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应山地空间特征的公园城市建设策略研究*
2020-04-07毛华松
毛华松 罗 评
快速城市化语境下,城市无序蔓延带来了生态环境容量下降、绿色产品供给不足、自然文化风貌特色趋弱、人文生活品质偏低等问题,我国城市人居环境建设面临新的形势与挑战,为缓解当前城市危机,适应新时代背景下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公园城市理念应运而生。回顾当前公园城市已有研究成果,理论研究主要集中于相关概念辨析与模式探讨(成玉宁,2018;李晓江,2019)、建设方法论与理论体系架构梳理(刘滨谊,2018;李雄,2018)、理念内涵与实践路径研究(吴岩,2018;袁琳,2018;曹世焕,2010)等方面;实践探索以习总书记考察成都城市建设提出“建设美丽公园城市,推进天府生态文明”为开端,其后贵阳、长沙、咸宁等地陆续展开以公园城市理念为主导的全新地域实践与城乡规划建设。然而山地城市敏感脆弱的自然生态环境,复杂制约的坡地开发建设因素,丰富多样的自然人文风景资源使得践行公园城市理念更具地域挑战性,如何通过公园城市理论溯源与多元途径探索总结,对标公园城市建设目标与实践路径,科学系统地针对山地城市特定地貌形态、脆弱敏感的环境特征、复杂多元的建设条件,深入探索山地人居环境活动的群体价值观,提出基于山地城市发展需求的地域性公园城市建设策略,是新时代背景下风景园林行业面临的新课题与关注重点。
1 公园城市理论溯源与多元途径探索
图1 公园城市建构模型示意图
为更好建设城市环境,提升城市人居环境质量,以营造高质量城市生态环境为目标的理念与思想相继出现,从立足新型城乡聚居形式的田园城市理论、追求土地资本平民化的广亩城市规划思想、强调城市空间生态化建设的绿色城市到基于城市居民健康提出的健康城市思想等,均是对良性循环城市发展模式的积极探索。我国在积极借鉴西方经典理论基础上,结合本国国情相继提出建设山水城市、园林城市、生态园林城市、公园城市等理论,纵观其理念变迁,山水城市统筹天人合一哲学思想、传统自然观与文化内涵探寻理想的城市形态建构模式;园林城市偏重于城市园林绿化建设,利用一系列量化指标督导城市建设;生态园林城市强调人与社会关系的生态化,重点突出城市生态系统的恢复;转至公园城市其人文意蕴更为凸显,彰显出城市统筹发展的特性,与其他城市建设理论是互补包容、开放并蓄的关系,是对以往绿色城市形态的新提升。
图2 公园城市建设目标示意图
公园城市作为当前新型的城乡人居环境建设理念与理想城市建构模式,是“人-城-境-业”高度和谐统一的现代化城市形态[1],国内学者对该理论的目标内涵、发展模式、不同规划尺度与物质空间上的技术体系营建及具体实践均进行了探索,以期建立集创新、绿色、协调、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于一体的公园城市[2](图1-2)。理论探索方面主要关注生态、社会、文化及经济四个维度,生态维度上关注绿色空间的保护与修复,通过城乡协调、内外连通的生态绿地网络营建、多类型多层级的公园体系建构等方面保障城市生态安全格局;社会维度强调以人民为中心的普惠公平,采用绿地系统扩容提质与全域空间肌理修复方式,增强绿色生态产品的公共性和开放性,同时提倡全民参与的绿色生活方式与高品质生活环境;文化维度关注地域可识别性,注重城市空间形态延续性,强调城市特色景观风貌塑造[3],并关注地域文化特色,强化文化传承保护力度与活化利用[4];经济维度贯彻新理念,发展绿色产业,加强城市土地利用及构造物和用途的融合化[5],同时满足市民多层次、多样化需求,强化功能复合,构建生活化消费场景[6],实现生态建设与宜居生活高度融合。实践探索方面,以成都天府新区为开端,通过修复全域绿色空间肌理、优化全域城乡形态、构建系统公园体系、塑造公园城市特色风貌等实践策略建设美丽宜居公园城市[1];长沙滨江生态公园群规划提出多维平衡、“公园群+”和分层叠加策略,探索从城市公园向公园城市转型过程中必须营造的空间形态[7];贵阳提出生态基底控制、山水格局保护、历史文化保护、城市建设绿色化、公园系统网络化五大规划战略指导公园城市建设落地工作;咸宁锚固自然生态本底,通过优化功能空间布局、厚植绿心优势、发展特色文旅推动公园城市建设。