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动物朋友小黑(中)
2020-03-30杨海林
杨海林
爷爷喝了一壶茶,他终于有了一个主意:“村里的吴老头,他可能需要一只猫。”
吴老头是村部的一个门卫,他的值班室只有一间,里面根本没有老鼠感兴趣的东西。
但他可能真的需要一只猫。吴老头是一个孤独的人,每天晚上,他总是一个人睡在值班室,小黑肚子里的念佛声正好可以排解他无边的寂寞。
我对爷爷的建议非常赞同——爷爷和吴老头是好朋友,如果把小黑寄养在那里,我当然可以经常去陪它玩。
就这么办吧。
我抱着小黑刚走到村部门口,奶奶就颠着小脚追了来,她气喘吁吁地说:“它是只病猫吧?”
我抱着小黑愣愣地望着她,猜不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奶奶一把将小黑抱了过去,她心疼地说:“小黑只有茶豆荚那么小,还生着病。”
事实上,奶奶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爷爷那茶喝得就没滋味了,他预感到事情的不妙——这个老奶奶会发飙,关键时候得让着点。
听到院子外传来小黑的叫声,爷爷赶紧迎过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我刚想起来,小黑生着病,要是让粗蹄大爪的吴老头服侍,估计活不长。”
奶奶没接茬,她把小黑放下地,看着它在院子里的几口坛子边一闪就没了影。
奶奶知道这是小黑认生,过会儿它自然就会出来了。
奶奶看了看尴尬地站在一边的爷爷,忽然黑下脸:“你刚才说活不长——说谁呀?乌鸦嘴!”
小黑的母亲本来住在郭桥村的一户人家,这个村子的东边挨着一条省级公路,再往东是大片的农田。因为隔着公路,收下来的庄稼秸秆运输很不方便,大家就把它们码在田头,等干透了,再从公路下面供来往的涵洞里抱回来。
田里有秸秆藏身,还有取之不尽的食物,那里就成了老鼠的天堂。
生下一窩小猫后,小黑的母亲本来每次都会小心地从涵洞来回。可是有一天晚上,它看到好逞强的老鼠们在横穿马路,它也突然心血来潮,想试一试。
当它穿到马路中间的时候,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货车驾驶员影影绰绰地发现了它,在慌乱中打开了远光灯。
强烈的光使小 黑的母亲睁不开眼,它只得蹲下来一动不动。
结果货车“呜——”地从它身上碾了过去。
母亲一死,小黑和弟弟妹妹们没有了东西吃,大家饿得喵喵乱叫。主人被吵得没了章程,狠狠心,把它们远远地扔到了我们村子的二支沟边。
看到主人转身想走,小猫们慌了神,它们大声地叫着,希望他不要扔下它们不管。
可是有什么用呢?在主人把它们放到一个笆斗里背来时,小黑就默默地观察着,它意识到主人是铁了心的,无论怎么哀求都不会起半点作用。小黑向四周看了看,它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果断地带领弟弟妹妹们在附近的芦苇丛里藏了起来。
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大家都饿了几天,怎么说也得先找点吃的。
小黑是老大,没了妈妈,它得想办法替大家找点吃的。
于是,它走出了芦苇丛。
它很快就发现了淤泥里的锅巴鱼。
我们这里传说猫吃锅巴鱼是会聋掉耳朵的。
“作为一只猫,要是聋掉耳朵,它就再也听不到老鼠的声音了。”
“它就没有前途了——我们迟早会回到人家里去,可谁会要一只聋耳朵的猫呢?”
