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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尔·科威尔生态批判思想的比较特色

2020-03-25白秉镯

学理论·下 2020年12期

白秉镯

摘 要:乔尔·科威尔的生态批判思想极具特色。对比以威廉·莱斯和本·阿格尔為代表的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科威尔为资本主义社会生态批判提供了一个资本视角。对比詹姆斯·奥康纳,尽管二者同属“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但科威尔更关注精神的和主观的方面,对自然哲学和存在论也有着更多的理解。对比约翰·福斯特,二者存在理论争鸣与“个人恩怨”,但都对分析和解决生态危机贡献了智慧力量。

关键词:乔尔·科威尔;生态批判;比较特色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0)12-0032-03

乔尔·科威尔是西方生态社会主义的核心代表,其生态批判思想在生态社会主义流派中颇具代表性。莱斯、阿格尔、奥康纳和福斯特是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典型代表。通过对比科威尔与莱斯、阿格尔、奥康纳和福斯特等人的相关思想,可以透视科威尔生态批判的比较特色,进而审视科威尔对于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贡献。

一、科威尔与威廉·莱斯和本·阿格尔

科威尔与以莱斯和阿格尔为代表的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显著不同在于他聚焦资本展开生态批判,为资本主义社会生态批判提供了一个新视角。

莱斯和阿格尔是公认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代表。莱斯是马尔库塞的学生,早期跟随法兰克福学派,后转向现实问题研究,他的主要贡献是奠定了以生态危机理论为重心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阿格尔是莱斯理论的支持者,他首次提出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这一概念,认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最新发展阶段,且构建了较为完备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和较为系统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

莱斯认为,自然概念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最重要的范畴之一,体现在马克思所有时期的著作之中;马克思的“人对自然的理论和实践关系”思想包含了人和自然的辩证法:一方面,人是一种自然存在物,他的劳动能力只是自然能力的展现;另一方面,人不断地通过改造自然界来满足自己的需要。自然成了全部人类活动的“应用场所”,劳动过程的基础,人在劳动中改造自然也改变自身。在莱斯看来,马克思理论认为资本主义条件下人和自然的相互作用是出于对利益冲突的强迫回应,而不是自发进行的,人们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而同自然展开斗争,但这是在一种规定的方式下进行的,即在雇佣劳动的条件下,区别于其他的生产方式。纵观历史,人类统治自然的水平都表征着人类所能达到的发展阶段,人们可以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实现自身的自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莱斯进而指出,尽管马克思的研究结论包含了深刻的见解,但是,这些观点不适合作为今天讨论的出发点,原因在于后来的历史发展并未发生他们所预示的重大转变。“马克思和恩格斯无法预料在理性的控制下引起人与自然物质相互转换的某种全球统一社会秩序形成的可能结构。他们无法预见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已成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残酷斗争的重要工具,或者说社会主义内部的‘社会化过程会因来自资本主义社会的强大军队和意识形态压力的影响而扭曲。”[1]76所以有必要对马克思的理论进行修改和完善,重新评价控制自然。莱斯认为,控制自然的观念存在内在矛盾,环境问题是一种更深刻的困境,控制的真正对象是人,自然主义的崇拜自然和工业主义的征服自然观念应加以扬弃,控制自然应重新解释对人和自然关系的控制。

阿格尔是莱斯理论的坚定支持者,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基础是唯物辩证法,“一种把解放理论和关于社会主义可能性的设想与被压迫人民的日常斗争联系起来的方法”[2]5,它由异化理论和人的解放观、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理论和资本主义危机模式理论三个紧密关联的部分组成,其中,前两个部分深刻而具有永恒的价值,但第三个部分则不再适用,因为当今的资本主义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历史的变化已使原本马克思主义关于只属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理论失去效用。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2]486所以,为了使马克思主义能够始终适应时代的发展,需要密切关注资本主义的新发展新变化,并据此对马克思的危机理论进行修正。在阿格尔看来,资本主义生态危机是一个根植于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并与其他社会危机交叠共生的问题,是资本主义自身无法克服的社会顽疾,它的总根源是资本主义制度,直接根源在于异化消费,有必要对资本主义制度及资本主义条件下生产对再生产加以支配的各种等级制进行总体性的批判。通过对生态、需要和消费三者之间矛盾运动的分析,特别是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关系的着重分析,阿格尔将其理论引向消费批判,并以生态、需要和消费三者之间的矛盾运动来建构他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突出强调文化价值观的转换对于实现社会变革和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性,提出了“期望破灭的辩证法”的社会变革策略和以“分散化”“非官僚化”为核心的具体措施。

