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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苏、椒柏喜迎春

2020-04-02管城子

食品与健康 2020年1期
关键词:屠苏酒羁旅诗云

管城子

宋人戴复古《除夜》诗云:“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除夕之夜,是家家欢聚、户户团圆的重大节日。此时此刻,无论是羁旅远方的游子,还是坎壈缠身的失意人,亦或车马轻裘的得意者,都要回到亲人身边,借助一席丰盛的年夜饭欢聚一堂,共叙天伦,为彼此送上祝福。

既然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一顿饭,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红楼梦》里,贾府过除夕摆的年夜饭,叫合欢宴。宴上的重头戏,是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和如意糕。其中,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都是带有吉祥寓意的特色饮馔。那屠苏酒是什么,它又有什么特殊的涵义呢?

王安石《元日》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陆游在《除夜雪》中也写道:“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古人在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总要饮屠苏酒。所谓屠苏酒,是用中药制成的药酒,用药主要包括大黄、花椒、白术、肉桂等,有驱疾避疫、祈求健康等作用。这种屠苏酒饮起来与其他酒的规矩不同。按照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饮酒都是从年长者饮起,老年人喝了,年轻人才能喝。而屠苏酒却是从年少者开始饮起。苏辙诗云:“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南朝梁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解释道:“岁饮屠蘇,先幼后长,为幼者贺岁,长者祝寿。”原来,古人寿命短,幼者长了一岁自然值得庆贺,而对老者而言,每增一岁,就多一分悲凉。容颜易老,韶华易逝,个中况味,我们每个人都有所体会。因而,年夜饭饮屠苏酒,就形成了这种先幼后长的奇特风俗。

苏轼就在《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中旷达地写道:“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当时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左迁杭州通判,远离朝廷已经三年。熙宁六年岁末,苏轼奉旨往常州赈灾,当年除夕之夜就住在常州城外的一叶孤舟之上。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仕途上的蹭蹬,旅途中的孤寂,一时间都向失意的诗人袭来。然而,生性乐观豁达的苏轼还是从困顿中找寻到了希望:纵然此刻穷困潦倒,但身体长健,做最后一个饮屠苏酒的人又有什么不好?

同样是屠苏酒,苏轼饮得达观,而文天祥则饮得悲怆。“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这是文天祥在狱中写下的《除夜》。时值至元十八年除夕,文天祥已在大都关押了整整三年,面对忽必烈的软硬兼施,他始终坚贞不屈。在这首诗中,文天祥不再抒发“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的坚定之情,也不再高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铁血口号,体现的只有英雄末路的凄凉,甚至对温暖人世的一丝眷恋。“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文天祥在临刑前所想的,也不过是再与家人一起,在除夕之夜共饮屠苏、挑灯守岁。然而,这瞬息之间流露出的铁汉柔情,丝毫无损诗人的伟岸人格,反而让我们窥见了一个有血有肉、更为真实的英雄。他英勇就义,决非是了无挂碍下的一心赴死,而是在对平凡生活的无限渴望中,毅然选择了舍生取义。

宋人爱饮屠苏,而唐人在除夕夜似乎更加偏爱另一种酒——椒柏酒。所谓椒柏酒,就是用花椒或柏枝浸泡的酒,取的也是辟邪除疫之意。晋人刘臻的妻子陈氏是位才女,曾在过年时写过一篇《椒花颂》,后来《椒花颂》就成为庆贺新春的典故。正如诗圣杜甫在《杜位宅守岁》中写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这是天宝十年杜甫在族弟杜位家度过的一个除夕之夜。五年前,杜甫怀揣着修齐治平的崇高理想,来到长安,放出“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豪言壮语。如今,诗人四处奔走干谒,却到处碰壁,青冥垂翅,壮志难酬。族弟杜位位高权重,除夕之夜来他家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来宾们的骏马在马槽间喧闹,点燃的庭燎惊散了树林里的乌鸦。眼看明天,四十岁就要过完了,而自己依然是一介布衣,身无长物,前途一片迷茫。是该和这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在权贵面前摧眉折腰,还是不向现实妥协,继续独善其身,落魄江湖?纠结之后,杜甫对自己说:“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这不是消极,也并非颓废,更像是一种愤懑,一种自嘲,一种与黑暗现实划清界限的方式。在一片推杯换盏声中,身陷中年危机的杜甫就这样把自己灌成烂醉。只不过,未来的诗圣还不知道,大唐帝国已经在这朱门酒肉的臭味中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一生的颠沛流离才刚刚开始。

杜甫的这杯椒酒饮得苦涩,而同为唐朝诗人的孟浩然的这杯柏酒饮得却挺滋润。“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这首诗的名字叫《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孟浩然与张少府是通家之好,在羁旅他乡之际偶遇自己的同乡兼发小,难道不是人生最大的喜事?于是,画烛燃起来,长筵摆起来,梅花曲唱起来,柏酒喝起来。有红袖侑酒,翠眉助兴,孟浩然的这顿年夜饭变成了一场彻夜狂欢的跨年派对。孟浩然是山水田园诗人,诗风清新自然,极少有烟火气,而这首诗却一反常态,全篇充斥着艳丽的色彩和喧嚣的声音。这还是那个写下“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的孟浩然吗?

或许,是旅居异地的孤寂在忽然之间让诗人对人间烟火产生了亲近感,又或许,只是与暌违已久的故人之间的久别重逢,让诗人喜出望外。总之,我们应该感谢那杯柏酒,让常年漂泊的孟浩然终于可以卸下一身的疲惫,得到短暂的欢愉。“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这片刻的纵情,对一个羁旅他乡的游子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

除夕之夜,让我们同古人一起举起酒杯,品味人生的苦辣酸甜。余生无论悲喜,愿我们都能从容不迫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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