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寸光阴都有欢喜
2020-04-02麦淇琳
●麦淇琳
秋水一瘦,草木多少带点萧瑟之意,人的心也跟着苍凉了几分。就像宋人吴文英写的词:“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其实,秋天也是稻麦成熟的季节,何尝没有美和欢喜呢。
《诗经·蒹葭》,不论何时读都有一种清秋的苍凉,一种百转千回的虔诚呼唤。蒹葭,在烟波荡漾的地方,放肆地长啊,长啊。过路的少年恰遇一位洗衣的少女。她的美,给了他温柔的憧憬,牵动了他美丽的哀愁。少年想要逆流寻找,但她,总是那么远,可望而不可即 ;又是那么近,咫尺一水间,似乎可以听见她衣袂的轻响,闻见她衣袖的清香。
萧瑟冷落的秋,凄清落寞的景,朦胧缥缈的伊人,辗转忧伤的少年,所求、所思、所愁、所恨,似有若无,愈是不可得,愈是孜孜不止。
《蒹葭》一篇,最逃不开的便是朦胧不定的美丽与哀愁,仿佛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沧桑几度,但又不是完全绝望的,因为伊人“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少年这种不顾一切的,没有欲求的找寻,总是洋溢着单纯的欢喜,单纯的痴。而那些有痴有喜的人,都能让每寸光阴自化莲花。
余华的小说《活着》讲述了主人公徐福贵遭受了生活的种种苦难,他的父亲郁郁而终,他的妻子和母亲都很难过,却还是安慰他“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当所有亲人都先后离他而去,很多人觉得他惨,他却觉得自己很踏实,他说:“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亲手埋的。”他庆幸他爱的亲人不用和他一样孤苦无依,一个人独自生活。
余华在描写福贵老年时,与一头通人性的老牛相依为命。这本是一头待宰的牛,但福贵不忍心看它哭,把它买了回来,和它共用一个名字。老人福贵“赤裸着脊背”扶犁耕田,老牛福贵疲惫不堪,于是他吆喝起来:“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耕也行啊!”旁边的人听了纳闷——这头牛竟然有这么多名字?便拿这问题问老人。
福贵说:“这牛就一个名字,叫福贵。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就多叫出几个名字去骗它。它听到还有别的牛也在耕田,就不会不高兴了。”
可以说,福贵的一生是与苦难为伴的,可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告诉我们,尽管世间有苦痛,但善良同样深藏人心,善有它恒久的力量,是像星辰一样值得仰望并且会散发出幸福的光芒。正如余华曾说的:“在旁人眼中,福贵的一生是苦熬的一生,可对于福贵自己,我相信他更多地感受到了幸福。”
我想起张爱玲在《对照记》里说的一句:“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我想许多人都有同感。”是啊,对于一些人而言,即便是度日如年,内心依然有柔软,有慈悲,有欢喜,如此,每一寸光阴都是相当愉快的。
所以,让我们学着向苇岸边苦苦寻爱的少年,向不忍老牛哭泣的福贵借来一点人间深情,倔强而欢喜地活在自己的芬芳里。
度日如年地把每一寸光阴活出欢喜的人,不是生活特别厚待他,也不是人生没有烦恼,没有困顿,只是我们懂得了,落雨时,在自己的旋律里跳舞,渺小时,就对春天充满深情,以温柔心对待世界的寒凉,以慈悲心衡量他人的苦痛……那么,在每个有泥泞没有星星的夜里,我还能为听过的鸟鸣、看过的花开、煮过的青梅酒、赏过的枯梅枝,欢喜自在地放牧一颗柔软而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