(b)过去积极(p ast p ositive,PP)反映了对过去的美好的情感体验,(c)现在享乐(p resent h edonistic,PH)反映了渴望即时的快乐和享受的欲望,(d)现在宿命(p resent f atalistic,PF)的特点是相信无法控制的力量决定命运,(e)未来(f uture,F)反映的是为了实现长期目标而思考和规划未来。过去积极和过去消极多与个体的社会支持呈显著相关(Holman&Zimbardo,2009),现在宿命和现在享乐可以正向预测个体药物滥用和危险驾驶等不适应行为(Chavarria,Allan,Moltisanti,&Taylor,2015),而未来和目标设置、学业表现以及保护环境等可持续性行为显著正相关(Milfont,Wilson,&Diniz,2012)。此外,有研究者认为,对个体消极影响最大的是现在宿命(Chen et al.,2016),现在宿命可以显著负向预测个体的主观幸福感(Stolarski,Matthews,Postek,Zimbardo,&Bitner,2014)。
现在宿命是一种对自身能力和价值的怀疑、放弃希望和未来、相信命中注定的人格特质,包含有对未来和现在生活的无助、绝望的态度(Zimbardo&Boyd,1999)。宿命主义者通常相信当前生活和未来结果都是命中早已注定的,无法通过当下的行动来改变,只能被动等待幸运之神的眷顾,而这种信奉程度对主观幸福感有显著影响。与非宿命论者相比,宿命论者往往表现为不开心(Zhang& Howell,2011)、生活满意度较低(Zhang et al.,2013)、不够乐观(Boniwell et al.,2010)、缺乏活力(Zimbardo&Boyd,1999)、生命力也不旺盛(Zhang et al.,2013)。总之,众多实证研究表明,高现在宿命的个体与众多非适应性心理变量显著相关,会极大地损害个体的主观幸福感。
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关系早已确立,然而二者之间的作用机制尚不明确。因此,本文的重点也是探索焦虑有可能存在的中介作用。焦虑是一种忧虑、烦躁的情绪,有焦虑倾向的个体倾向于有较差 的 主 观 幸 福 感(Moura-Ramos, Santos, &Canavarro,2017)。研究表明焦虑会严重影响个体的满意度、控制感(王道阳,戴丽华,殷欣,2016)、学业成绩(Akpur,2017)、睡眠质量(Dixon,Lee,Gratz,&Tull,2018)等适应性结果变量,因此焦虑也被认为是主观幸福感的重要负向预测指标(Mcmahon et al.,2017;Paul&Jennifer,1992)。而宿命主义者往往有较高的焦虑、抑郁等情绪问题(Zimbardo&Boyd,1999;津巴多,博伊德,2010)。因此,焦虑有可能解释了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负向关系。而时间焦虑属于特定领域的焦虑情绪倾向,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作用可能更为直接。时间焦虑是个体对于掌控和遵守时间的一种无助的、感到焦虑的倾向,当个体在组织活动需要安排和控制时间时,就会产生适应性问题以及感到焦虑(Usunier&Valette-Florence,2007)。与时间相关的焦虑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无法满足对时间掌控需要的焦虑态度,即时间焦虑(t ime a nxiety);另一方面是个体对守时和约定的重视程度,即时间顺从(t ime s ubmissiveness)。这两个方面从情感的维度描述了个体对时间的总体焦虑状况(Usunier et al.,2007)。现在宿命是依据时间知觉而存在的一种人格特质,这样的个体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对待时间的态度也更为消极,因此有较高的时间焦虑倾向,而这种时间焦虑又会直接降低个体的主观幸福体验。综上所述,本研究认为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可能是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变量。
本研究基于心理时间的视角,验证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并探究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作用,以期丰富时间心理学和积极心理学的研究,探明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为现在宿命者提供针对性建议,为国民主观幸福感的提升提供理论依据。
2 研究方法
2.1 样本
在全国23个省市共发放问卷4500份。剔除无效问卷(缺失值较多或者规律作答等)后,最终确定有效数据4168份,回收率为92.6%。抽样尽量平衡性别、城乡来源、学历等的人口学属性的分布。被试年龄介于18~80岁(M=34.30,SD=10.27)之间,女性占比56.8%,农村人口占比39.7%,独生子女占比31.6%。
2.2 测量工具
2.2.1 现在宿命
采用ZTPI现在宿命分量表中文版测量个体的宿命观念。例如“我的生活道路受制于某些我无法控制的力量”“我认为担忧未来毫无意义,因为你根本无能无力”。该分量表包含3个题目,采用5点计分法,从1(非常不符合)-5(非常符合)计分,得分越高表明持有现在宿命论越高。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值为0.62。
2.2.2 主观幸福感
