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抗战时期英美小说在重庆的译介出版
2020-03-30张书勉
张书勉
[摘要]抗战时期的重庆,英美小说译介活动的繁荣主要体现在译介小说数量庞大、质量较高、泛政治化倾向较为鲜明。译者与出版者的社会责任感,民众对英美小说中反抗压迫、争取自由等主题的接受与需求,以及国统区推行严苛的文化审查制度等,则成为助推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活动活跃的根源。重庆在抗战时期译介英美小说的活动中,取得了显著的社会功效,译介业绩相当丰厚,各出版机构分工合作较好,但也存在译介小说的择取不均衡等缺憾。
[关 键 词]抗战时期;重庆;英美小说;译介出版
重庆在抗日战争时期被定为陪都后,成为战时国统区的中心城市。随着重慶地位的迅速崛起,我国一度受挫的外国文学译介出版活动在此得到恢复与发展,尤其在英美小说的译介出版方面,更是取得了斐然的成绩。
一、抗战时期重庆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活动的主要表现
首先,大量英美小说得到了译介出版的机会。据《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翻译文学卷》的不完全统计,从1941年至1945年,在重庆出版的英美小说译作就达51部,在大后方出版的英美小说的占比已超过60%。①在当时大后方主要翻译的外国诗歌、散文、小说和戏剧等四种文体中,在重庆出版翻译的英美小说数量,无论是绝对数量,还是相对所占的百分比,都名列前茅。抗战时期,重庆成为我国报刊的出版中心,仅文学期刊就达50种,②许多文学期刊多刊发译介的英美小说。据相关研究,重庆抗战时期期刊刊登的美国小说达34篇。③
其次,总体质量较高。诺贝尔文学奖英美得主及颇具实力的英美作家的小说,如美国作家海明威、斯坦贝克的小说多有译介,而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的《苹果树》、美国作家赛珍珠的《滇缅公路的故事》等小说也均有中译本。抗战时期,一些翻译家为避战乱,颠沛流离于大后方,在很大程度上充实了大后方的翻译队伍,为英美小说高质量的译介奠定了坚实的人才基础。据相关研究,抗战时期在重庆生活、翻译、刊发译作的翻译家已逾300人。④许多翻译者虽名不见经传,但其翻译成果还是值得肯定的。而有些翻译者,则因主要在译介英美小说等方面成就卓著而成为著名的翻译大家,如冯亦代翻译了众多当代美国作家的小说,主要包括海明威的《蝴蝶与坦克》等。⑤另外,一些出版机构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在由大都市向内地、大西南的迁徙中,始终秉承精英主导姿态,坚守文学的审美特质,克服经营中资金紧张、纸张匮乏等重重困难,在确保翻译的英美小说的高质量出版上功不可没。例如,商务印书馆在重庆再版了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⑥
另外,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活动中泛政治化倾向鲜明。重庆成为当时国统区的政治文化中心后,为政治服务,即为我国抗战的政治、政策代言,就成为重庆文学的第一要务。在对外国文学作品的选择翻译时,社会功用性亦成为一项极其重要的标准。这就决定了在择取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方面,关注战争、社会等题材,如美国作家萨洛扬、海明威、德莱塞等人的小说备受青睐,大行其道;而与社会现实生活略显疏离的英国当代小说的译介出版,则相对显得有些冷清。前述抗战时期重庆期刊在刊发英美小说方面的贡献自不待言,重庆数量众多的出版社与印刷厂,则为译介的各类英美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提供了付梓面世的平台。于是,海明威反映战争的小说《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在此被译为中文,萨洛扬以战争为背景的小说《人类的喜剧》在此面世,杰克·伦敦反映美国现实生活的小说《马丁·伊登》在此出版,富于社会批判精神的英国作家狄更斯的经典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亦在此复译。
二、译介出版活动的根源
抗战时期重庆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活跃的局面,是多种因素共同助力形成的。翻译者与出版机构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为了自身生存而不懈努力等,构成了主要原因;英美小说中所蕴含的反抗压迫、争取自由等主题,成为国内尤其是重庆读者所渴求的精神食粮,则为另一重要因素。而当时国民政府的文化审查可谓严苛,这又推动了英美小说的译介活动。
当时,英国、美国与中国是反法西斯阵营中的盟友。译介出版英美两国中反抗外来入侵、争取民族独立与自由等主题的小说,颇能激发国人抗击日本侵略的斗志,也尽显文化工作者的爱国情怀。抗战时期,国民党统治的大后方民不聊生,通货膨胀严重,1941年以后,物价更是飞速上涨。例如,桂林的米价,在1942年秋至1943年春的半年中,竟上涨了惊人的300%。①这给大后方文人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压力。重庆也不例外,在此生活的很多文人仅能维持较低的生活水平。迫于生计,翻译者多把译介英美小说视为补充生活来源的手段。同样,出版机构面对困境,有时也把英美小说译介出版作为占领市场的利器。例如,在重庆的商务印书馆多次初版、再版英美小说如《呼啸山庄》等,对破解自身商业生存的困境多有助益。②
