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研究

蒋伟华

【摘要】建筑装饰与经济基础、社会文化、地域风俗、民族密切相关。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湖南民居建筑呈现出多样性，建筑装饰也纷繁复杂，体现在装饰的部位、纹样、手法各不相同。本文通过对湖南的国家级和省级历史文化名村与传统民居建筑装饰有关的田野考察，研究装饰的地区分布、建筑相关信息、建造者经济状况、建筑内外部各构件的装饰、纹样的人文内涵，总结出湖南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简练、古拙、写意的特点与艺术魅力。

【关键词】湖南；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特征

传统乡土民居是我国古代建筑中民间的居住建筑，是古代民间建筑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时间上来说，是传统的，它形成于封建家长制社会时代及手工业农牧业时代，而非现代民居。从使用功能来说，有别于宗法建筑、交通类建筑以及社会公益建筑。因而，祠堂不在本论文研究范围之内。建筑装饰是狭义上的装饰，指为了美化建筑而采用装饰材料或装饰手法对建筑物的内外表面及空间进行的各种处理过程。湖南传统民居建筑装饰主要通过对国家级和省级历史文化名村（国家级25个，省级21个村）的传统民居装饰的考察与研究，来总结其装饰的艺术特征。

一、湖南传统民居装饰的基本概况

湖南传统民居的分布与历史文化名村的分布是一致的。国家级的历史文化名村主要分布于湘西、湘南、湘东，呈“马蹄型”状，这与湖南山区的分布基本一致。湖南省级的历史文化名村主要分布于郴州、怀化、娄底，呈两条平行线状分布。从目前留存的民居来看，建筑装饰集中而又保存完整的民居，主要为村庄一些大户人家的住宅和宗族祠堂，建筑规模较大，为多进式群体院落，大都背山面水，群山环抱，处于风水较好的地段。而大部分普通民居建筑，则规模较小，多为“一明两暗三开间”式格局，建筑装饰比较朴素，只有在门、窗等少数区域有简单的装饰。而少数民族民居建筑，多为干栏式民居，主要分布于湘西的山区，装饰则更加简单。现存的湖南传统民居，除了少量建于明代和清中叶之前，绝大多数是清中和民国时期建造。大多为汉族建筑，砖结构或砖木结构。湖南传统民居按照使用的材料主要有木雕、石雕、灰塑、彩绘、墨绘等常用的装饰类型，其中又以木雕、石雕的运用最为广泛。

二、民居的类型与民居的装饰区域

湖南各地形区居住的地理气候条件和各民族的生活方式的差异，使得各地民居建筑的样式和风格也各不相同。湖南境内民居类型主要有湘赣民系民居（可分为“一字型”“合院型”两种类型）、窨子屋、全木结构民居、干栏式民居。其他还有部分石木结构及土石结构的建筑，装饰简朴。民居建筑装饰重要目的之一是为了显示主人的地位与财富，因而装饰大都分布于建筑的公共区域。按照装饰区域的公开性分为公共区域装饰与半公共区域装饰。公共区域装饰，是指建筑外围公共空间的装饰，包括门楼、门罩、门簪、门槛、门墩石、泰山石、墀头、博风、车水堵、屋脊、外窗、窗套、外墙壁、屋檐排水口、山花、悬鱼等。半公共区域装饰是民居内部公共空间的装饰，包括天井、堂屋、走廊过道、照壁、屋顶构架、挂落、雀替、内窗、隔扇、木栏杆等。

三、传统民居建造者的经济状况

传统民居建筑装饰与建造者的经济水平密切相关，只有经济实力雄厚的建造者才在建筑装饰上大做文章。《大学》说：“富润屋。”资财充足的人喜欢把自己的房子装饰得华丽而体面，他们一般是当地的大地主、商贾或官宦人家。辰溪县五宝田村主要民居的建造者肖氏为辰溪巨富；永州坦田村岁月楼的建造者何贤寿是富甲一方的棉花商人。永興县板梁村是古金陵县驿道上的一个重要集镇，先民经商崇文，为官者数百人之多，装饰极为精彩的两个院落分别为清代三品官员刘绍苏、刘绍连的建居。

在古代，通过耕读考取功名是穷苦家庭改变经济状况的主要途径。仕人告老还乡后，将钱财投向住房，甚至祠堂、学校等建筑的修建，因而建筑装饰豪华的民居大多为官宦背景。而对于经济条件差的百姓来说，住房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起居功能，装饰成为一件耗费财产而不得以舍弃的工程。因而传统民居装饰是有钱人的装饰，而非普通老百姓的装饰。