应该说,莱斯和阿格尔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的很多思想,特别是沿袭了法兰克福学派把自然的控制/解放和人的控制/解放结合起来研究的逻辑进路。但我们也要看到,在研究内容方面,特别是重心上,莱斯和阿格尔与法兰克福学派有着明显不同。相对于法兰克福学派侧重于研讨人的解放问题,他们更加侧重于讨论自然的解放问题,侧重资本主义社会的技术理性批判和文化价值批判。

与莱斯和阿格尔不同,科威尔聚焦资本展开资本主义社会生态批判,认为生态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幽灵的继承者,资本主义是人类的癌变和敌人,是生态危机的根源,自然界和人类都是资本主义的受害者,推翻资本主义是克服生态危机的必由之路。生态社会主义不是一个非政府组织,也不是一个政党,它属于左翼,但又经常在批判左翼。生态社会主义区别于环境保护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超越,自然界的内在价值是生态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中心。生态社会主义运动是一场革命,其目标是按照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实现国家和公民社会的转型[3]。为此,要聚焦资本,深挖生态危机根源;聚焦生产,探寻生态危机出路;回归使用价值,解放劳动力;形成自由联合劳动力,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社会。

二、乔尔·科威尔与詹姆斯·奥康纳

奥康纳是公认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重要代表,他的突出学术贡献在于提出了“双重危机理论”和颠覆分配性正义的生产性正义。对于奥康纳和他的相关思想,科威尔欣赏有加,认为奥康纳是一位渊博的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学者,他发展了生态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最突出的贡献是提出了“资本主义的第二重矛盾”,这种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的阐述,论述了资本如何在积累的过程中贬低自然,又反受自然被贬低的制约和阻碍;他也抓住了走向生态社会主义的关键,“寻求使用价值”,抑制交换价值。

关于科威尔和奥康纳的关系,科威尔本人曾说,奥康纳既是亲密朋友又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对于二人的这种密切合作关系,学界普遍认为二人形成了“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它相对于“福斯特学术共同体”而言。就奥康纳、福斯特和科威尔三者的关系和相关思想来看,虽说存在不同和争论,但远没有达到对立的程度。

第一,从《资本主义、自然与社会主义》杂志的编辑工作方面来看,该杂志是奥康纳一手创办的,奥康纳本人担任了杂志的第一任主编,之后,按时间先后顺序,福斯特、科威尔、QuincySaul和Salvatore Engel-Dimauro先后担任杂志主编。单从这种传承和相同的工作经历来看,奥康纳-科威尔和福斯特之间的关系也远不至于分裂对立。

