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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化与文化领导权建构

2020-03-30杨静云

北方论丛 2020年1期
关键词:大众化

杨静云

[摘 要] 瞿秋白和葛兰西共同参加了共产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他们的文化领导权思想都接受了列宁领导权理论的影响。这两位分属于东、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两位早期共产党领导人,都十分重视文化和意识形态、文化革命和思想启蒙在革命进程中的历史性作用。二人都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原则,因此二人尤其在建立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大众化”策略这一点上,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由于社会历史和政治环境的差异,二人的文化理论在后来的历史中遭遇了迥然不同的命运。对二人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进行比较研究,有助于认识东、西方马克思主义不同的发展走向。

[关键词] 文化领导权 文化革命 精神和道德改革 大众化

[中图分类号]B3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20)01-0035-08

瞿秋白(1899—1935年)和葛兰西(1891—1937年)是两位“未相会的战友”[1]27。二人在理论上并无互相影响之处,但他二人处于共同的历史时期,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并分享着共同的来自列宁的理论资源,且各自代表了中国和意大利两国早期引进马克思主义并使之本土化的成就,因此学界已有一些学者对二人进行了比较研究。刘康指出了瞿葛二人文化理论的三个共同特点:第一,均强调知识和道德改良的任务与民族大众文化运动相关联;第二,都提出了发展革命语言和审美形式的任务;第三,都改变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唯经济论”的趋向[2]81-85。此后又有研究者就二人的国家理论、文化领导权理论、知识分子理论进行了比较分析。本文将在这些成果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探讨二人是如何接受列宁的影响,并把文化革命、文艺大众化以及知识分子与大众的有机结合作为夺取文化领导权的具体途径。这对我们牢牢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与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和文艺批评具有启示意义。

一、从领导权到文化领导权

瞿秋白和葛兰西“领导权”概念的核心内涵均来自列宁的著作。在《怎么办?》《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中,列宁批判了俄国社会民主党内经济主义和工联主义的思想倾向,他提倡无产阶级“应当以理论家的身份,又以宣传员的身份,即以鼓动员的身份,又以组织者的身份到居民的一切阶级中去”[3]581。在《马克思主义和〈我们的曙光〉杂志》《俄国社会民主主义运动中的改良主义》等文章中,列宁又批判了以列维茨基为代表的改良主义派,认为他们“放弃领导权思想”的行为会给无产阶级革命带来灾难。他说道:“正是认识到领导权思想,正是通过自己的活动把这种思想体现到实际生活中去,才把各种行会的总和变成阶级”[4]113,“无产阶级作为现代社会唯一彻底革命的阶级,应当成为全体人民在争取彻底的民主主义变革的斗争中、全体被剥削劳动者在反对压迫者和剥削者的斗争中的领导者。”[4]310综上可知,首先,列宁的领导权概念是指无产阶级要在革命的阶级联盟中掌握政治领导权;其次,要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而不仅仅只是停留于经济主义的诉求;最后,要重视理论和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因为“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任何轻视和任何脫离,都意味着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加强”[3]327。换言之,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才能掌握政治的和革命的领导权,并建立无产阶级专政。

莫斯科和列宁是瞿秋白和葛兰西的交汇点。1920年10月16日,瞿秋白以北京《晨报》和上海《时事新报》特约通讯员的名义前往苏俄采访,1921年1月抵达莫斯科,1923年年初,随陈独秀一起回到国内。1922年5月,葛兰西赴莫斯科参加会议,直至1923年11月才离开。1922年11月5日至12月5日,瞿秋白作为中方代表的翻译官,葛兰西作为意大利代表,共同参加了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举行的共产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二人是否有过交流已经无从考证,其可能性想来也不大,但这次莫斯科旅行均对二人后来的理论建构产生了重要影响。

瞿秋白回国后,于1923年9月写成《自民治主义至社会主义》,其主要思想就来源于列宁的《怎么办》和《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瞿秋白在这篇文章中首次运用了领导权概念:“马克思主义断然的要求无产阶级政党之阶级的独立。然而他分‘平民为‘阶级,并非为着使这先进阶级闭关自守只干工会运动,而让资产阶级的政治运动单独发展;而是为着要使无产阶级以最大的毅力为全体平民的事业而奋斗,领导全体平民。——当然不是在某某委员会里占着几把交椅,就算得了领导权;而要组织群众以实力表示无产阶级在政治中的影响。”[5]205在《中国革命中之争论问题》(1927年)中,瞿秋白使用了“领袖阶级(Class-Hegemony)”和“领袖权(Hegemony)”两个概念,并指出了无产阶级取得“革命的领袖权”之途径和必要性。