四、湖南民居装饰的主要纹样及人文解读

湖南的装饰纹样当中，花草植物纹样与动物纹样使用频率最多，占所有题材的八成以上。一些次要区域和重点区域外围的次要图案多使用卷草纹，浅浮雕制作，分布面积大，使用频率高。有些主图案也会使用花草纹样，一般是高浮雕或透雕。动物纹样一般作为突出的主纹样使用，使用频率较多，如麒麟、龙、凤等。人物纹样在湖南的装饰中是相对较少的，尤其大型的故事性装饰很少，一般同一画面中不会超过四个人物，场面较小。其他的几何纹样、抽象纹样、静物纹样也有少量使用。

建筑装饰和其他人造物一样，它们都是某一特定社会的文化载体。装饰艺术是地域环境、经济体制、宗教伦理、文化思想、民族风俗等各种因素交错影响的结果。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儒学、道学、佛学思想始终统治着当时社会，因而装饰纹样具有比较固定寓意，这种建筑装饰文化的共性同样存在于湖南。

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的规模、范围、材料、题材、内容和方式一般由传统民居的建造者决定，传统民居装饰的这些要素也就反映了装饰建造者的文化和审美。因而，传统民居装饰反映了地主阶级、商贩、官宦的装饰文化和审美意蕴。题材与内容最能反映装饰的文化内涵，主要有以下五类。一是对吉祥、喜庆、平安、多子、长寿的追求：所谓“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用龙、凤、狮子、喜鹊、喜上眉梢、盘长、天马等表达吉祥如意，用八宝、太极、门神、鳌鱼祈求平安免灾，用麒麟送子、石榴、老鼠、鱼等表达多子多福，用寿星、寿字纹、龟、鹤、桃、松表达长寿。二是对钱财富贵的追求：用鹿、摇钱树、天官赐福、牡丹、蝙蝠表达富贵。三是对官位的追求：用平升三级、鱼跃龙门、马上封侯、五子登科等表达期待。四是社会教化的表达：桃园三结义等历史人物、戏曲人物、渔樵耕读。五是其他追求：用卷草、莲、兰、岁寒三友松竹梅表达清廉恬静。

五、湖南传统民居装饰纹样的造型特征与艺术魅力

湖南传统民居装饰艺术特色和美学意蕴根植于传统文化和审美习惯之中。湖湘文化是地域性文化，它历经先秦湘楚文化的孕育，宋明中原文化等的洗练之后，逐渐形成了湖湘文化。湖湘文化是一种与时俱进、不断创新的文化，既拥有中原文化的顽强坚毅和现实价值取向，又有南方文化的灵性飘逸与浪漫激情的双重品性。湖湘文化对湖南民居装饰的渗透，逐渐形成了湖南传统民居装饰自己的特点。以其简练、古拙、写意的形式与风格显立于中国民间艺术之林。湖南传统民居装饰的特点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装饰适度、简洁，重点突出

湖南传统民居装饰总的来说是简洁的。从装饰区域的面积、精细程度上来说，相比祠堂要简朴得多，同样的私家大院，远不及山西民居的豪华，也不及安徽民居的繁复。装饰从来都是重金打造的结果，在古代，湖南经济相对落后，传统民居装饰的资金投入自然比不了这些比较发达的地区。不过湖南传统民居装饰也有自己特色，从装饰在各区域的分布来说，显得简练而疏朗，装饰强调实用性，弃繁就简、主次分明。装饰是一个整体的概念，不是局部的堆砌，要考虑各部分面积的搭配、处理方式的分配，让装饰形成一定的节奏感。湖南的装饰在各区域中分布不是很满，装饰适度，也很少有炫技的成分。装饰重点突出，有主有次，有显有隐，有简有繁，手法各有区分。主要侧重于建筑的大门区域、天井周边等公共、半公共区域的装饰，在建筑的主要节点与构造上做文章，绝不平均对待。视觉中心区域、光线良好的区域作为装饰重点。譬如大门区域的装饰，侧重匾额或者门罩、门上槛或者门簪、门槛和门墩，三个位置从上到下分布，有疏密、面积等对比，形成节奏感。隔扇的装饰侧重眉板、中心盘和胸板的装饰，裙板、窗棂等其他区域使用浅浮雕或者不装饰的方式，不至于到处装饰，眼花缭乱。一些不显眼的区域没有装饰，给视觉以轻松感，因而使整个空间感觉疏朗而简练。