第二,从科威尔和奥康纳在思想的异同方面来看,科威尔的思想倾向于奥康纳,他吸收借鉴了奥康纳三个方面的思想:一是“资本主义双重矛盾”说,表现在科威尔的资本积累批判等相关论述中;二是交换价值向使用价值的回归,这一方面,科威尔是完全认同的,相关论述也基本相同;三是分配正义的替代方案:“生产性正义”,表现在科威尔以生态为中心的生产的相关论述中。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科威尔和奥康纳在思想方面也存在显著差异,集中表现在二者的理论基础、侧重方向和思考风格等方面。奥康纳更为注重研究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特别是马克思本人的生态文本,他从唯物史观出发来讨论人与自然的关系和生态危机问题。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把奥康纳归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相对于奥康纳,科威尔虽然标榜自己“坚持了马克思主义传统和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他做得很不到位。一方面,科威尔没有明确说明他到底坚持了哪些马克思主义传统和社会主义基本原则,我们也无从知晓,更无从考察他继承和坚持得怎么样。另一方面,我们发现,科威尔对马克思的把握还很不到位,对于马克思主义传统和社会主义原则的坚持和拥护,也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一以贯之、从始而终。反观科威尔,他极为关注精神的和主观的方面,对自然哲学和存在论也有着更多的理解,他极力主张的“内在价值理论”明显有别于马克思和奥康纳的相关观点。这也是科威尔为什么不把自己归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而归为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原因之一。关于科威尔和奥康纳的思想差别,科威尔自己也曾说道:尽管我和奥康纳是同志,但我们属于不同的类型,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我的思维方式几乎难以同任何人共享,包括奥康纳和那些钦佩我的人在内。这是因为,我是如此关注精神的和主观的方面,这些思想集中体现在我的内在价值理论之中。所以说,从科威尔和奥康纳在思想方面的差异来看,所谓的“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这种说法本身就值得商榷。

第三,从科威尔和福斯特在思想方面的异同方面来看,科威尔曾做过这样的定性:尽管我和福斯特有着天壤之别,但与标准的资本家相比,我们之间的争论仅限于学术争鸣,我们之间也分享许多认识生态危机的方法。由此可见,科威尔和福斯特确实存在学术争鸣,但远没有达到相互对立的程度,相反,他们之间还分享很多认识生态危机的方法。

正是基于《资本主义、自然与社会主义》杂志编辑工作的传承和相同经历、科威尔和奥康纳在思想方面的异同、科威尔和福斯特在思想方面的异同这三个方面的考量,本文虽然也采取了“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这种说法,但有些许不同意见。但从实际情况来看,科威尔确实和奥康纳一道为揭示生态危机根源、探索生态危机出路做了重要理论贡献。尽管科威尔坚称自己是生态社会主义,否认自己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并称把他归结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感到费解”,但他确实在致力于实现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相结合,也在试图探索一条既能克服生态危机又能实现社会主义的新道路——这种做法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不谋而合。

三、乔尔·科威爾与约翰·福斯特

福斯特同样是公认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重要代表,他提出了“马克思的新陈代谢断裂理论”,对于更正世人对马克思的误解——马克思“遭遇”环境局限,探索生态危机的成因和出路,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继奥康纳之后《资本主义、自然与社会主义》杂志的第二任主编,现《每月评论》杂志主编,福斯特的学术倾向与《每月评论》有着密切关系,主要由保罗·伯克特和其他一些同事来贯彻。正是由于这层关系,当前学界存在着“福斯特-伯克特学术共同体”这么一说。对比奥康纳,科威尔对福斯特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因为二者之间存在长期的学术争论,实际上是以二者为代表的“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和“福斯特-伯克特学术共同体”之间的理论争鸣。在科威尔看来,他和福斯特分享了很多认识生态危机的方法,共享了“资本主义制度是生态危机的背后驱动,需要用激进的行动来克服”的观点,也肯定福斯特所持有的“马克思思想有自然维度”的观点。但是,他也认为他们二者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突出表现在他自己始终坚持“生态社会主义”,而福斯特却从来没有用明确的“生态社会主义”来表述他的观点和方法。在科威尔看来,中国学界将福斯特定性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严重的误读。对于福斯特的《马克思的生态学》,科威尔肯定它重视处理马克思文本中的生态学思维和论断的做法,同时也指出了其中存在的一些缺陷:高估伊壁鸠鲁哲学对马克思的影响,相反却低估黑格尔哲学的影响,核心的“新陈代谢断裂理论”也不过是对物质能量守恒第一定律的隐喻。在科威尔看来,福斯特并没有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阐述的异化理论,也没有很好地把握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结果只能是形成了教条的和单向度的理论,无法正确处理事关人类命运的生态危机问题。此外,科威尔坚持认为,马克思的思想中虽然有着丰富的生态意蕴,有些思想在今天看来都有很高的站位,但这不足以成为说马克思是一位充分成型的生态学思想家的依据。时代变了,社会条件变了,理论的关注点和切入点也发生了变化,指望一个已经逝世130多年的思想家来科学预言和准确把握现时代的自然和生态学,怎么可能?何况,这也不符合马克思的观点和一贯做法,因为马克思始终坚持知识是有历史条件的、存在时代局限性。