由此可见,公园城市理念探索与不同地域公园城市实践已成为风景园林行业当前关注的重要方向与内容,其中生态、社会、文化、经济所代表的领域系统集成是公园城市建设与发展的重要探索路径,然而山地城市作为我国城镇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平原城市相比,其独特自然地理环境下存在自身的发展困境,尤其在空间形态、生态压力、活力品质等方面问题较为突显,因而如何基于公园城市目标与理论内涵探索彰显山地地域特色的公园城市风貌显得尤为重要。
2 山地城市空间特征与困境梳理
2.1 地域城乡风景彰显不足
山地环境多样的地貌形态与丰富的肌理变化,使得山地城镇建设基底相比平原城市更为破碎,呈现山水空间结构复杂化与环境要素多维化特征。传统山地聚居建设空间因受自然山水环境和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影响与制约,多采用小规模、紧凑式布局,其聚居单元与周边山体、河流、绿地及农田等要素交融呈现附着咬合状态,加之崇尚自然的哲学理念与风水思想影响,形成了以“山水要素为核心的风景基本空间、以风景建筑为主题的社会空间、欣赏体验风景为基础的延展空间”[8]的城景相融状态。纵观当下山地城市空间形态,其城镇聚居空间单元优先被山脉、江河、丘谷等自然要素所限制与分隔,呈现大分散、小聚居的基本格局,伴随现代城市的复合化发展,城市空间发展诉求强烈,人工建设斑块不断向生态用地侵蚀,丘谷、冲沟、不规则绿地等自然要素常以残存斑块形式保留在组团空间范围内,原有山地城镇城景融合的簇群空间形态与空间尺度格局遭受破坏,带来了“城景分化、尺度失调、空间破碎、视线阻隔”[9]等城乡风景问题。如何合理的协调城市开发建设与生态空间保护关系、增强城景组织结构的连续统一、彰显山地城市空间立体景观优势,探寻时代背景影响下城乡风景融合的山地空间发展模式,形成“山-水-林-田-城”于一体的山地城镇景观格局,对于宏观尺度的山地公园城市风景可识别性营建具有重要意义。
2.2 城市生态安全格局较低
山地作为人类聚居空间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复杂的环境条件决定了山地人居环境建设的特殊性,受复杂地形地貌、多变气候环境、脆弱生态基底及强人工建设干扰影响,山地城市人地关系更为脆弱,空间环境存在自然基底弹性弱与空间生态安全格局低问题。与平原地区相比,山地城市因地形起伏明显、地貌切割破碎、地肌多样脆弱、地质敏感复杂[10],加之受脊、岭、岗、梁、坝、坡等多样地貌单元与河漫滩、冲沟、林地、农田等众多敏感生态空间影响,构成山地建设空间的承载基底脆弱、生态环境容量低,适宜城市建设的平缓用地较少。随着快速城市化进程推进,高强度城市开发、非建设用地蚕食、忽视风险评估的破坏性建设,使以生态廊道、绿地斑块、生态节点等维持生态过程与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空间要素受到破坏,山体侵蚀、水系破碎、绿地蚕食等问题降低了山地城市区域生态安全格局。伴随城市建设需求的不断增长,城市新建区域突破原有城市形态与自然环境的平衡界限,逐步向适应性较差的区域扩张[11],自然山体被侵蚀破坏,形成众多高切坡、高堡坎等工程创伤坡面,坡体土壤蓄水能力降低、植被覆盖面积减少、地表冲刷动力增强,山体原有自然水文过程被打破,其净水蓄水能力持续下降;而水系、坑塘等自然滞蓄水空间被侵占,行洪通道被截弯取直与填埋,防洪护岸工程的硬质化处理,使得山地城市水文系统呈现水文过程割裂、生态稳定性低、排蓄水功能下降等特征,极大地增大了区域洪涝灾害风险;与此同时,山地城市绿地斑块受城市组团式布局影响呈现破碎化特征,加之缺乏与山体水系廊道的协调规划,其具有立体特征的山地城市雨洪调蓄系统未得以利用与彰显。那么山地环境作为一个充斥“干扰-动态-响应过程”于一体的系统,如何识别山地城市生态脆弱的空间基底,以生态过程为主导,重点针对山林体系保护及恢复、水网系统的组织与建构、绿地斑块的修复与衔接等山地建设空间生态安全的途径与措施,是提供山地人居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