采用Campbell等(1976)的幸福感指数量表的中文版(汪向东,王希林,马弘,1999)测量个体当前体验到的幸福程度,此量表包括两个部分:即总体情感指数量表和生活满意度问卷。前者由8个项目组成,它们从不同的角度描述了情感的内涵;而后者仅有一项。计算总分时将总体情感指数量表之平均得分与生活满意度问卷的得分(权重为1.1)相加。其范围在2.1(最不幸福)和14.7(最幸福)之间。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分值越高代表主观幸福体验越好。
2.2.3 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
采用Usunier和Valette-Florence(1994)编制的时间风格量表中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两个维度。时间焦虑分量表测量个体对于时间掌控的焦虑态度或者不舒服的情感,时间顺从则从正向的角度测量个体对时间遵守或者时间掌控的态度,两个分量表从情感的维度描述个体对于时间的总体焦虑状况。每个分量表包含4个题项,使用7点计分法,从1(完全不同意)-7(完全同意)计分。时间焦虑题目示例“我有时候觉得我利用时间的方式毫无用途和价值”“我对日复一日的工作感到厌烦”,得分越高代表个体的时间焦虑水平越高;时间顺从题目示例“无论是工作还是和某人见面,我几乎从不迟到”“和某人见面时,我宁愿早点到地方等待,也不愿意迟到”,得分越高代表个体时间顺从性(时间遵守)水平越高。时间焦虑α系数值为0.67,时间顺从α系数值为0.61。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采用自陈量表收集数据,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的效应(周浩,龙立荣,2004)。为避免共同方法偏差,在程序方面做了相应控制,如匿名作答、反向计分等。随后,采用Harman单因素分析对模型进行检验,结果析出5个因子,第一个因素解释了22.46%变异量,小于40%的临界标准,说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相关分析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见表1,从表中可知,现在宿命和时间焦虑显著正相关,和时间顺从、主观幸福感显著负相关,时间焦虑和主观幸福感显著负相关,时间顺从和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结果符合本研究的理论预期,为上述假设提供了初步支持。此外,人口学变量和研究变量存在不同程度的相关,例如,教育水平、收入状况和现在宿命、时间焦虑、主观幸福感等都显著相关。为了分析的稳定性,在后续分析中将表1中的人口学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表1 研究变量相关矩阵
3.3 中介效应检验
为验证本研究的理论假设,即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效应,参照已有研究(Bolin,2014)提出的Bootstrap方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使用Mplus7.0构建一个混合模型如图1,样本量选择5000,置信区间95%。结果发现,整个模型拟合良好,χ2/df=15.03,RMSEA=0.06,CFI=0.93,TLI=0.90,SRMR=0.07。整 体 模 型R2为0.122,具体路径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模型中现在宿命能显著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β=-0.09,p<0.001),显著地正向预测时间焦虑(β=0.44,p<0.001),以及显著地负向预测时间顺从(β=-0.13,p<0.001)。时间焦虑能显著地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β=-0.27,p<0.001),时间顺从能显著地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β=0.12,p<0.001)。模型中所有的路径系数均达到显著水平,因此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的中介作用成立。
图1 中介效应
为了保证结果的可信性,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进行间接效应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表中报告了总体间接效应和特定路径的间接效应,以及Bootstrap法得到的效应的标准误(Bootstrap SE)、置信区间的上限(Boot LLCI)和下限(Boot ULCI)。如果上限和下限之间不包含零,表明统计学意义显著(方杰,张敏强,邱皓政,2012)。
从表2可知,现在宿命能通过时间焦虑间接影响主观幸福感,效应量为-0.11,95%的置信区间(c onfidence i nterval,CI)为[-0.14,-0.09],区间不包含0,统计学意义显著;也可以通过时间顺从间接影响主观幸福感,效应量为-0.02,95%的置信区间[-0.03,-0.01],区间不包含0,统计学意义显著。结果表明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总体间接效应为-0.13,占总效应的59.2%。
表2 间接效应检验结果
4 讨论