当然,科威尔也清醒地认识到,尽管他和福斯特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这仅限于理论争鸣。在他看来,思想方面存在差异是正常的,也是合理的,一个人的思想毕竟是有局限性的,理论争鸣在所难免——福斯特、伯克特、奥康纳和我,也包括其他一些有品格的学者,都会同意这一观点。各种生态社会主义理论代表了不同的观点,表征着生态社会主义发展的不同阶段,说一种理论观点比另外一种理论观点更高级或者更好,这本身就毫无意义。比方说,我认真对待自己的理论观点,会说我的理论观点更合理、更好,同样,福斯特也会认真对待他的理论观点,也可以说他的理论观点更合理、更好,大家各执一词,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实际上,只要人类想在当前严峻的生态危机中幸存下来,出于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就需要对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和生态学等相关理论观点和相关问题展开争论,这无疑是有益的。只要大家秉着求同存异、相互借鉴、共谋发展的态度和立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我们也要明确,理论争鸣仅限于学者之间,在理论争鸣的过程中,要特别注意那些守旧的人群,阻止那些守旧的人类弱点介入,防止他们趁机把形势搞乱。

二是因为科威尔和福斯特之间存在一些个人“恩怨”。据科威尔说,在20世纪90年代,奥康纳和福斯特曾爆发过一次激烈的争吵,起因是奥康纳的一名学生遭遇了政治迫害,奥康纳觉得福斯特没有保护这名学生,但福斯特却不以为然,认为事出有因,自己也出了力。这次争吵使得奥康纳和福斯特产生了隔阂,直至分道扬镳。这个事件科威尔本人虽未参与,但还是受到了波及。在科威尔看来,争吵事件对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福斯特和由他所控制的《每月评论》出版社拒绝了他在《每月评论》出版社出版《自然的敌人》的请求。当时,福斯特专门写了一份备忘录给负责编辑《自然的敌人》的编辑部主任,说了一些大意是“这本著作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学术方法”的话,致使这位之前对他非常热心的编辑部主任态度发生转变。也正因为此,科威尔不得不放弃在《每月评论》出版社出版《自然的敌人》的想法,另寻他处,到英国联系出版社出版。出版事件致使科威尔和福斯特产生隔阂,开始分道扬镳。2012年,福斯特主动联系科威尔请他写一篇评论,评论伊斯特万·梅扎罗斯关于社会理论和意识形态的大量册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朝着缓和的方向发展。遗憾的是,当科威尔将写好的评论交给福斯特后,福斯特却以“评论中表达了太多的个人观点”为由,拒绝发表。尽管后来这篇评论还是在其他杂志上公开发表,但此事件却使得科威尔和福斯特的关系再次急转直下。这两个小故事生动呈现了科威尔和福斯特的“个人恩怨”。

理论争鸣也好,“个人恩怨”也罢,不过是现实中两个学术共同体之间微妙关系的缩影。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争鸣和恩怨促成了“奥康纳-科威尔学术共同体”和“福斯特-伯克特学术共同体”从不同視角、不同方法探究生态危机的根源和出路,都为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贡献了智慧力量,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

参考文献:

[1][加]威廉·莱斯.自然的控制[M].岳长龄,李建华,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

[2][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3][美]乔尔·科威尔.资本主义与生态危机:生态社会主义的视野[J].郎廷建,译.国外理论动态,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