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这人确实是我亲爸”
2020-04-08
我爸悄然离世时,我正拍摄《关东大先生》,为了不影响拍戏,我和家里人悄悄地把老人送走了,连最亲密的朋友也没有打招呼。此后,我经常梦见我爸,我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对他的匆忙送别而心存愧疚。
我小的时候,全国人民都不太富裕。我家费了两年的劲攒了两百多块钱,结果让我跟同学摔跤的时候,一个“大别子”给“别”没了。那是全家人省吃俭用准备买缝纫机的钱。因为我的一个“大别子”,全都给同学看病了,而且一分钱都没剩下。为了这个价值昂贵的“大别子”,我爸怎么想怎么生气,怎么想怎么心疼,手里拎着一個笤帚疙瘩就追我。我爸追着打我让我百分之二百的委屈。那天,我断定:我爸肯定不是亲的!
那个时代流行写标语,经常听见有人说某某墙上有什么标语。我决定写一条什么标语批评一下我爸。我在学校捡了一根粉笔头,在胡同里找了个僻静的墙角,义愤填膺地准备写标语。我开始想写“打倒范承业!”转念一想,这样写容易暴露目标,灵机一动,我在墙上奋笔疾书:打倒我爸!
我爸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对“反动标语”无动于衷。没有成果我是绝不甘心的,一计不成我就琢磨第二个计策。距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皮鞋厂,在这个鞋厂的仓库里堆着很多木头轴子,木头轴子上面一般卷着很多皮料。我觉得这是一个开展“游击战”的好地方,于是我选了一个傍晚的时候,悄悄地溜进了这家皮鞋厂的仓库,躲在木头轴子里让家人找不到,幸灾乐祸地期待着“第二次革命”的成功。
那一晚上,我一会儿进一趟杂货店,店里的服务员看着我直犯嘀咕:“你不买东西,大半夜了,总在我这倒腾门干什么?”其实,我进杂货店是看“点”来了。杂货店的墙上挂了一个钟,我盼望着这个挂钟的指针快点走,好扩大我的胜利成果。为了对战局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悄悄地跑回家去,从后窗户向屋里看。
屋里空落落地只有我妈一个人,我看见她坐在炕上正在抹眼泪。我爸、我哥还有我姐都没在屋,估计情况是找我去了。看来,情况比较理想,为了更加理想,我原路返回了。我家住在铁路边上,漆黑的夜里,我独自走在铁道下面的枕木上。忽然,我看见一个黑影向我走来,这个人可能是我爸,想到这我撒腿想跑,对方问了一句话,我一下子站住了。
“是小伟不?”
那是地地道道的爸爸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说:是。我爸没吭声,却“哇”地哭了出来。我长到十一岁,没听见爸爸这样哭过,接着我也哭了,很奇怪,我心里顿时浮出一阵温暖:这人不是后爸,确实是我亲爸……
(摘自《视野》 范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