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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理性时代的疯癫史》

2020-04-08葛虹局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福柯理性话语

葛虹局

(重庆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重庆404000)

一、引言

“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疯癫在文明发展过程中被加以言说和不断迫害,文明与文化建构了疯癫,它是一种文明的产物。”福柯的《疯癫与文明》不仅仅是一部历史著作,它主要用考古学和谱系学来解构传统的历史观,这本著作不仅是一部疯癫史,还是一部他者的疯癫史,它试图不再使用文明或是说理性的语言来解说疯癫,而是指出文明及理性话语是如何强迫疯癫沉默的。这是两种话语方式的对战,并以一方被迫分离为结果,理性话语取得了社会历史的统治权,驱逐了疯癫。福柯在1961年作此书时说:“在蛮荒状态不可能发现疯癫。疯癫只能存在于社会之中。”疯癫的角色随着时间与社会形态的变化,而不断改变。“疯癫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显现为日常与艺术;17 世纪之后,疯癫被排斥和驱逐,它变得虚假和罪恶;到了20 世纪,理性控制了疯癫的话语权,它成为了精神病学的一支,完全摧毁了疯癫的‘意义’。”由此可知,福柯主要从中世纪开始描述疯癫这一非理性话语是如何被慢慢构建出来的。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三个主要阶段:文艺复兴时期、古典时期、近现代。

二、文艺复兴时期:一种感受世界的方式

疯癫在中世纪以前并不以理性的对立方出现,相反,它是理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共谋者。古希腊的“酒神”精神,中世纪以来的各种疯狂、痴呆的混乱运用,反而激发了欧洲对于理性的探究与渴望。而到了文艺复兴时期,麻风病的流行,各种教堂和禁闭所为了社会秩序,开始隔离麻风病人,而疯癫与麻风病的高度相似,导致它开始慢慢取代麻风病的角色。疯癫开始以一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出现在社会中,它既有一种反抗性的精神,又被视为达到真理彼岸的桥梁。这样看来,此时社会对于疯癫的态度仍然比较友善,它是一种现实与幻想的交融与体验。

在第一章“愚人船”中,福柯描绘了当时社会对与疯癫的态度:“既是威胁又是嘲弄的对象,既是尘世无理性的晕狂,又是人们可怜的笑柄。”愚人船正是当时出现过的对于疯癫的应对方式。这些疯人被放逐到专门的船上,随着河道不断漂流,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除了能够在无人的乡间自由流浪,提留下来的唯一地点只有拘留所,他们被家乡抛弃,永远走在“朝圣”的旅途上。因为疯人在水域上漂流,而水域有一种隐秘的象征意韵。首先,水有净化的作用,疯人在水域上航行就是从陆地上的世界放逐出去,进入到“圣洁”的另一个世界里,疯人便象征着另一个世界(异界、它界)的人;而航行使人面对不确定的命运,因为船上的人随时可能遭遇风暴或是触礁,他们可能再也无法到达下一个目的地,这种不确定使人感到巨大的不安。这种关于水域的隐秘象征也正代表了当时对于愚人船上的疯人的隐秘态度,疯癫这一意象开始诞生,意即“巨大的不安”。

疯癫和在水域中所形成的疯癫意象(当然这种意象是模糊的、流变性的,在一种虚无的存在状态中隐射着真理,具有到达真理的力量)正好与中世纪末文化里的一大要素重合,即隐秘的焦虑。这种焦虑似乎是与真理相关的反省,或是在追求真理过程中的各种迷惑虚假。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中的疯癫意象的表现,正是这种关于真理的焦虑反思。在文学作品中,疯人通常被安排为一个揭示真理的角色,它用笑声和嘲弄来批判现实,反衬现实的荒谬。陷于旧纸堆和书斋的知识,是虚假的学问,而疯癫的言语,因其神秘和不确定性,反倒揭示了知识的真理,象征真理的想象。疯癫的意象在各种文艺作品或哲学著作中,都被当做关于真理的中心意象来运用。而另一个常见的疯癫主题则与死亡有关。十五世纪末的许多绘画、雕塑、诗歌等艺术作品中,都充满了死亡的主题,死亡是离开现实的生活回归虚无,而疯癫意象里也充满了这种另一个世界的虚无感与不确定性,因而疯癫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死亡在艺术作品中的角色与地位,经常出现于当时的艺术创作中。但是与死亡相比,疯癫又多了一种无理性的嬉笑怒骂似的嘲讽姿态。疯癫代替了死亡,嘲笑代替了肃穆,生存本身失去了意义,成为虚无,对死亡的恐惧被虚无消解掉了,转而变为了嘲弄、讥笑。疯癫就是死亡的在场,疯癫通过嘲讽面对存在的虚无,比死亡更早地证明虚伪性,解除了死亡所具有的强大力量。死亡主题被疯癫主题所取代,标志着存在的虚无性转向。

文艺复兴时期的疯癫有着仍然完整的体验,它并没有与理性话语分裂,它有着直达真理的力量。直到哲学家把理性与疯癫区别开来,疯癫不再是终极的表象,不再具有揭示真理的力量,它不再与理性并列而行,反而成为了理性的附庸。疯癫的历史就此展开,进入了禁闭时期。