佩里·安德森在《葛兰西的二律背反》一文中指出:“领导权(gegemoniya /hegemony)是19世纪90年代末至1917年俄罗斯社会民主运动中最核心的政治口号之一。”[6]45另据他的考证:“虽然葛兰西在1922年到1923年间在莫斯科呆了一年并学会了俄语,但他几乎不可能直接接触到阿克塞罗德、马托夫、波特雷佐夫或列宁等人讨论‘领导权口号的著作。另一方面,葛兰西作为第四次代表大会的参与者,他自然熟悉当时共产国际的决议。我们可以看到,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对领导权思想的理解直接源于第三国际的定义。”[6]50这一结论在葛兰西的著作中可以找到佐证,他在《狱中札记》写道:“不仅要在史学理论上反对经济主义,而且要在政治理论和政治实践上反对经济主义。在这个领域,可以而且必须通过发展领导权的概念来进行斗争(如列宁《怎么办?》等等)”[7]165;“领导权的理论—实践原则也具有认识论的意义,而且正是在这里应该寻找伊里奇(即列宁)对于实践哲学的最伟大的理论贡献。”[8]278此外,葛兰西还有多条笔记以列宁的思想反对自发主义、经济主义和经济决定论。显然,葛兰西继承了列宁领导权思想的核心要义,二者在根本上一致,且并无相违背之处,因此有一些关于葛兰西和列宁的领导权思想的比较研究主要强调二人的不同,这是不准确的。

为了实现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葛兰西同样呼唤一场他称之为“精神和道德改革”的文化革命。要理解精神和道德改革的内涵,首先要了解葛兰西对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的看法。西欧社会主义革命的普遍失败和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的上台使葛兰西认识到:“只要不具备长期的思想和政治准备,以便提前唤起群众的热情并使他们集中起来发起暴动,集中和突发的形式就不可能存在。”[8]81正如启蒙运动之于法国大革命那样,“每一次革命都是以激烈的批判工作,以及在群众中传播文化和思想为先导的”[11]6。葛兰西认为法国启蒙运动是一场宏伟的文化革命,“它以一种统一的意识的形式,给全欧洲提供了一个资产阶级的精神国际,这个国际对平民的所有灾难和不幸是敏感的,它为后来法国的流血起义作了最好的准备”[11]6。社会主义革命同样需要这样的精神和道德改革,“即进行一场同日耳曼国家发生的宗教改革运动和法国大革命具有同等价值的人民革命的必要性”[13]20。在这里,葛兰西显然认为宗教改革已经超出了宗教性质,而具有世界观和文化层面的普遍性意义。究其根本而言,葛兰西认为,文化革命就是改造人民群众的世界观的过程,因而精神和道德改革也就是“有关世界观的问题”[8]95。葛兰西认为,实践哲学(即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新世界观,因此当他强调宗教改革的文化意义的时候,他是想证明:如果宗教式的世界观能够取得文化革命的胜利,那么实践哲学作为科学的世界观和新文化的代表,作为“整个精神和道德改革运动的顶峰”[8]306,同样可以取得成功。

不难发现瞿秋白和葛兰西的文化革命思想具有诸多相似之处:首先,二人都对本国传统的资产阶级文化革命提出批判,瞿秋白批评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资产阶级性质,斥责其产生了脱离人民的资产阶级知分子;葛兰西则认为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没有走出贵族圈子,制造了依附于特权阶层的“世界主义”知识分子[13]61-64。其次,二人都坚持无产阶级对文化革命的领导权。瞿秋白指出:“文艺革命运动之中的领导权的斗争,是无产阶级的严重的任务。”[14]492葛兰西也说道:“现代君主必须而且只能是精神和道德改革的倡导者和组织者。”[8]96所谓现代君主,是葛兰西为了避开狱中检查而使用的对“共产党”的代称。最后,二人均强调文化战线的先导性作用,把文化革命看作社会主义革命整体战线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二者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瞿秋白把“文艺大众化”运动作为文化革命的核心任务,他更强调无产阶级的知识权利,因此他才十分强调语言文字改革的重要性。换言之,瞿秋白所理解的文化主要是指无产阶级的受教育程度,也就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文化水平。而葛兰西所理解的文化主要是“世界观”,它是“产生某种道德、生活方式、个人与社会的行动准则”[13]2,因此他把马克思主义的大众化作为文化革命的核心内容。

