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的智慧
2020-04-01章小强
章小强
自古以来,中国就多出隐士,且喜与垂钓结下不解之缘。
在中国历史长河里,真正的隐士高人,当属严子陵。他不属于姜太公愿者上钩式的功利性垂钓,也不是柳宗元那种万念俱灰的郁闷与孤独的垂钓,更不是厌世与颓废,促使他意志丧失,无赖与乡野为伍的垂钓,而是以一种是非判断、审时度势、适时取舍的睿智做出的一种人生大转移。我觉得,这是他的一种生存策略的精确筛选,与对生存危机感的正确解读。走向隐士、垂钓山水、修身养性,与山水对话,与深邃的天道对话,洗练明澈的心魄,让他进入了另一种积极的人生境界,找到了自己生命的自由属性。千百年来,隐士可以说是前仆后继,层出不穷。隐士的一脉相承是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山水的清幽与灵性,人与鱼的智斗与缠斗的意境,时空上的辽阔性、神秘性、单一性与可持续性,都给严光提供了最佳的外部条件,也契合了他早期道家修学的精神实质。
严子陵钟情于终隐富春江,显示了他独到的眼力与心智的抉择力。他太懂得终身隐居一个地方的地理配置。他选择七里滩(后改为严陵濑)作为隐居地,充分展现了他灵敏的山水嗅觉。严陵濑地处百里富春江风景最优美的江段,被称之为“富春江小三峡”。古人这样写道:“连山夹岸,负势争高,青崖翠发,同眉点黛,绿水平潭,清洁澄绿,游鱼细石,直观无碍,云影岚光,山水互映,画图徐展,幅幅佳美。”隐居在如此绝美的风景画廊中,犹如生活在世外桃源里。与其说是隐居,还不如说是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令人称奇的是,在富春山腰有两块巨石东西对峙着,高百余米,孤峰峙起,耸立千仞,俯瞰大江,一览无余。东石上一块大石坪,为严子陵钓鱼处。后来成了著名的严子陵钓台。孟浩然游后,赋诗赞叹:“钓矶平可坐,观奇恨晚来。”可见,严子陵钓台成为富春江标志性景观和历史遗迹,并不是徒有虚名。从某种角度上讲,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清丽奇绝、雄伟灵秀、碧波迷离的富春江成就了严子陵的灵性与盛名,还是严子陵造就了富春江丰富内涵的隐士文化,或者说是垂钓文化。我很多时候会受困于,垂钓与隐士纠缠在一起的同质化的成因。有一点可以肯定,山与水的品质与走向,决定了隐士的动机、意向、高度与成就。
秀丽脱俗的富春江,像闺中少女的深情眼眸,在时光深处静静流淌着。谁都料想不到,严光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它的文化属性。从此,一条江的风风雨雨,便与一个历史名人紧紧连在了一起。山注入了文化的基因,水有了灵魂的洗礼。值得注意的是,严子陵钓台虽然因严光的垂钓闻名古今,然而,历史上对他垂钓的奇闻轶事,却记录甚少,因而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直到范仲淹任睦州知州时,在严陵濑旁边建立钓台和子陵祠,并撰写了《严先生祠堂记》,里面写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严子陵才以“高风亮节”闻名于天下。此后,严子陵钓台似乎成了高风亮节的代名词。
一个东汉名士以遁世逃离官场纠缠,以垂钓装饰生活质地,打发时光,让世人津津乐道,到最后,人们仰慕严子陵钓台,只关乎于他的处世哲学,报以高山仰止的赞叹,而无视于他的垂钓故事。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文化现象。这一点从历代文人墨客拜谒严子陵钓台的众多诗文里,得以窥见一斑。古代像这样的钓台很多。为什么唯有严子陵钓台引来了那么多圣人先贤前去瞻仰,并留下不计其数的诗、辞、文、论、赞?可见,严子陵在古代隐士文化中的卓越地位。众所周知,古代入仕是许多人一生的追求与梦想。为什么看起来甚是消极的不仕隐居,却得到后人的追捧?人们或许是好奇于,一个皇帝的同窗好友,且得到帝王的不二青睐,却无视前程似锦,荣华富贵,放着千人求、万人慕的事不干,却偏偏要跑去避世隐居,做什么一介布衣,热衷于乡野人的垂钓,分明是有悖于常理。用现代人的话来说,是作死,是不可理喻。名与利、富与贵,这些在常人眼里生命攸关的事情,应是一个人活在世间的价值所在。然而,在隐士那里功名利禄只是一缕云烟,被视为粪土。他们追求的是生命的自由、灵魂的质地、思想的纯洁。他们这种念天地之悠悠,舍我其誰的独立人格,是许多人敢想不敢做的。他们创造出的独具魅力的隐士文化,在中国历史进程中,始终扮演着一种灵魂出窍的角色。
隐士或许是一种无为的浪漫,仕途的解锁,而在我的眼中,隐士其实很简单,就是“人各有志”的写照。
责任编辑: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