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郑怀兴戏剧的唱词艺术
2020-04-08梁贝
梁 贝
(东莞理工学院 城市学院,广东 东莞523808)
同属于戏剧的语言艺术构成之一,戏剧中的唱词既是普遍的,因为唱词是戏剧语言构成的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然而相对于不同的剧作家来说,又是非常独特的,唱词能体现出剧作家本人的戏剧艺术修养和造诣。郑怀兴的戏剧作品数量非常之可观,本文选取他的代表作《傅山进京》《神马赋》《青蛙记》《造桥记》《新亭泪》《寄印传奇》《戏巫记》《要离与庆忌》等,作为研究其唱词艺术的底本。
一、古典诗词的体式
与古代戏剧一脉相承的现代戏剧(这里指的是现代创作的戏剧,包括古典样式的戏剧和现代戏),也同样继承了古典诗词的艺术基因。因此,在现代的戏剧语言中,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古典诗词的身影。这种古代的优秀文化艺术基因,一直都没有消亡,只是已经融入到了其他的艺术形式当中。即便是出于从古典诗词中吸收艺术创作养分的需要,也不能否认古诗词艺术对于后人的文化熏陶,哪怕是被动的接受和主动的喜好。
郑怀兴的戏剧语言也显然从古典诗词中吸取了养分,尤其表现在“唱词”部分上。他的唱词灵活多变,处处显露出古典诗词的韵味。古典诗歌以绝句和律诗为主,分为五言和七言。郑怀兴戏剧中的唱词多采用七言式的句子,“三尺龙泉兴晋邦,十万雄狮镇武昌,堪笑齐王无远虑,未央宫中一命亡。自古功高遭猜忌,先下手者总为强。”(《新亭泪》),“寄印传奇演一场,大雪纷飞白茫茫。真真假假何须问,人生百味聊品尝。”(《寄印传奇》)从体裁和韵脚方面,都已经接近古典诗歌的体式。
而《要离与庆忌》序歌中的唱词“人物数东周,乱世风雷激荡。”“笑将碧血写春秋。”从五言、到六言、到七言,不拘一格,具有词的样式,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词。因为词有词牌,而郑怀兴的戏剧唱词,并没有明显的词牌,且与古代的词的体式有显然的差异。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从中探知,郑怀兴对于古代“词”的艺术方面的借鉴。
另外,他的作品并不只是拘泥在诗词的体式里,有的语言早已超过了这个范畴,更接近元曲,却又不是元曲的样子。“男儿当叱咤风云浑身胆,怎能够弱不禁风女子般。”(《神马赋》)每一句的字数都达到了十个,这是典型的戏曲语言,字数多,含量大,易于诵读出来。
与此同时,我们从他作品的文学意蕴中可以推测出,他本人是非常喜爱古典诗词的,具有很宽的文学视野,唐诗宋词元曲这三种代表不同朝代最高艺术形式的文学体裁,在他的笔下,不时流露出来。比如在他的戏曲《上官婉儿》中,就曾直接引用了一首五言绝句,“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岳曙,蝉躁野风秋。”(《入朝洛堤步月》)。这是一首典型的唐诗,简短而富含意蕴,也因其特定的写景内容,作者较为欣赏,因此不吝引到戏剧中去。
综上可以看出,郑怀兴戏剧中的唱词是非常的灵活的,他以古典诗词的形式,韵脚衔接的很细腻。作为舞台戏剧的脚本,他的唱词不仅有利于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且对于他本人的作品来说,又能够体现出他的艺术修养和造诣,使得他的作品具有文学方面的可读性。
二、叙事的功能
高尔基曾提出过一种说法,即戏剧创作相对于小说家而言,在创作上难度更大。具体阐释为“剧本是最难运用的一种文学形式”“剧中人物之被创造出来,仅仅是依靠他们的台词,即纯粹的口语,而不是叙述的语言。”那么,高尔基视下“口语”与“叙事的语言”有什么区别?为何剧本的创作相比小说难度更大?要理清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可以尝试从戏剧语言的形式上着手。
西方的戏剧剧本与中国古典体式的戏剧显然在本质上没有区别,都包含人物的台词口语,也包含唱词,只不过唱词的外在形式不一样。高尔基所谓的难度,就在小说语言可以堂而皇之的进行直接的叙事,而古典的东方戏剧则得借助唱词的叙事功能。其实,抛开具体的外在形式,不论是小说叙事的语言抑或戏剧的“台词”形式,都可以用作叙事的功能。也就是说,不论是小说还是戏剧,都需要包含“叙事”的成分。只不过,这种成分的具体形式不一样。小说的语言在叙事上有天生的优势,而戏剧则不是借助唱词就得借助台词。
但唱词与台词只是范畴的归依,没有本质的区别,而且有其特定的功能,其中之一就是叙事的功能。唱词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严格的要求,不论是戏剧的开头、结尾、中间都可以出现。
比如,《乾佑山天书》的序幕中“粉饰太平数真宗,天书封禅闹哄哄。上有所好下趋奉,处处符瑞献不穷。”这首唱词交代了朝代,事件,并且表现了当时的朝政大势。皇帝喜好的东西,下边的臣子也会依照皇帝的喜好而喜好,于是就形成了一个趋势。这种社会的风气,反映了古代封建王朝的朝政状况,以及民间形式。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代表的不仅是某个朝代的特征,而且是对整个封建皇权的普遍现象的总结和高度的概括。
