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78年遇到的三件大事
2020-03-31邓伟志
邓伟志
我在“文革”中改行从事自然科学研究。为响应毛泽东研究“四大起源”的号召,探求天体起源、地球起源、生命起源、人类起源,1978年初,中国科学院筹办《自然辩证法研究》月刊时便把我借调了过去,住在科学会堂周边的北京友谊宾馆里。
邓小平伸出两根指头
当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召开,领导吩咐我参与编写与会专家的发言简报。这样,我得以接触到老一辈科学家。有些科学家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即使看到我的胸卡,也不愿多说,这时我就请华罗庚先生介绍。华罗庚的应用数学所也设在科学会堂周边楼,与我们一墙之隔,又在一个食堂吃饭,我多次聆听华罗庚讲故事。一经华罗庚介绍,大科学家就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听了《科学的春天》后的感想,讲知识分子的地位和作用,讲他们吃过的苦头。不过,最难与之交谈的是陈景润。他不会讲故事,只会说一句当时流行的“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就没别的了。当然,这对他来讲也是实在话。会上令人难忘的是全体代表合影。我没资格参加合影,但我有条件观看合影。有一个镜头很少有人提及。邓小平走到半导体物理学家黄昆跟前时,问黄昆:“中国在半导体上几年能赶上外国?”黄昆回答:“三年。”邓小平马上伸出两个指头,意思是“争取两年赶上”,大家看了笑得乐不可支,尤其是我这个“文革”中曾在上海元件五厂参加过制造大面积集成电路的人,浮想联翩。
“你不用念了”
5月,《光明日报》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的唯一标准》,从此开始了真理标准大讨论。我隐隐约约听到领导层对此说法不一,这自然而然地启发了我的思考。正在这时,李昌、于光远请坚持实践标准的吴江在科学会堂旁边的小礼堂做报告,我们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时任上海科委主任的舒文知道我听了吴江报告,召我回来向他汇报。这时我已知道上海市领导在真理标准讨论中比别处迟了半拍,但我不知道舒文是什么态度,便小心谨慎地、不加评论地拿着笔记照念不误。舒文看出我有顾虑,听到一半时便插话说:“伟志同志,我赞成你和吴江的观点,你不用念了,说说你在京听到的观点吧!”这一下我明白了,他不同于某些市领导。我喜出望外,便对他放开讲了很多。我是舒老派到北京去的,不应当不对舒老讲真心话。第二天,复旦大学党委书记夏征农叫人通知我向他汇报。夏老是我在中共中央华东局工作时的老领导,我了解他的性格,便欣然答应。哪知没到汇报时间,我们便在康平路吴兴路路口碰上了。他没听我说几句,就义正言辞地批评起“两个凡是”来。我听了喜不自禁。
从两个“不许”到三个“可以”
12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这次工作会议可以说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预备会。邓小平发表了八千字的题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报告,拨乱反正,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成为历史的转折点,举国上下欢欣鼓舞。外国舆论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美中不足的是,在农村问题上全会有两个“不许”:不许分田单干,不许包产到户。我是安徽人,我比较早地知道了小岗村有用包产到户的办法改变穷困面貌的愿望。好在不久举行的四中全会上勾掉了两个“不许”,好在万里丢下了一句话:“你们走阳关道,让我走走独木桥试试。”不久,中央把两个“不许”改为一个“不许”,过一阵又把一个“不许”变成了三个“可以”。三中全会四年后,“独木桥”成了“阳关道”,中央明确讲,农村改革是伟大创举,改革从农村开始。
后来,我认识了《科学的春天》的起草人,认识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撰稿人和修订者,认识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起草人,并看到邓小平亲笔写给起草人的三页提纲手迹,更加深了我对发生在1978年的這三件大事的理解和认识。想不到的是,这几位撰稿人后来都遇到过麻烦,受过不大不小的委屈。这充分说明了事物的复杂性,这有力地验证了马克思的名言:在科学的道路上是没有平坦大道可走的。
抚今追昔,追昔抚今,温故而知新,知新而温故,当下我们应当坚决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增强理论自信,弘扬百折不挠、不怕牺牲的精神,为真理而献身。
(作者为上海大学终身教授、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责任编辑 杨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