……
弟弟妹妹们的议论没能让小黑产生一丝的犹豫,现在,淤泥曝晒后发出的气味令它一阵阵恶心,它不得不屏住了呼吸。同时,它把小小的尾巴笔直地竖起来,想用这个作为自己的标志,召唤弟弟妹妹们跟着它。
来到沟底,小黑伸出一只前爪,试探着摁面前的淤泥,想找到硬一点的地方,可是呢,那些淤泥表皮有的虽然已经很干燥,可是它的爪子一落上仍然“噗”地陷下去。
试了半天,小黑失去了耐心,它干脆“扑通”一声跳进了淤泥里。
锅巴鱼本来就因为缺少了水而急得团团转,现在又出现一个大家伙,它们一个个急速地扭动着身体,像箭一样射向四周。
“快来吃呀,如果我们被饿死,就连聋耳朵的猫都做不了啦。”
小黑大声呼唤着岸上的弟弟妹妹,但它自己一动也不敢动——它的身子随时会陷下去。
老五这些天一直受到小黑的关照,它最相信小黑,另外,它可能也确实忍受不了难挨的饥饿。
它竖起小小的尾巴,一边向小黑表示感谢,一边蹒跚着走下坡来。
有了老五带头,其他的弟弟妹妹也不再犹豫,大家都扑了下来。
……
我奶奶用淡盐水给小黑洗去了眼屎,又从菜园里拔来一棵草药拧成汁拌在鱼汤里,小黑闷声不响地喝了一碟子鱼汤,又躲到坛子后面去了。
看我在一边待着不走,奶奶告诉我,小黑可能是陷到淤泥里后才上火的,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治疗的效果好,估计很快就会好起来。
时间不长,小黑从坛子后面走出来,我仔细一看,它的眼睛果然不再生出新的眼屎。
我估计它肯定能看见东西了,试着去逗它,可它根本不看我一眼。
它现在像一个打足了气的皮球,因为吃饱了,身体比原来大了许多,毛就显得稀疏,我看得到它肚子上毛下面粉色的皮肤。
白天,爸爸妈妈为了监督我午休,允许我在他们的床上午睡,实际上,我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我抱起小黑,把它放进我的房间,希望它能陪我玩一会儿。
可它总是趁我不备,竖着尾巴往门口溜。
没良心的家伙,我瞪了它一眼,狠狠地关上门。
小黑望着我,嘴里“喵喵”地叫着,好像在乞求什么。我没有理它,爬到床上呼呼大睡。
我的样子可能令小黑很失望,一会儿,它发出了恼怒的低吼,尖厉的爪子疯狂地扒着门缝。
我的房间和爷爷的房间挨在一起,爷爷本来瞌睡就少,现在,小黑折腾得他更是辗转难眠。
最后,他想了想,反正睡不着,不如去粮囤边碰碰运气。
老鼠们早被小黑吓破了胆,我爷爷守了近一个时辰,它们连面都没露一下。
这可是爷爷捕鼠生涯中最失败的一次呀,爷爷悄悄打开我房间的门,朝小黑敬了个礼:“一山不容二虎,拜托你快点走吧。”
小黑愣了那么一两秒——甚至就这一两秒,它也没有停下脚步。
它跳上了门槛,无声无息地扑向了外面的黑暗。
小黑来到了弟弟妹妹们待的二支沟边。
锅巴鱼能使猫聋耳朵只是个传说,但它们皮糙肉厚,不容易消化。
小黑的兄弟姐妹还没到断奶的年龄,它们的肠胃消化功能还很差,所以虽然过了几天,但它们吃下去的锅巴鱼还没有被完全分解,而且,它们肚子里剩下的锅巴魚由于有了胃液的浸泡,开始膨胀了。
现在,弟弟妹妹们的肚子都快要被撑破了。
看到大家一个个都在河滩上打滚,小黑心如刀绞。
是它害了大家呀。
夜风拂过它的脸庞,像妈妈温暖的舌头。
妈妈,你在哪里?
一想到妈妈,小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这样的一幕:每个阴雨天,妈妈的胃就会一阵阵地不舒服。
它就会去沟边吞食鱼腥草,让鱼腥草的气味刺激自己,吐出食物。
想到这个细节,小黑一下子豁然开朗。
它采来鱼腥草供大家食用,“哇——”二妹最早吐出了已经烂乎乎的锅巴鱼。
“二妹,你再去河边喝点水。”
忙活了半天,现在,除了老五,大家都转危为安了。
老五其实也吐了不少,它现在想排泄,可是却怎么也排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小黑让老五躺下,伸出舌头去舔老五的屁股,不一会儿,老五排出一泡臭烘烘的粪便后,身体一下子轻松起来,它“喵喵”地叫了几声,迅速和其他三只小猫挤到了一起。
小黑愣了一下,抬起一只前爪,想碰碰这个小家伙。
“你干吗?”老五扭过身,一脸凶凶的样子。
小黑一愣,意识到让大家吃锅巴鱼是个不小的错。
可是这能怪它吗?
小黑“喵喵”叫着继续向前走去,“呼啦”一下子,弟弟妹妹都躲进了芦苇丛。
小黑也想跟过去,在接近第一棵芦苇时,它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尿骚味。
野生的哺乳动物都有用尿液标示领地的习惯,很多猫类已经变成家养动物,一般情况下,它们几乎想不起来运用这种方法。
小黑使劲地嗅了一口。
新鲜的尿液里暗含着一种强烈的警告:再过来就对你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