三、文化领导权的大众化路径

正如学者刘康所言:“大众化这一点,更显出二人思路的相通。”[1]的确,为了夺取文化领导权,不管是瞿秋白倡导的无产阶级文化革命,还是葛兰西倡导的精神和道德改革,其根本目的就在于掌握作为历史主体的人民群众,培养他们的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为此,要对旧的文化、思想和世界观予以彻底的批判,以摧毁封建意识德的束缚和资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对人民大众进行革命教育和改造。因此,无产阶级新文化必须进行通俗化、大众化的改革,塑造革命群众,占领文化和意识形态阵地。

(一)语言大众化

中国和意大利在语言和文字方面的历史传统十分相似:前者是统治阶级和士大夫阶层的文言文垄断着知识特权,后者则是教士阶层和艰深的拉丁文一统天下。两国的语言及知识分子均远离人民群众,因此瞿秋白和葛兰西都把语言大众化作为展开领导权斗争的首要任务。

五四新文化运动旗帜鲜明地推行白话文创作,然而在瞿秋白看来,这一任务失败了,其结果只是造成一种夹杂着文言文法的“非驴非马的新式白话”。“现在,平民群众不能够了解所谓新文艺的作品,和以前的平民不能够了解诗文古词一样。新式的绅士和平民之间,没有共同的言语。既然这样,那么,无论革命文学的内容是多么好,只要这种作品是用绅士的言语写的,那就和平民群众没有关系”[12]13。五四之后,语言仍然是横亘在人民和知识分子之间的“万里长城”。葛兰西也认为,“在中国,文字书写是将知识分子和大众截然分开的表现”[8]17。因此瞿秋白提出要再进行一次“文字革命”,以建立“真正现代普通话的新中国文”[13]152。革命的大众文艺就要用这种现代普通话去书写。

葛兰西把语言作为领导权的组成部分,“无论在什么层面上,每当语言问题浮现时,就意味着一系列其他问题的涌现:统治阶级的形成和扩大,在统治阶级和民族—大众之间建立更紧密和更稳固的关系的需要,换言之,要重组文化领导权”[15]183-184。葛兰西之所以有此言,是因为意大利历来存在拉丁语和众多方言的对立。而自19世纪中期的复兴运动之后,政治的统一带来了语言标准化的要求,以曼佐尼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推行以佛罗伦萨语为标准的民族统一语言。葛兰西极力反对这种做法,虽然佛罗伦萨语的词汇和发音是地方的,但它的语法仍是拉丁语法。因此葛兰西认为意大利语是书面语而非口语,是知识分子语言而非民族语言。“无论如何,人民和知识分子之间、人民和文化之间是分离的。(甚至)宗教书籍都是用拉丁语写成的,所以即使宗教是文化中最重要的元素,宗教討论也是人们无法触及的。人民观看宗教仪式,听劝诫布道,但他们无法理解被特权阶层垄断的言论和意识形态进展”[15]168。葛兰西认为统一的民族语言的形成、传播和发展过程是通过一个复杂的分子过程来完成的,即包括教育体制、大众媒介、作家、各类公开会议、不同阶层的对话关系等在内的各种公共设施,对语言施加综合性影响。也就是说,具有统一性和大众性的民族语言只能通过自下而上的过程来形成,而非通过自上而下的强制手段来完成。瞿秋白和葛兰西都认为普通话或民族语言应该来自人民的语言。

(二)文艺大众化

瞿秋白认为,文艺大众化是無产阶级文艺运动的中心问题,也是争取文艺革命的领导权的具体任务。一方面,瞿秋白批判了中国传统中“反动的大众文艺”,它们是连环图画、故事演义小说、时事小调唱本、说书、滩簧等。瞿秋白并不是否定这些文艺的表现形式,而是因为这些反动的大众文艺所包含的意识形态充满了“乌烟瘴气的封建妖魔”和“小菜市场的道德”[14]463,以致对人民大众的“革命的阶级意识的生长,发生极顽固的抵抗力”[12]12。另一方面,瞿秋白尖锐地讽刺五四以来的欧化文艺,称其为“非驴非马的骡子文学”。它们不仅在语言上和大众相脱离,在体裁和内容上也模仿西方的表现主义、后期印象主义,“在体裁方面尽在追求着怪癖的摩登主义,在题材方面大半只在智识分子的‘心灵里兜圈子”[14]492,因此它实际上是属于资产阶级的文艺。新文化运动提出要推倒的贵族文学、山林文学、古典文学,改头换面变成了资产阶级的“绅商文学”“市侩的清客文学”“无赖文学”。瞿秋白提倡创造一种“革命的大众文艺”:第一,要用无产阶级自己的“普通俗话”去书写;第二,要写体裁朴素的东西,即和口头文学离得很近的作品;第三,要为了革命的宣传工作和组织工作,为了群众“理解人生”和实现意识的“无产阶级化”而写;第四,要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