抗战时期的重庆文学活动是在“保家卫国、粉碎日寇”的总纲领下进行的。这虽使之很快成为抗战文学的主流,但重庆文学过于浓重的战时性特质,却难免带有明显局限性的缺憾,即重庆本土文学作品缺少世界名著式的精品佳作。③而优秀外国文学作品的译介出版恰可填补这方面的空白。许多与战争相关的英美小说因能激励我国民众抗战而成为译界的首选。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斯坦贝克的《月落》,萨洛扬的《人类的喜剧》等有关战争题材的小说,有助于鼓舞我国军民的抗战士气,较契合当时我国抗战的文化语境。一些作品,如《月落》在重庆等地多次译介出版,就充分说明这些小说已成为我国民众英勇抗日的精神武器。另外,英美文学中反映民众苦难与社会现实的小说,如斯坦贝克的《愤怒的葡萄》、德莱塞的《美国的悲剧》;反映美国外来移民生活的小说,如萨洛扬的《白马的夏天》;反映民众情感生活的小说,如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霍桑的《红字》;反映社会百态的侦探小说,如普利斯特利的《黑城谍窟》等,诸如此类全方位反映英美社会生活的小说在重庆的译介出版,都说明抗战中的我国民众迫切需要多元化的精神食粮。
抗战时期的国民政府对文艺创作奉行严苛管控的政策。许多进步文化人士因此受到限制、打压甚至迫害。而翻译作品通常容易获得当局审查机关的通过。这就迫使相当一部分作家放弃创作,改译外国文学作品,另谋生路。邹绿芷即是显例。他早年从事文学创作,1941年才开始外国文学的译介工作,曾翻译狄更斯的小说集《黄昏的故事》。该小说集于1944年由重庆自强出版社付梓面世。
三、抗战时期重庆英美小说译介出版活动的成就与不足
首先,译介的英美小说的社会功用效能显著。一方面,这坚定了我国民众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信心,使民众勇敢地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中去,颇利于抗战取得最终胜利。另一方面,译介出版的英美小说也为我国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参照。《红字》中的象征手法、《马丁·伊登》中的心理描写等都成为我国作家借鉴学习的范本;而译者在译介过程中,于潜移默化中也对原著有所吸纳、整合,从而提升了抗战文学的创作水准。
其次,英美小说译介的业绩相当丰厚。其一,较为广泛的译介范围,使英美有影响力的小说家的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译介,不少英美作家的专集也得到了不定期刊发。例如,重庆的《时与潮文艺》于1943年刊出《美国当代小说专号》。④这就为译介的英美小说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其二,节译既介绍了作品,又利于快速传播,不失为一种很具可操作性的译介方式。《马丁·伊登》《愤怒的葡萄》在抗战时期的重庆均有节译本出版。其三,英美小说的译介者注重翻译的时效性,关注英美文学的动向,力求小说的译介活动与英美文坛保持同步。例如,《时与潮文艺》于1943年刊出了英国作家毛姆的最新小说《不愿做奴隶的人》。另外,抗战时期重庆的出版业甚为发达,如1943年重庆的印刷厂、期刊数量在全国的占比均超过30%⑤,这就为译介的英美小说的顺利出版提供了坚实的平台。不仅如此,出版社与报刊社还分工明确,前者以出版长篇小说为主,后者多刊发中、短篇小说。例如,抗战时期《时与潮文艺》共刊载英国翻译小说26篇,全为中、短篇小说。⑥当然,对于一些重要译作,文艺期刊则可凭借出版周期短及连载的优势,使之尽快与读者见面。例如,长篇小说《人类的喜剧》译出后,先在桂林的《半月文萃》上连载,后在重庆由文光書店以单行本出版⑦。
但受多种因素影响,重庆对英美小说的译介也存在选择不均衡、部分质量不高、无计划性等缺憾。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注释:
①贾植芳等:《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翻译文学卷》,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年版,第223—286页。
②郝明工:《试析陪都重庆的文学期刊》,《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第9页。
③蒋睿:《抗战时期重庆美国小说翻译研究》,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6—7页。
④余金燕:《从翻译操纵理论看重庆抗战时期文学翻译》,《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5年第9期,第98页。
⑤谢天振、查明建:《中国现代翻译文学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05页。
⑥陈传芝:《抗战时期商务印书馆的外国文学译作出版》,《编辑之友》2010年第9期,第110页。
注释:
①袁斌业:《桂林抗战文化城的翻译活动》,《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第138页。
②陈传芝:《抗战时期商务印书馆的外国文学译作出版》,《编辑之友》2010年第9期,第112页。
③靳明全:《抗战时期重庆文学的战时性》,《文学评论》2002年第4期,第78页。
④王建开:《五四以来我国英美文学作品译介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53-154页。
⑤郭枫、赵婷:《抗战时期重庆作家的生存状态》,《重庆社会科学》2010年第10期,第109页。
⑥徐惊奇:《战时重庆〈时与潮文艺〉对英国文学的译介》,《宜宾学院学报》2008年第5期,第68页。
⑦蒋睿:《抗战时期重庆美国小说翻译研究》,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