三、古典时期:一种危害社会的罪恶

文艺复兴之后,疯癫被置于理性的话语之下。自从笛卡尔在《沉思录》中将理性描述为获得知识与达到真理的最佳方式,并确立其主体性的地位和权力,理性便经由这些哲学家的语言与社会制度的需求,一跃成为时代的主题。理性通过剔除所有非理性的或危害理性的事物取得了世界的统治权。疯癫因其神秘、自由、狂乱、幻想的特质而遭到理性的排斥。疯癫在中世纪的通过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而直达真理的作用和认知,其人类本身所具有的奇异的特质,在理性极致下的疯癫与疯癫极致中的理性的转化功能,都在理性的自我建构中被剔除了,疯癫被从神秘体验中拽了出来,放置在理性的眼皮子底下重新剖析,它作为危害理性建立话语权的事物被排斥出了主流世界。疯癫不被视为神秘世界的表象,或是个人生理与心理的特异。在这一时期,疯癫转而被当成了一种社会危害(对理性社会的危害)。在最初的禁闭所中,疯人的待遇,同流浪汉、败家子、懒惰者,无业游民等等一类的人是一样的。这种禁闭甚至被当时的统治者用来缓解经济危机的失业矛盾。当时的禁闭把劳动者与不事生产者划分为两个团体,不事生产的人需要集中看管并积极促使其劳动,而疯人正是不事生产者中的一员,疯人的禁闭还不具有治疗与疾病的意义,只是一种社会道德伦理方面的划分。但是,慢慢的,疯癫的悲剧性体验(死亡、虚无)逐渐消减之后,疯癫因其禁闭中的惩罚措施,随同开始产生罪恶感。

疯癫在禁闭时期与不事生产的人成为一个伦理主体(违反社会秩序),都需要在禁闭所里赎罪。劳动是一种赎罪的力量,道德可以在劳动中得以升华,资本社会的道德憧憬是一种社会秩序与法令,用劳动使那些反道德的人进行自身的反思与道德的升华,让他们重回上帝的怀抱,是当时社会的总体认知之一。因此疯癫在反社会的圈子里地位越发降低,更显边缘化了。理性在建构自身时,对于异质的事物的排斥,在疯癫成为反社会的罪行的过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大禁闭时代,理性把疯人放在一个隔离区域,使其远离社会主体,慢慢的,疯人在人们的认知中固定成为理性的对立面,社会的不安定因素,疯癫的体验与意向消失了,他成为道德上的罪恶之一。到了十九世纪,理性取得了疯癫完整的话语权,它不仅被排斥,而且将在理性的言说下彻底变换为另一种形态,成为非人的特征之一。

四、近现代:一种异己的精神疾病

到了近现代,人们对疯癫的认识完全处于理性话语之下,它成为了某种道德过失,人们不需要用残酷的肉刑来惩罚疯子的罪行,而应该让疯子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自己为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负完全的责任。社会对精神病人的态度,已经从道德转向理性上的否定。精神病人被理性社会视作完全的异己,成为了非理性的破坏力量,除了精神病院,他们将别无去处。

疯癫被置于医疗体系之下,图克和皮内尔的精神病院将对它进行人道主义的援助。图克的精神病院以宗教道德的体系来控制与校正病人的行为,直到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在道德上是不被允许的,进而在理性的社会秩序下不再出格为止,他便能回归正常社会。在这样的精神病院中,疯癫处于管制之下,成为了疾病科学,被研究、被观察,它不再表现为一种抗争形式,而是一种“未成年”的无法自控与自理的状态。而与图克所认为的,宗教道德对疯癫具有良好的救治作用不同,皮内尔认为宗教的神秘恰恰导致了各种疯癫,应该排除宗教,转而用司法和秩序的道德结构来控制疯癫的病人。失常的行为是一种耻辱,将会受到一定的惩罚。对人的精神与肉体的禁闭由外在转向内在,疯人的道德意识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审判自己。医生成为科学和理性的代言人,扮演法官一般的绝对权威,运用现在资本社会的话语秩序,不断征服非理性(疯癫)。

这种新的精神病院的禁闭模式使疯人在“治疗”过程中不断地自我消解,逐渐远离了疯癫体验,疯癫的虚妄性不再是仅仅来自外在的指认了,理性使疯人对自己进行指认,它想使疯癫否定疯癫自身,使外在的禁锢变为内在的自身的禁锢,还有什么比自己否定自己更能让人信服与沉默的呢?这时的疯癫已经完全失去了发言的权力,一切的言说与解释都交由理性话语,疯癫正式成为了理性时代的疯癫,福柯所论述的疯癫的历史在此成形了。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并没有给予疯癫一个确定的含义,他只是做了一份疯癫历史的谱系图。也许疯癫的形式正是这样一种复杂多变的流动体,它本身只是一种理性与非理性在文明历史发展中的对话与征服的现象,是一种“异质性的意义”。因此,疯癫的意义随着社会的变革与文明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面貌。这本书并不是写疯癫的病理学史,而是疯癫如何在历史中逐渐建构成如今的话语体系的。这是一段疯癫被理性话语排斥、分离、述说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统统是理性的独白,疯癫是沉默不语的,它没有言说的权力。福柯通过疯癫的沉默与被言说的历史,为我们呈现了理性权威是如何建构起来,并使得我们的世界在其权力下扭曲、遮蔽、重构,直到除了理性思维再没有任何其他思维的存在,不管是外部世界还是内部世界都在其权威下瑟瑟发抖。这是对西方理性世界的批判,具有巨大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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