瞿秋白主要以欧化文艺为文学批评的起点,葛兰西则以意大利的报纸附刊上刊载的通俗文学为研究的起点。葛兰西对通俗文学并非持批评态度,而是肯定其契合人民思想情感的思想价值。问题在于,在那些广受喜爱的通俗文学中,如雨果类型的小说、感伤小说、大仲马所代表的历史小说、侦探小说、黑色小说以及科幻冒险小说等,丝毫不见意大利作家有所作为的身影。意大利人民喜爱外国的人民和非人民的文学,而不读意大利文学,这意味着“意大利人民在思想上和精神上接受外国知识分子的领导”,“意大利不存在一个思想上和精神上的民族统一体”[13]50。葛兰西认为,意大利缺乏他所倡导的“民族—人民的文学”。无产阶级作家必须对此付出行动,通过文艺统一人们的思想意识,这是掌握文化领导权的有效途径。葛兰西并未对“民族—人民文学”的标准做过多的论述,但是从他对法国文学、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赞赏态度中可以找到方向标:首先,“民族—人民的文学”必须是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家要关注本国历史和社会现实问题,扎根于“人民文化”的沃土之中,并在思想情感上和人民形成统一体。其次,“民族—人民的文学”是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结合,新文学需要一定的思想和道德内容,“使之成为一定的群众的最深沉的愿望的完美和充分的反映”,同时又必须是“艺术作品”[13]55-56。

(三)知识分子的大众化改造

要进行文化革命,建立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一个关键问题是要弥合知识分子和大众之间的距离。不管是中国还是意大利,困扰革命的现实难题之一就是缺少革命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在无产阶级夺取文化领导权的过程中充当组织者和传播者的角色,在使得工农大众成为有组织有文化的群体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因此,葛兰西和瞿秋白都批判了传统的知识分子,提倡知识分子要和人民群众相结合,使自身成为革命的思想武器。

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是士大夫阶层,他们没有经济特权,而是为统治阶级“治人”的“劳心者”。随着封建社会的崩溃解体,士绅阶级也成为“历史的遗物”,加入到“雇佣劳动队”中去了[14]210。中国的现代知识分子是“五四式的智识阶层”,其中一类是欧化青年,成为“资本家的乏走狗”;另一类是革命的智识青年,和劳动民众走到了一起[12]211。瞿秋白并不认为智识阶级是一个独立的阶级,只是用“阶级”这一名称表示知识分子是一个“集合体”。他们和无产阶级一样,不占有生产资料和工具,但他们的智力是资产阶级贿买的对象,从而被用作统治无产阶级的“精神上的武器”。因此,知识分子绝不能成为社会历史的主体,他们只能和无产阶级或资产阶级相结合。瞿秋白说道:“劳资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里,智识阶级没有独立的政策和利益,只能依他思想的倾向,决定他是资产阶级的工具,还是无产阶级的工具。无产阶级的政治及经济斗争里,也需要‘思想上的工具,也能用智识阶级,也能产生自己的智识阶级。智识阶级只有两条路:或者为资产阶级用,或者为无产阶级用。”[5]580因而瞿秋白特别强调知识分子要自我改造,“革命的作家要向群众学习”[14]463,而不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教训大众,需意识到“‘我们只是‘大众之中的一部分”[14]487。同时,知识分子也要在思想上、文化上引领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方向,因为真正的智识阶级“代表人类文化的先进”[10]405。

葛兰西反对按照传统的脑力劳动或体力劳动的标准去区分知识分子,否则就可以认为人人都是知识分子,因为即使是低级的、机械的脑力劳动也存在初级的智力活动。应当根据知识分子在其社会关系中承担的职能去认识这一群体。葛兰西据此区分了“传统知识分子”和“有机知识分子”。前者的代表是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他们一旦成为知识分子,就不再隶属于本阶级。葛兰西认为,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是潜在的有机知识分子,他们要承担本阶级的“领导和组织方面的职能”,是“上层建筑体系中的‘公务员”[8]7。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要“积极地参与实际生活,不仅仅是做一个雄辩者,而是要作为建设者、组织者和‘坚持不懈的劝说者”[8]7,才能成为新型的有机知识分子。瞿秋白把知识分子称为“精神的武器”和“思想的工具”,葛兰西也认为有机知识分子是“‘专门从概念上和哲学上研究思想的集团”[8]244。只有当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和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的统一相一致的时候,即知识分子能够解决人民在革命实践中遇到的理论问题,大众才能获得“文化上的稳定性和思想上的有机性质”,知识分子也就和群众组成一个“文化的社会的集团”[8]239。

