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道德裸奔”

刘辉

一夜之间被“薅”到关店

果小云店发布的声明

“羊毛党”现象引起网络舆论的广泛关注，起因是不久前的一起“销售事故”。果小云旗舰店由小布和他的叔叔打理。小布负责网店的运营，叔叔负责采摘发货。店里只有一款产品——现摘现发的四川产新鲜脐橙。2019年“双十一”期间，果小云旗舰店标出活动价促销，却因操作失当，险被羊毛党“薅”至关门。

据B站（bilibili视频网站）网友“小帅喵萌萌哒”爆料，B站一位拥有近60万粉丝的UP主（在视频网站、论坛等上传视频、音频文件的人）“路人A-”，发现果小云旗舰店误将“26元4500克”设置成“26元4500斤”，于是带领旗下十几个“羊毛党”群，一晚上下了总额近700万元的订单，其中有的个体“羊毛党”一个人就下了60多单。

次日，店主小布发现失误，立刻在店铺首页道歉：“给您跪下了！由于我对店铺操作失误，导致一晚上被拍下几万张订单，发不了货，涉及700万元金额。一夜之间发生这个事情，我真的接受不了。”在道歉信中，小布表示开店的钱是叔侄两人凑的，希望网友能够申请退款，不要投诉，“给我和叔叔留一条生路”。

但是，“路人A-”在自己的“羊毛党”群中表示：“没啥好说的，各凭本事。”随即，他晒出了投诉截图和获得的432元赔付保证金。在他的号召下，不少个体“羊毛党”以“购买26元4500斤水果却不发货”为由，投诉果小云旗舰店虚假宣传。店铺10万元的赔付保证金瞬间清零，被直接关闭。

事实上，这不是“路人A-”第一次“薅”垮网店。在他发布的800多个视频中，有不少都是关于如何“薅羊毛”的“教学视频”，找漏洞、下单再投诉索赔是他的惯用伎俩。他最火爆的“薅羊毛”视频点击量超过百万，视频显示，他没花一分钱，就兑换到了61个麦当劳汉堡。

有网友爆料被“路人A-”的“羊毛党”群搞垮的另外两家店铺。一家是美特斯邦威广仁专卖店，店家因活动设置错误，显示“羽绒服仅售49元”，结果有近5000件被售出。店长私信消费者称：“公司亏损100多万元，我这边承担不起巨额罚款，希望您能申请退款，体谅我这个在异乡打工的苦命人。”但退款者寥寥。

另一家是意大狐旗舰店，由于活动操作失误，该店的6款运动鞋标价仅128元，结果被拍下1万多单。店家发布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再见了，感谢。我们束手无策，我们无能为力了……我跟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打算去工作维持家里的生计……我们极力想挽回损失，但终究抵不过‘羊毛大军的力量。”随后，店内所有商品下架，店铺濒临倒闭。

“羊毛党”顺势而为

“薅羊毛”基本上分为“高端”和“低端”两种。“高端”的是从技术上着手，开发相应的设备和程序，通过电商平台或商家的价格调整及优惠措施获利。这属于违法行为，执法机关的规范和打击力度正在加大，“羊毛党”的活动空间也在不断缩小;“低端”的主要是利用电商平台和商家的一些漏洞，例如定价失误，来换取超低价商品，或者索要赔偿。“羊毛党”认为，这类操作只是顺势而为，虽然不合情，但合理，因此才有“各凭本事”的辩解。一个组织严密的“薅羊毛”群的群主，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集全网信息，寻找电商平台和商家的漏洞，然后推送给所有群友，“有钱大家赚”。每个群中每天有上百条线索。在理想状态下，“羊毛党”的收入十分可观。

事实上，这种操作放大了人性的恶，形同一场“道德裸奔”。“羊毛党”明知店家操作失误，不是朝着商品去，而是想造成商家发不出货，赚取商家的保证金。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类似的事情，虽然不一定违法，但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去做。商家失误在先，付之一笑是一种态度，恶意下单又是一种态度，这也是善意和恶意的区别。也许法律管不到，但从道德上来讲，存在着清晰的分界线。“羊毛党”用集体表演的方式，告诉了人们什么叫作乘人之危和落井下石。

商家的“有心之失”