2.3 山地社区活力品质不高
地貌环境是城市建设的空间载体,山地城市受复杂地形地貌影响,建设布局通常被山川河流、绿带冲沟等非建设用地限制,为适应山地特殊立地条件,山地城市空间顺应地势建设,其布局形态呈现“多中心、组团式、立体化”特征。而当前山地社区受其水平零星分散布局形式影响,户外交往空间建设多强调各组团独立发展,其内向性、独享性与自足性特征明显,同时开发建设中开放商多注重组团内部空间的塑造,社区组团交往空间与城市自然山水资源和公共空间较为割裂,区域层面的生态网络联系较弱,影响了居民的日常出行与互动;其次,受山地地形高差限制,城市在建设过程中形成大量高差较大的陡坡堡坎、边坡挡墙,构成空间与心理屏障;而竖向瓶颈障碍与不适宜高差使得社区组团竖向连续性受阻,组团间生活关联较弱,T形路、上下坡、断头路等形式,造成居民出行与活动便捷性受限。如何缝合组团间水平与竖向割裂,增强组团间公共空间联系,优化社区居民生活出行路径,凝结出适合居民需求的山地空间环境,是实现公园城市慢行连通需着重思考的方向。
3 响应山地特征的公园城市构建途径
3.1 城乡一体影响下的区域风景建构
山地城市优越的自然山水资源赋予其独特的空间魅力,维护并延续山地城乡风景和城镇整体空间意象,需立足山地地域特色,尊重其原有地貌形态与自然环境特征,营建时需关注“山-水-城”景观格局塑造、增强城市内外自然空间要素融合、修复区域受损空间肌理,以此形成山地空间形态与自然环境相协调的城乡风景格局。
图3 重庆巫山城景一体化多层级圈层结构示意图
宏观层面通过山水构架与区域生态本底调查,叠合GIS生态敏感性分析,划定特级保护点与外围保护地带控制线,重点对城周山体划分不同保护类别;城景过渡区严格控制建设用地布局与边界划定,关注建筑密度、风格、体量及色彩等风貌调和;城市建设区重点关注已建空间的存量优化,从而形成“城市建设区-城景过渡区-生态景区”的多层级结构圈层(图3);其次梳理“城-山”关系结构,城周选择关键性山体控制点,城内依托山地城市立体优势设置城市阳台和景观构筑物,叠加城市已有重要制高点、滨江视线开敞面及交通走廊等空间视域,建立江景、山景、城景、园景等多维度的视线通廊,并对视域范围内的地块开发次序与强度、建筑高度、开放空间位置等要素提出控制原则,从而完善“城-景”视觉感知体系(图4)。
中观层面通过山体水系等自然要素控制协调城市组团规模和尺度,利用人工林地、绿地斑块、农田等空间构架建立组团间的生态隔离带,约束城市建设用地的扩展方向和空间分布,防止组团与自然山水间的割裂与压迫,同时梳理功能多样的公园与绿地类型,构建“区域风景区-城市公园-社区公园-街头游园”的多层级公园体系,以应对市民的多元游憩需求,共享绿色福利。
图4 “城-景”视觉感知体系建构示意图
图5 多层级公园体系示意图
微观层面修复区域受损空间肌理,着重对城市冲沟、沿江消落带、崖壁边坡、残留绿地斑块等进行生态治理,合理协调城市建成区与生态空间保护之间的关系,强化生态空间的完整性和连续性,最终形成独具特色的城乡一体化空间形态(图5)。
3.2 山地水绿交融下的局地生态优化
针对山地城市形态多维立体、生态敏感脆弱等地域性特征,及当前山地城市在自然生态和土地资源方面的发展瓶颈,需尊重山地城市原有城市肌理与空间形态特征,利用高分辨率遥感影像,重点针对山体水系及破碎绿地斑块等敏感生态空间识别,明确相应保护措施,使山、水、沟、林、滩等自然要素成为城市绿色开敞空间的本底,以此形成彰显特色、开放共享的山水绿文系统。
自然山林的生态系统保护及恢复,采用GIS技术叠合高程、坡度坡向、植被覆盖度等生态敏感因子,对不同类型与功能定位的山体划定禁建区、协调建设区等山体生态控制线与对应保护措施,并重点针对已侵蚀破坏山体进行山体修复,强化山体生态可持续性。山体生态控制线的划定需重点依据山体高度、形态、位置等要素识别山体类型,结合城市建设用地中的不可利用的陡坡、崖线等要素梳理山系网络,加强浅丘、陡坎等次级山体串联,形成结构性山体走廊,并制定与明确重要山体名录与保护措施,其中山体禁建线作为非建设用地需保护原有山体植被、禁止大挖大填、限制一切城市建设行为,以维护山体林地资源和生物多样性特征;协调建设区需对建筑密度、建筑高度、绿地指标、挖山切坡强度等内容进行引导性控制,避免建设用地无序发展,有效保护山体绿地资源;已破损山体修复通过土质边坡、石质边坡等不同山体边坡类型识别,采用削坡砌台、植物种植、挂网喷播植草等不同山体边坡类型的生态修复技术与景观营造模式,稳定山体边坡、修复脆弱生境,最终优化山体整体布局、强化山体生态服务与防灾功能。