“傅山博学负盛名,朝廷征召催不停,他偏称病不从命,上司怪罪我无能。此番不能再迁就,死活都要抬进京。”(《傅山进京》)在这首唱词里,以“戴梦熊”之口,叙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皇帝要征召前朝的傅山去朝廷当官,从而笼络人心。但是偏偏傅山是一个有气节的臣子,他心念故国,因此装病不出。但是作为地方官的戴梦熊,不但面临朝廷的压力,而且也面临傅山拒绝的压力。于是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傅山请进京。这首唱词内容包含广泛,不仅包含了三个主要的人物,傅山、皇帝、戴梦熊,而且阐明了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矛盾冲突,为了接下来的情节发展,预留下了悬念。
“史海钩沉编戏曲,一段传奇出大唐。千载难逢奇女子,不肯为妃奉君王。”(《蓬山雪》)这首唱词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朝代,故事的主要人物,和她所面临的矛盾冲突。天底下的女子多羡慕皇权富贵,但是却有这样一位女子,淡泊富贵荣华,所以是“奇女子”。而她又如何去面对皇权的压力,摆脱她的困境?也是一个悬念的铺垫。
“赖赵高改遗诏抢继大统,销兵器、铸金人、筑长城、御外侵、除异己、钳众口保定乾坤。为早朝坐金殿懒睁龙目,众文武怎比得后宫佳丽悦目赏心。”(《宇宙锋》)这首唱词则表现的是秦二世当朝的形势,依靠不光明的手段得来的江山宝座,同时通过一系列手段去巩固自己的统治。而词中同时也反映出秦二世并不是一个明君,侧面也为秦朝的灭亡提供了“证据”。这首唱词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不仅具备叙事的功用,而且包含作者本人对于历史人物的认知和评述。
由以上可知,郑怀兴戏剧中的某些唱词具备叙事的功能。这个功能至少包含三个方面:第一是时代背景,第二是故事的主要人物,第三是这些人物所面临的的矛盾冲突。这是典型的戏剧开篇所要求的写作方法,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郑怀兴戏剧的艺术境界。
三、幽深的意境
“意境”既是一个文学名词,也是一个专门的术语。作为名词,但凡对古典诗词赏析或者评论感兴趣的人,都难免会触及这个词,并且对这个词有一定的了解。作为一个术语,则有很深的文学渊源,而且从内涵上去探寻其本身的奥义,予之一个简短而又清晰的定义,也绝非易事,它有其自身的文学脉络,是一个长期形成的过程。
古典诗词通常都讲究意境的营造,山水、田园、边塞等题材的诗歌,总能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幅意境优美的画卷。郑怀兴戏剧中的唱词也具备这样的特征,他的一些唱词从语言上面看极其优美,而同样具备很深的意境。
比如,“夕阳如血,天地苍茫,匆匆过客。来自何方?”(《造桥记》)以四言的形式,交代了三个主要的意象“夕阳,天地,过客”,交织成了一卷夕阳晚景,斜阳如血让人发愁,天地苍茫让人生怅惘,而匆忙的过客,惊鸿一瞥之间,不知其来自何方,又将往何处去?这首唱词充满了人生的况味,包含了一定的哲理。而且这幕戏剧,也无形中印上了一种苍茫人世间的基调。
“穿越桃花径,寻访桃花村。一路上,花景引人眼花乱,花香熏得我醉醺醺。”(《戏巫记》)这首唱词相比上面一首,画面显得明朗得多,没有了上一首的那么沉闷和压抑。这首唱词的内容是轻快的,路上桃花盛开,繁花如锦。沿着桃花路,走到桃花村落,一路上花香醉人,让人流连忘返。置身于这种优美的乡村景象中,彷如来到了世外桃源。光读这首唱词,就仿佛能感知作者在创作这首唱词时爽朗的心情。
而“波渺渺,柳依依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州人未归。”(《乾佑山天书》)不仅抒发的是戏剧中的人物当时所处的季节和心情。离别的津渡,波涛涌动,江面上广阔而寂寥。环目四顾之下,路边的绿草幽深,一座孤独的村落伫立在前方。正是杏花凋零的季节,人却远在他乡。有家未归,想起家中的亲人,不由得愁肠百结。
如果说古典诗词中的意境体现的是作者本人的胸襟眼界和艺术修养,与之相应的是,戏剧中的唱词所表现出来的意境,也同样能够表现出剧作者本人的艺术修为和造诣。“辽阔的时空中感悟人生与历史”是郑怀兴戏剧的一大创作思想,这种思想是基于作者本体的艺术修为,当中融入了其自身对于历史及人生的思考,与其本身对于戏剧艺术的理解密不可分,同时也是对于戏剧创作、乃至表演艺术的见解和体现。
从郑怀兴戏剧中的唱词来看,剧作家本人对于意境的理解是比较深刻的,至少也已经将古典诗词的一些艺术手法纯熟的掌握。不然,他也不会着意在唱词中营造各种意境,而且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将意境营造出来。
四、结语
综上可知,郑怀兴不仅古典诗词的功力非常的深刻,而且戏剧艺术方面的修为也非常高深。诗词艺术滋养唱词艺术,唱词艺术反映诗词艺术,两者结合之下,使他的戏剧作品绽放出别样的艺术光彩。
另外,郑怀兴的戏剧创作可以分为不同的时期,每个时期的剧作家本人对于戏剧艺术的见解,对历史的认知及当时创作的心境,都难免有一些差异。如早期的“空灵写意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到了其他时期有所缺失。就唱词而言,因属于整个的创作体系,由于创作时期的差异,也难免会有些微的分别,但并不影响于其体现出来的剧作家的艺术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