问题在于意大利几乎没有革命的有机知识分子,“在实践哲学领域内形成的大知识分子,不仅在数量上不是很多,而且和人民缺乏联系,他们并非出身于人民,而是传统的中间阶级的表现”[8]308。因此葛兰西特别强调知识分子要“理解”人民,要感受人民的热情和感情,并能够在历史境遇中解释和证明他们;否则知识分子就只能停留于特权阶层,和人民的关系称为一种官僚关系。葛兰西认为,知识分子要和人民形成“情感联结”,才能创造“政治—历史”[8]330。

瞿秋白和葛蘭西都认为知识分子要对人民群众进行思想启蒙,然而,在某种程度上,知识分子问题在瞿秋白那里被遮蔽了,也就是成为一个次生问题,但是在葛兰西看来,知识分子的历史及其作用是社会主义革命需要解决的一个核心问题。葛兰西认为,革命胜利的前提是在人民中普及新的世界观(即实践哲学),使之成为有组织的统一群体;而如果没有知识分子作“组织者和传播者”,这一任务便不可能完成。也就是说,对葛兰西而言,知识分子在建立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过程中起着关键的作用。

相较于葛兰西过于抽象的理论术语而言,瞿秋白的文化革命思想显然更为具体生动,更具有实践上的可操作性,这也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二人的理论在历史中所遭受的不同命运。葛兰西念念不忘于社会主义革命,他在狱中的思考都是围绕革命策略进行的。20世纪60年代以后,他的文化领导权理论成为英国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论资源,其后又在萨义德、拉克劳、墨菲等人的后殖民理论中大放异彩。然而,“理论旅行”后的文化领导权离葛兰西的“革命内核”也越来越远了,变成一种停留在理论层面的学院式话语。而瞿秋白的思想为毛泽东继承和发展,并且对中国革命文学的建设产生了重大影响,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最终在中国成为现实。

在今天看来,虽然葛兰西和瞿秋白的论述都不免存在片面之处,但他们的理论依然具有现实的启示意义。第一,瞿秋白和葛兰西所说的文化领导权,其本质是意识形态领导权。语言、文学、哲学等文化形式皆具有意识形态属性,要掌握这些领域的话语权,警惕西方意识形态的“软着陆”。第二,推动马克思主义的大众化,与牢牢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具有根本一致性。第三,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葛兰西和瞿秋白都强调建立人民文学、大众文学,要用现实主义题材来创作,用人民群众的语言,表现人民的思想感情,并致力于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这实际上也是社会主义文艺的内在要求。

[参 考 文 献]

[1] 刘康.瞿秋白与葛兰西——未相会的战友[J].读书,1995(10).

[2]刘康.马克思主义与美学[M].李辉,杨建刚,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3]列宁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列宁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6]Perry Anderson.The Antinomies of Antonio Gramsci[M]. NewYork:Verso, 2017.

[7] Antonio Gramsci. Selections from Prison Notebooks[M]. New York: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1.

[8][意]葛兰西.狱中札记[M].曹雷雨,等,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

[9]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0]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1][意]葛兰西.葛兰西文选[M].李鹏程,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12]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3][意]葛兰西.论文学[M].吕同六,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14]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15] Antonio Gramsci. Selections from Cultural Writings[M].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Popularizati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Leadership

——Gramsci and Qu Qiubais Theoretical Counterparts

Yang Jingyun

Abstract:  Qu Qiubai and Gramsci jointly participated in the Fourth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 and their cultural leadership thoughts were influenced by Lenins leadership theory. The two early communist leaders, who belonged to Eastern and Western Marxism individually,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historical role of culture and ideology,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ideological enlightenment in the revolutionary process. Both adhere to the principle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so they showed striking similarities, especially in the “popularization” strategy of establishing proletarian cultural leadership. However, due to the differences in social history and political environment, the cultural theories of them encountered very different fate in later history.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ir cultural leadership theory is helpful to understand the different development trends of East and West Marxism.

Key words: Cultural leadership culture revolution spiritual and moral reform  popular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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