山地水网系统的组织与建构应优先识别林地、农田、水源涵养区等具有调蓄作用的斑块,将其纳入河流、冲沟、湿地等多层级水文网络体系,增强水文系统连通性,形成泄洪与蓄洪相结合的弹性化雨洪排放体系;其次结合生态防洪、生产生活与景观功能对河流、湖库岸线进行多层级生态保护范围线划定,保护重要的峡、沱、滩、湾、碛石等滨河要素和坑、塘等水文斑块,保留丰富的水体生境环境,加强水体保护与生态修复,分级优化改善微观水环境,保证水体生态功能的可持续性;同时针对河流形态单一、河道阻塞、驳岸硬化等问题,通过河道形态优化、底泥疏浚、生态驳岸与植被优化等技术手段,增强河流生态环境修复,强化雨水径流的渗透、净化与调蓄功能,最终形成多调蓄功能于一体的水系网络系统。绿地斑块的修复与衔接需优先识别具有自然排水结构的绿地斑块,采用“源头-过程-终端”的分散单元雨水组织策略,加强与山水网络系统的联系,形成“城市绿色廊道-河流生态廊道”于一体的复合型生态廊道网络(图6),促进雨水的阶段性汇集与再利用,修复自然径流通道,延长汇流路径;同时结合山地立体特征,利用调蓄水塘、植被浅沟、雨水花园等技术手段,完善各类绿地的雨洪调蓄能力,形成立体的山地城市雨洪调蓄系统。
图6 复合型生态廊道网络示意图
3.3 立体组团式的市民休闲空间布局
受山地社区组团内向性与立体化特征影响,其户外交往空间虽在平面构成上呈聚合状,但却未形成连续的空间系统,为优化社区居民生活出行路径,加强山地社区组团户外交往空间的互动性,需立足社区组团平面布局及立体形态,以城市公共空间为导向,从区域生态网络衔接、组团综合游憩体系建构、复合交通联通等方面拓展市民生活休闲空间,从而实现公园城市的慢行连通(图7)。
图7 共享便捷的慢行系统规划示意图
区域生态网络层面,依托山地城市丰富的自然山水资源,统筹梳理社区组团与周边山体、河流、绿化隔离带间的联系,注重区域生态廊道的打造,通过水系、绿带等线性廊道空间串联组团间破碎的街头绿地、广场,挖掘绿色空间的可达性,从而形成融绿透景的住区绿化休闲网络,以此达到空间形态上的连续,与市民户外交往空间的流动;同时结合区域视线廊道规划与周边山体眺望点建设,将城市公共空间景观引入社区组团内部,增强组团内部与外界景观的互动性,触发市民休闲活动的产生。
组团综合游憩层面,依据城市绿地供给水平、城市居民需求程度,立足居民需求,识别现状绿地供需不匹配程度,优化公园布局,提升绿地服务效率;其次依托城市道路、绿地、街区,结合组团内医院、学校、商业服务中心等公共服务设施,梳理出供市民生活通行、休闲互动的线型活动空间,加强与城市休闲绿地、街头广场、重要街巷等景观开敞活动空间的衔接,形成便于居民日常通勤、休闲散步及徒步健身等活动需求的游憩环网;同时加强老旧公园日常维护,健全现场保洁、植被养护、服务配套维护、景观小品更新等方面,提升公园环境品质。
复合交通联通方面,通过垂直交通、特色步道及景观扶梯等立体交通方式,打通因地形条件、交通走廊阻隔等形成的断头路、丁字路,完善路网结构及节点,缝合社区组团间的纵向割裂,从而增强上下城公共空间的联系,强化市民多样化的慢行体验。如山城步道作为重庆特有的步行线性交通,伴随历史变迁,积淀形成了社区居民生活独特的人文内涵,是山地地域文化空间的典型代表,它在缝合山地社区组团割裂、满足空间功能需求的同时,也唤起了市民对这座城市的情感记忆与共鸣,其独特的空间场所感与尺度感,提高了街道户外交往的活力。
4 结语
公园城市作为当前关乎中国城市持续发展的核心命题之一,需将不同地域城市建设的现实诉求与长远目标相结合。山地城市作为我国城镇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与脆弱的生态环境基底,要求我们从更深层次、更新高度认知山地人居环境,审慎剖析其自身特色与发展定位,切实践行生态文明理念,全面统筹、突出重点,探索更为完善的规划建设方法体系,从而为公园城市地域实践提供理论指导与实践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