回过头来再看受害的商家，其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标价失误难道真的只是无心之失吗？

脐橙不比茶叶，后者以克为计量单位标价合乎常理，而前者应该以公斤或斤为计量单位来标价才合理。可是商家为什么要用4500克来代替9斤？这可以说是“有心之失”——在这个“眼球经济”为王的时代，“4500克”明显比“9斤”更抓眼球。消费者一看到“26元4500克”的标价，立刻就会有一种“促销力度好大，真划算”的感觉。虽然消费者稍稍冷静一下，经过简单换算就会发现，这样的促销价也不过如此，但商家仍然成功地吸引到了消费者的注意，目的已经达到。

如今在各大电商平台成千上万的店铺中，类似这种“看上去很美”的标价方式和促销宣传策略多如牛毛，其中有一些已经涉嫌违法。

在一起案例中，消费者在某电商平台的一家店铺购买了1部手机，支付价款4950元。根据他提供的涉案商品交易快照和其与客服的聊天记录，该商品原价显示为9999元。但是，消费者支付货款后发现，该商家从未以9999元的价格销售过涉案的产品。消费者由此认为，店家涉嫌价格欺诈，遂诉至法院，要求商家退还货款，并支付三倍于货款的赔偿金。

法院经审理认为：根据《禁止价格欺诈行为的规定》以及《关于〈禁止价格欺诈行为的规定〉有关条款解释意见的通知》等规定，虚构原价、虚假优惠折价，诱骗他人购买的，属价格欺诈行为。其中“原价”是指经营者在本次促销活动前7日内在本交易场所成交、有交易票据的最低交易价格;如果前7日内没有交易，以本次促销活动前最后一次交易的价格作为原价。案件中，商家不能提供证据证明涉案商品在本次促销活动前7日内以“9999元”的价格进行销售，故其将该价格解释为原价已构成价格欺诈，应对原告承担赔偿责任。

互联网交易平台快速发展的同时，交易行为需要更加理性。虚构原价、夸大降价促销力度等行为，无论是否违法，都是违背公平竞争和公平交易的市场原则的。在相关机构加大监管力度的同时，电商平台也应制定相应的行业规范，对商家各种吸引消费者的宣传手段和宣传活动进行规制。

规范标价  诚信经营

果小云事件最终的结果还是令人欣慰的，无论是绝大多数网友的反应，还是电商平台的处理方式，都体现出满满的善意。

面对网友铺天盖地的批评，“路人A-”终于发帖表示愿意承担受害店家重开店铺的费用。B站也宣布，将封禁涉事UP主的站内账号，直至妥善处理本次事件为止，并表示将监督其向店家郑重道歉，同时协助其配合電商处理此事。

果小云旗舰店挂出公告称：“经过多日与客户的协商，很多客户对此表示理解，愿意作退款处理，再加上平台的帮助，这些都坚定了果小云踏实做事、诚信经营的决心。”经历“薅羊毛”事件后，这家网上水果店的人气大涨。在这起“事故”之前，该店铺的关注量不足1000人，但现在其粉丝数已经超过7万人，并且还在增加。“来自全国各地的热心网友给了果小云支持和鼓励……以后我们会正常运营，细致检查产品的属性，规范标价，避免再次出现此类情况。”店主小布在店铺首页发文感谢网友。

在这起事件中，“羊毛党”自始至终都是舆论指责的对象。即便商家是“有心之失”，也不意味着“羊毛党”就可以突破道德底线去“顺势而为”。

相对于互联网数量庞大的用户群体来说，“羊毛党”毕竟属于少数。对于他们的行为，加强必要的宣传和引导非常重要。

“羊毛党”在频繁活动的过程中，其自身权益也面临诸多风险。首先，“羊毛党”的行为缺乏道德正当性，有的在法律上也值得探讨，具有违反法律法规的潜在风险;其次，在“羊毛党”这一群体中，真正能够挣到可观收益的只是部分领头的人，即“羊头”，很多“羊毛党”都是被拉进群里的，能不能挣到钱，能挣多少钱都是未知数;最后，这毕竟不是一个正规行业。有些个体“羊毛党”甚至发现，他们所加入的“羊毛党”群本身就是陷阱，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羊头”的获利工具，甚至自己也被“薅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