本研究采用全国性问卷调查探究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及其影响机制。研究结果表明,现在宿命与主观幸福感呈显著负相关,这与以往的研究结 果 一 致(Cunningham et al., 2015;Simons,Peeters, Janssens, Lataster, & Jacobs, 2018)。Zimbardo和Boyd(1999)的研究发现,现在宿命较高的个体有高的焦虑和抑郁情绪、较低的自尊,从而推论出现在宿命对于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影响。随后的一些研究也发现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较高的负向相关关系。本研究采用中国的样本发现二者的相关为-0.21(p<0.01),处于弱相关的范畴,这可能与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相信“命中注定”的倾向有关,中国人的谦和、顺从和中庸思想可能有利于适应现在宿命带来的消极影响。在津巴多时间洞察力理论中,现在宿命反映个体对于未来和生活一种无助的、绝望的态度。现在宿命水平高的个体通常认为“命运由天不由我”,个人的努力和作为无法使愿望实现,他们等待着好运降临又不愿意付出实际行为,这样的回避成功避免失败的行为导致较低的主观幸福感(江宜霖,高媛媛,胡媛艳,黄希庭,2014)。相应的退缩、放弃和愤世嫉俗覆盖了快乐、希望和乐观,因此高水平现在宿命的个体有较差的主观幸福感。研究表明,高现在宿命的个体,不考虑未来的后果,有较低的自尊、活力和自控能力(Chen et al.,2016;Zhang et al.,2013;Zimbardo&Boyd,1999)。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对于新奇事物也表现出很高的兴趣(津巴多,博伊德,2010),这可能是为了抵消日常生活中的平庸和消极,表达内心的焦虑和不满。这些焦虑和不满可能就是高现在宿命者体验到较差幸福感的原因,现在宿命通过焦虑来影响个体的主观幸福感。
对于现在宿命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机制问题,本研究检验了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作用。结果发现,时间焦虑和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现在宿命可以显著地正向预测时间焦虑,而时间焦虑可以显著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也即现在宿命的个体对于日常生活中时间的流逝有较高的焦虑倾向,控制时间的需要无法得到满足时就会有不舒服、焦虑的感觉,从而进一步损害个体的主观幸福感。现在宿命可以显著地负向预测时间顺从,时间顺从可以显著地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也即高水平现在宿命的个体对守时、约定和承诺等遵从时间的方面持有消极的态度,然而个体对时间的遵守与重视的态度有助于抵消个体的焦虑感,从而保持较高水平的主观幸福感。究其原因,现在宿命主义者不关注对未来目标的规划,因为他们相信未来是注定的,而且个人的努力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他们的选择似乎只剩下放弃选择,被动地等待命运的怜悯。自我决定理论(s elf-determination t heory,SDT)认为,自我决定不仅是个体的一种能力,同时也是个体的一种内在需要,对幸福感有重要的意义(Ryan&Deci,2000)。而现在宿命水平高的个体,将决定权归之于命运或者其他的权力实体(津巴多,博伊德,2010),听从它们的摆布,从而放弃自我决定和自我控制感,这样的个体不可避免的有极高的抑郁和焦虑倾向。而抑郁和焦虑的倾向必然导致较低的生活满意度,以及较差的主观幸福感体验。
本研究的理论意义在于拓展了时间心理学和积极心理学联系,厘清了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内在联系及影响机制。同时本研究也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可以指导开展针对性的干预或训练项目来提升国民幸福感。本研究结果表明,缺乏未来取向而导致的焦虑是造成较低幸福感的重要原因,而仅是简单的遵守和顺从时间就可以在相当程度上保持较高水平的幸福感,因此辅助个体建立良好未来导向,形成遵从时间的态度,就可以极大地优化个体的主观幸福体验。此外,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首先,本研究采用横断数据验证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为了进一步确立二者关系,追踪研究势在必行。其次,本研究仅探讨了时间焦虑的中介作用,未来研究还需进一步探讨其它环境与个体交互变量所起的中介或者调节作用。
5 结论
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显著负相关。
现在宿命和时间焦虑显著正相关,时间焦虑和主观幸福感显著负相关,时间焦虑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现在宿命和时间顺从显著负相关,时间顺从和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时间顺从在现在宿命和主观幸福感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