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使命
2020-03-25王震海
王震海
我很认真地拜读了作家、柳青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基石先生写的《柳青,一座不朽的精神灯塔》。字里行间,我明显感觉到这篇作品被基石先生写得有力道、厚重、情感激昂、意切情真,最难能可贵的是,基石先生是一位亲历者,虽然那时他年岁尚小,但这不妨碍在他懵懂的眼睛里,看到大作家柳青是这么一个形象:头戴瓜皮帽,身穿对襟衫,又瘦又矮,整天像陀螺一样铆足劲儿,步履匆匆地走在皇甫村田间地头、原上原下……
柳青便是在这种情形下,硬生生地扎根在皇甫村和全体村民的心头脑海,由此,成为作者日后能翔实抒写和研究柳青写出《创业史》的脉络和经过,以及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柳青与村民、村干部、妻子、儿女,在艰难岁月中同甘苦共患难的种种磨难和经历。柳青这段扎根在皇甫村“创业史”的经历,若没有基石先生和同仁们的共同研究和梳理,恐怕早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必给中国文学史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可喜的是,基石先生,打小耳濡目染他伯父驾马车把柳青接进皇甫村,柳青不忘践行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谋划欲将这小小的皇甫村浓缩成整个中国农村,写出一部反映中国农民走集体所有制互助合作化道路的长篇小说,柳青一到农村便展开他从思想到行动上改变中国农村现状的“创业”,直至写出一部中国农村最初改革的宏大著作《创业史》。
柳青一心想写出《创业史》的想法是好的,但过程,我想,连柳青都不曾想到是如此的艰辛与困苦。而艰辛与困苦难得住大作家柳青吗?正像作者的爷爷告诉作者:柳青可不是一个平地卧的虎。怎么说?一上来,柳青就救治了遭受疾病危害的牲畜,柳青竟在饲养室的土炕上彻夜编写《耕畜饲养管理三字经》,并同作者伯父一起精心饲养队里的牲口,一个作家不去写书,去写“三字经”和饲养牲口,在现在的作家来看就算能做得到,也没胆量去尝试,而柳青的胆量来自哪里?不难想象,来自一种信念。而后,皇甫村的“克丁病”成为柳青的心头大患,柳青容不得皇甫村的未来娃娃整天看着天傻笑、看着人乱叫,柳青请来疾病专家调研,搞清楚是浅井水缺碘在作祟,必须打深井,吃含碘的水才能改善此病,便自掏腰包为群众打了一眼大口深井,从此乡亲们再不怕生个瓜瓜娃。柳青一上来并没有利用大作家的身份占据村领导岗位铺展蓝图,运筹帷幄,而是走进牲畜的围栏中、扎进乡亲们的疾苦中,而且缺钱掏钱,缺人找人,缺经验找经验。很明显,这个时候柳青把写书,放在次要位置,把扎根在群众中放在重中之重,这是柳青由衷的,发自内心的,不是在作秀,他只有写书的任务,却把皇甫村的事事项项视为他在新书中生活的新开端,他要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为皇甫村民做好每一件事,这些事就是他“创业史”的细节,细节当中有开端,有经过,有结果,有自己的思绪和有乡亲们的声音与情感。
作为一个作家的柳青,许多事情他是门外汉。1956年,他自掏腰包买回日本稻种,种植不得要领,预计收成不好,老百姓吐槽柳青,编了能气死人的顺口溜,柳青听后脸上火辣辣的,恐慌不安的柳青,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一样难受和担忧。好事变坏事,失了自己名誉事小,一千多乡亲饿肚子事大,柳青想起不中听的顺口溜,就犹如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自掏腰包引进日本稻种,让村民过上好日子,这俨然成为柳青的使命,有使命就有担当,柳青扛住打击,请来农技员,买来尿素,在农技员指导下进行科学管理,终于将稻谷转危为安。秋收时,村民赋予柳青新的顺口溜是“人人肚子能吃饱,皇甫人民忘不了”,这便激发了柳青的创作热情,这一激,便让柳青一下扎根皇甫村 14年,换回《创业史》这部长篇巨著第一部。而这部巨著的脚印便来自作家柳青的使命与担当。
现在想来,中国大部分作家都来自农村,即便来自城市也是生产一线,他们有丰厚的生活和生产的阅历和积淀,加之从毛泽东时代,国家就倡导作家深入生活,作家只要心无旁骛地活在人民当中,就能写出为人民而书的可歌可泣的作品。由此想到我的父亲王家斌,他也是一个作家,当然,我父亲的分量不能跟柳青相比,但有一细节我不妨一说,同样在上世纪 60年代,我父亲是一名水手,常年生活和作业在海上,由此写出一部《聚鲸洋》的小说,发表在《人民文学》 1966年某期头条,产生巨大反响,与此同时,时任中宣部副部长的周扬作出重要批示:不准王家斌离开海、离开船。原因何在,同大作家柳青深入生活亦是异曲同工之意,文艺创作离不开海,离不开船,离不开田间地头和生产一线,离不开不会创作的人民群众,人世间要作家干什么?不是要扬自己的名,而是要扬真善美的名,丑与恶的名,而是要反映人民的疾苦和对未来美好的展望,这便是作家的使命和担当,远离苦大仇深的作家不是好作家,拘谨安康于自己那份小天地的作家不會成大器!柳青为后来作家开了一个好头,回想当年,许多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走出来进城的作家,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哪怕自己的家乡贫穷与落后,哪怕还在吃糠咽菜,哪怕还睡在土炕、穿粗布衣鞋,他们都无怨无悔,哪怕人世间的道路依然不平坦,而在他们的笔端都是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文字都闪着生活的光、前途的光。
后来,本文作者又写柳青把《创业史》第一部一万六千多元的稿费捐出搞农业机械厂,帮助群众集体创业,作者行文中感叹“天地可鉴赤子情啊”,一点不假,那个年代一万六千多元加之修桥捐的钱、买稻种的钱,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可是柳青却借粮票吃饭。读到这里我不知该说什么,柳青说:捐出稿费这是帮集体创社会主义大业,绝不是刮共产风,我是在办公益事业,奢侈生活必然断送作家,败坏作家的感情和情绪,使作家成为言行不符的家伙,写出矫揉造作的虚伪作品,只有技巧而无真情。我想说,咱们现在很多成名有钱的作家,还不如半世纪前借粮票吃饭的作家想得明白什么叫公益事业,还有许多没长胡子就成名的作家造出那么多上千万字的大部头,流水线机加工出来的作品,谈何真情实感,连矫揉造作和虚伪都谈不上。
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话,其实,我们当下作家也不必像当年柳青那样捐出稿费,只需当个朴素的人民作家就行,其实,只要能够多接地气,多深入生活,多思考问题,谨慎隐忍持久地进行个人创作就已经很好了。基石先生在作品中提到,2014年 10月 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柳青“深入到农民群众中去,同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的文学道路给予了充分肯定,称赞柳青是一位“人民作家”,可见,深入生活到人民中间去的文艺创作导向,一直延续在我们党的文化、文艺建设进程中。前不久,天津市委宣传部部长到我们作协来开会,强调人民作家写人民,深入生活放首位,明年即打响全国扶贫最后攻坚战,要求我们作家分批次深入生活到天津对口的甘肃某县,至少一个月,去那里写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用文学的力量帮扶他们,在精神上给予他们创新的动力和对生活充满憧憬的感召力。身为作家,就应当像柳青那样“襟怀纳百川,心地一平原”地去写、去讴歌我们脚踏实地的生活,和心存敬畏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