（二）构思巧妙，构图简洁，寓意深刻

湖南民居装饰在构思上十分巧妙，对于一些题材的表达，往往会选取尽可能少而又最能表意的事物来进行构思，无关的事物一律去掉，形成简洁的画面。陂副村有一石雕“麒麟吐玉书”，在民间风俗中，麒为雄，麟为雌，麒麟是送子的瑞兽，寓意早生贵子。图形中只运用了三种物体进行表达，麒麟、祥云、玉书，麒麟一大一小，一上一下，缓缓降临，两相呼应，口吐玉书，祥云环绕，寓意明确深刻。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图中树与荷花表达了基本的故事场景，蚌、鹬、渔翁三者的位置与动作关系表意极其明确。“衣锦还乡”也是湖南常见题材，官人骑马，伺从手持华盖，足以表达题意。另外，“鱼跃龙门”的题材经常会出现在隔扇、门簪、天花、门墩等物件上，尽管雕刻载体的形状与大小不一，构图会有一定区别，但含义却一目了然。在装饰的构图上，物体大多平面并置，强调物体的动态，关注形体大的穿插呼应。在雕刻手法上，尽量选择浮雕而不是透雕、镂空雕，尽量减少景物的层次，一般为两个层次，不追求满幅刻画，力求主形明确突出，基本均衡即可，其他弱化，空处用浅浮雕刻画。因而，湖南的装饰显得十分简洁大气。湖南民居装饰从题材的选取到立意构思，到构图表达上明显反映出浪漫的湖湘文化，工匠在创作时能够大胆地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运用熟练的造型技巧，简洁而直接地雕刻出自己想要表现的事物，准确地利用题材表达出自己的观念、理想、追求与情趣。

（三）线造型与体造型相结合，体态饱满而有张力

线造型是我国传统艺术的精华，在湖南傳统民居装饰中发挥了巨大的魅力。尤其在浅浮雕中特别突出，饱满而有力量的线条非常简洁地表达出了物体的特征，线条快捷而又直接，一气呵成。在高浮雕中，则把线造型与体造型相结合，在物体的大形体与动态雕刻基本完成的状态下，辅以线条刻画，不拘泥于局部的真实，使整个造型十分饱满，充满力度、耐人寻味。线造型的特色在石雕的表现中十分突出，在一些有难度的雕刻题材的表达中也很明显，而在一些传统普遍的装饰纹样中则不明显，因而装饰的特色源于题材的新颖与难度的提高。

（四）意象造型，简练朴拙

湖南传统民居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意象造型，写意性突出。放弃客观写实的表现手法，不着意雕刻物体的细节，也不拘泥于物体各部位的长短比例，不过多还原物体客观的空间关系，不作过多圆滑细腻的修饰，次要物体平面化、抽象化。强化物体大的动态与基本特征，力求以神取胜，以韵见长，以味引人，追求造型简洁生动，突出写意性，追求各种材料本身的造型语言，手法直接、快捷。装饰的构思、构图、造型尽可能简练，减去过多的内容与刻画，降低难度，花更多的时间用于整体效果的追求，达到“大巧若拙”耐人寻味的境界。装饰简洁质朴、洗练明快的特色，充分体现了湖湘工匠的智慧与才情。

结语

湖南传统民居在湖南传统民居装饰所体现的简练、古拙、写意的形式与风格，显示了民居装饰的巨大魅力，丰富了中国民居建筑装饰体系。装饰艺术的背后反映的是湖南工匠们的智慧与才华。民间工匠是民居装饰的手工制造者，工匠从技艺这一层面上反映装饰的风格、艺术水准和审美意蕴。工匠在民居装饰中承担了多元化的角色，他们不仅是设计者与制作者，也是建筑装饰技艺的传承者、创新者和传播者，同时还是装饰技术经验及规则的归纳提炼者及调试者。工匠是建筑装饰的创作主体，在湖南地区装饰营造体系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民居装饰在其创造性的构思和自由的灵性发挥中获得了持久的生命力。

注释：

*该论文为湖南省教育厅课题“人类学视野下的湖南传统乡土建筑装饰艺术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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