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帮老师搬家
2020-04-07高荣伟
高荣伟
2016年我去瑞士格里昂(Glion)念书。时光如梭,恍如白驹过隙,三年半时光弹指一挥间。回眸我在瑞士留学的这段岁月,尤其是打工经历,虽然时间短暂,但身临其境,不觉回味无穷。
我所就读的格里昂学院始建于1962年,座落在美丽的日内瓦湖边、景色迷人的蒙特勒半山腰上。这里海拔1274米,校园拥有阿尔卑斯山隽永秀丽的山村风格,距离瑞士最著名的滑雪和夏季度假胜地克莱恩·蒙塔纳中心只需5分钟车程。离格里昂学院最近的是法国小城依云镇,乘船当天就可以来回。在这里求学,很有度假的感觉。
不过,这里的学习费用很是昂贵。格里昂学院本来传承着瑞士酒店管理的优良传统,但自从2000年被美国一家公司收购之后,格里昂浓郁的学术气氛里一直充斥着美国人的商业气息。我在格里昂学习的酒店管理专业全球排名第三,仅三年半制学士学位就需约177,895瑞郎。
昂贵的学费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学习和生活方面就不得不精打细算。在这里,每年的六、七、八三个月是我最开心的时节,因为这是所有商店打折的季节,最低居然可以打到1折。全欧洲连锁的H&M最适合留学生一族,店内上至外套、牛仔衣、学生用电脑,下至泳装与鞋袜,应有尽有。
暑假,我留在了瑞士,因为这样就可以彻底过一把“购物瘾”。
一天清晨,我打开窗户,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我的房间正对着赛恩斯湖,湖边青草如茵,湖对面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山间零落点缀着一些小镇。
在入画的美景里,突然看到有人正在山里悠然自得地骑马。于是突发奇想,“也许能够找个照顾马匹的临时工作,如此,或许可以赚取一点外快。”于是闲来无事,我就常到瑞士农庄遛弯。
不过,马倌没有当成,搬运工倒是当上了。
暑假结束前夕的一天下午,寻找活计无果的我慢慢转回了校园。因为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返校的学生稀稀拉拉。这时,宿舍管理员急匆匆来找我:“有一个老师需要帮忙,请帮着他搬点东西。”
宿舍管理员说的这个老师是德国人,平时教课管理超严,他带的学生几乎都是中低分。而这个老师的课,是我下个学期必修的。
我心里嘀咕,帮老师个忙———让他对我有个好印象,也许平日里、考试时有照顾呢。
但过后我发现,这是用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挑战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我完全错了。
老师家住特露椰。他告诉我第二天早上7点半左右到。不得已我起了个大早,刚过5点,我就坐上了去特露椰的火车。一路上我盘算着,中午的饭钱、来回车票钱,这位老师该拿出来吧?不至于让我自掏腰包吧,毕竟是给他帮忙嘛!
到了特露椰,我走出火车站,来到了与老师约好见面的地方。
老师老远看见我,很客气地和我打招呼,然后,带我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老师很开心地告诉我:“我要你来呢,是想请你帮我搬家。所要搬的呢,是家里所有的家具和电器。”
看他那个亲近劲儿,我想,中午的饭应该有着落了。于是,我问:“还有其他学生吗?”老师答:“就你一个(Only you)。”
我一听就傻眼了。这么经典的台词,居然此时用到了我身上!要知道,现在这会儿,应该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对啊!不过仔细想想,仅仅找我一个人搬家,估计也没什么东西。于是,我跟着老师继续往前走。
路上再无话。
“到了,这就是我的家。”老师亲切地一指。我一看,心里叫苦不迭,屋子里的家具那叫个多呀。床、柜子、电脑、桌椅板凳、写字台,真是应有尽有。
我再次傻眼了。
我与老师边忙活,边交流。“这些东西就我们俩搬,而且门又小,是不可能搬出去的。”老师却认真地告诉我:“所有的這些家具都是宜家(ikea)的,全都可以化整为零。”
想跑也跑不掉了。既来之,则安之。想想以后老师的特别“关爱”,于是,我袖子一捋,就和老师一起拆起了家具。
瑞士气候凉爽,所以,瑞士人的家里基本不装空调。不大功夫,就热得我满头大汗。等到全部拆完,我只觉头重脚轻。但是,一想到将来考试时老师会行个“方便”,于是牙一咬,扛起一个大件就往外走。
老师见状,却道:“莫慌!没有车子,要去租车。”我一听心里就来气,知道搬家还不租车?现租,可真想得出来!
老师带我来到一个停车场。
停车场里停了十几辆的红色汽车,小到轿车,大到皮卡,令人目不暇接。远远看去,车玻璃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可是,左右观望,停车场里没有一个人,我的心情一下子愉快起来:得了!今天肯定不用搬了。没有人,当然就没办法租车。而租不了车,就搬不了家具,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老师家里这么多东西,让我一个人来帮忙,亏他想得出来。我轻松地来回走动,看着四周的风景。
心里正高兴,突然看见老师拿出一张卡,走到一辆皮卡车前,往车门上一刷,车门居然开了。然后,老师将卡插进一个方向盘边的一个小盒,小盒“唰”一下子被打开了,里面的钥匙呈现在眼前。
我再次傻眼了:“这是老师家的车?钥匙放车里?”
老师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停车场:“这些车都是租车公司的。需要租车的人,到租车公司事先要办张租车卡。”
原来,瑞士人一般都办有租车卡。租车卡有月卡、季卡、年卡,还有次卡。办卡的人,可以每周来这里使用一次停在停车场的车,车型不限,但只能用一次。一旦把卡插在小盒子里,自动计费就开始了。车用完后,用车者要加满油,把车开回原处。然后,把钥匙放回盒里,扣上盖,卡就会自动退出,一次租车流程就算完成了。
“遇上不自觉的人,比如,用车者超时,或者不加油就送还,该怎么办呢?”
“实际上,车子可以连续被一人使用不止一天。但没有人会用两天,或不加油放回停车场,全是凭自觉。”老师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家具终于搬到了老师的新家。最后一道工序是,把这些拆下来的玩意再重新拼装起来。看着这些自己拆完,搬下楼,又抬上楼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大个头积木”,不由得犯难了———以前既没拼装过,手头也无专业工具,一切全靠大脑的记忆和仅有的一个扳手来完成。
然而,考卷上的分数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挥之不去。
唉!分!分!学生的命根。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一边拼装,我一边在心里念叨。
忙活完最后一道工序,已经是晚上6点钟了。老师把我送到车站,从口袋里拿出500瑞朗递到我手里(约合人民币2750元)。老师和蔼地问:“加上中午的饭钱,够不够?”
500元钱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浇来,考试时不关照了?平时不提供方便了?我心里想着,却有苦难言。
我又一次傻眼了。
我向老师道了谢,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
在跳下车的一刹那,手拿着车票,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给老师帮忙,让他对我有好感,这实在是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没这么想。我服务,他付钱。这里没有师生关系,这里只有雇拥与被雇拥的关系。他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因为这层关系,在课堂上、或者考试时会给我任何的偏袒。
睡觉前,我把今天的事说给了房东。房东道:“在我们瑞士,说起打工,就数人工费最为昂贵。假如找两个搬家工人,租一辆车,一天时间下来至少要花费3000瑞朗。给你500,看来你的老师非常精明!”
睡在床上,我悄悄从钱夹里取出那500瑞朗仔细端详,不觉轻叹一声:“钱这东西,不仅好玩儿,而且还让人长见识。”
责任编辑高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