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社利益联结与农户信贷满足度
2020-03-25申云,何祥
申 云,何 祥
(四川农业大学 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一、小农户融资难题
一直以来,小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市场如何有效衔接成为小农经济向现代农业转型的重要难题。纵观世界各国农业生产经营发展趋势,小农户不仅是中国也是世界各国农业生产经营的核心,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经营主体的有机衔接成为全球小农经营面临的重要挑战。据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统计,全球90%的家庭大约经营着5.7亿个农场,而超过三分之二的耕地经营面积均属于小规模经营,小规模家户式(家庭农场)经营成为世界大多数国家农户生产经营的常态。然而,随着农业科技推广应用和社会化服务水平的提升,小规模家户式经营规模也开始不断提高,农地呈现出相对集中的趋势,比如美国的农场数从20世纪初期的900万个下降到2013年的210万个,家庭农场平均经营规模大约扩大了4倍[1]。然而小农户家户式经营规模的逐步扩大与信贷融资难的矛盾依然长期存在,特别是如何将小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市场有效衔接成为大国小农经营面临的核心障碍,制约了小农户规模经营与现代农业发展。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脱贫攻坚的决胜期,重点培育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培育农业产业化联合体,将小农户融入农业产业链,化解小农户融资难题,搭建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机构有机衔接的制度体系,对后扶贫时代相对贫困农户借助金融扶贫手段提升其可持续生计能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由于农户自有资产的局限与抵押担保品的不足,现代农村金融机构常常设置复杂的贷款手续与条件,使得相应的农村金融机构出现“慎贷”“惜贷”“恐贷”等现象[2],过度强调风险防控而出现“使命漂移”。发展农民合作社为载体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日益成为变革农村金融领域、联结小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市场的重要途径,这也是中央文件中明确强调的核心。农民合作社独有的圈层信息优势、个人信誉强化优势与担保抵押优势[3],使得其作为农村内部主体,能有效缓解信贷双方信息的不对称问题,起到风险分散的功能。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的利益联结越充分,越能达到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作用,能使分散的个体农户抱团获得信用增级,农户融资渠道拓宽,收入增加,贷款违约风险减少,是农户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的理想载体[4]。因此,从农民合作社与农户之间的利益联结为视角,探讨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缓解农户信贷约束的影响机制,对于助推小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机构有机衔接,促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如何促进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的利益衔接,传统的观点认为农社利益联结不仅受到二者联结主体、民主管理机制、产权制度的影响,还受到农民素质与合作能力等方面的影响,二者相互作用于农户信贷和利益联结机制的建立[5]。针对农社利益联结程度是否会影响到农民合作社的经营绩效,一些学者将农社利益联结具体细分为利益联结机制、利益分配机制、利益激励机制等来综合评判农社利益联结程度,检验不同作用机制下农民合作社的经营绩效[6]。但这种经营绩效并未能有效着眼于小农户自身发展优势,对小农户生产经营的激励约束程度仍相对模糊。此外,随着农业供应链金融信贷的不断发展,农社利益联结成为助推农业供应链和产业链发展的重要手段,在积极创新和探索小农户正向激励与失信名单、优化农民合作社指导服务等方面具有较高的应用价值[7],比如以“市场+农户”、“公司+合作社+农户”、“农地+资本+双重入股”等多种合作方式逐渐丰富了农社利益联结的广度[8],以完善农民合作社内部治理结构、培育农民职业经理人、创新利益分配形式来完善利益联结体系。特别是当数字普惠金融为农民合作社与农村金融机构的有效衔接创造了有利条件,并通过农社利益联结来提升优化融资增信时[3],这也一定程度上为化解小农户融资难题提供了有利窗口。
然而,由于现有研究大多着眼于农社利益联结模式和联结机制创新实践的探索层面,鲜有文献关注到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利益联结对农业产业链或供应链信贷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特别是农社利益联结程度的异质性也可能导致不同农户信贷满足度上的差异性,使得农贷长期面临的“精英俘获”现象难以得到根本性的缓解,而相关问题未得到有效解决有可能引发合作社内部的矛盾纠纷甚至一些社员农户的退社,导致空壳合作社长期存在,且农民合作社内部农贷“精英俘获”现象尤其严重。本文试图从农户与农民合作社利益联结的视角探讨二者利益联结对不同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可能的创新点为:一方面,通过分析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探讨了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影响的作用机制,证实了农社利益联结能强化农户增收和保障还款能力实现融资增信,并实现农民合作社内部监督软约束防范和化解信贷风险来提升农户信贷满足度。另一方面,通过分析农社利益联结的差异性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异质性影响,发现农社利益联结可能对社员农户整体信贷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社员自身禀赋的异质性可能导致农贷满足度的分化,即出现农贷“精英俘获”在农户个体间呈现“马太效应”,检验了农社利益联结程度对农贷“精英俘获”的影响效果的差异性。
二、农社利益联结与农户信贷满足度的作用机理
农户信贷满足度不仅受到农户自身的贷款需求影响,还受到正规金融机构所提供的信贷供给的约束,二者共同成为影响小农户信贷约束的重要因素。需求型信贷约束源自信贷供需双方的信息不对称,导致供需双方交易成本和信贷风险过高[9],融资能力较弱的农户往往存在信贷排斥,形成信贷能力低水平均衡陷阱[10],同时风险规避与“面子”观念也会产生需求型信贷约束[11]。而供给型信贷约束则来源于金融机构一方,正规金融机构在农户融资过程中出于风险防控等综合考虑,往往会拒绝提供贷款[12]。需求端与供给端的双重约束,使得农户在融资过程中信贷满足度较低,成为贫困地区“金融贫困恶性循环”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正规金融信贷的影响
农社利益联结能缓解农户信贷约束,对信贷满足度的提升起到积极影响。农民合作社作为农村内部主体具有独特优势:首先,农民合作社作为农户融资环节的中介桥梁,能起到有效传递信息的作用,降低金融机构的交易成本,并对农户获得贷款之后的用途与履约形成有效制约,这能使金融机构方面降低交易不确定性的预期[3],使其扩大信贷供给。其次,农户加入合作社可以获得社团型社会资本,并提升其原生型社会资本,二者均能有效缓解农户的信贷约束[13],提升其信贷满足度。
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约束的缓解机制表现为两个层面:在需求端,由于农民合作社在生产经营上具有规模优势,农户以土地入股合作社时,连片的土地为农业规模化生产带来便利,使得农户生产性融资需求增加;同时由于利益联结的存在,农民合作社为农户提供生产方面的技术指导与服务,提供稳定的销售渠道与销售市场,降低了农户因生产销售所引发的不确定性预期,使农户有意愿且有能力扩大生产,导致信贷需求增加。在供给端,农民合作社具有信息成本优势,可以降低金融机构因信息不对称问题导致对农户逆向选择与道德风险发生的预期。若农户加入具有一定声誉的示范社(比如国家级、省市级示范合作社),合作社的良好声誉往往可以转嫁到社员农户身上,提升社员农户的信贷融资强度,增加其融资优势。其次,发展较高层次的农民合作社能形成具有转贷业务模式的资金互助部门[3],社员的资金需求可通过合作社名义向正规金融机构申请专项贷款,以达到融资的目的,这种转贷模式推进了信贷成本与风险的内部化,能极大缓解农户的供给型信贷约束,提高农户的信贷满足度。
假说1:农社利益联结能从需求端与供给端同时缓解农户的信贷约束,从而显著提高农户的正规融资满足度。
(二)农社利益联结对农贷市场“精英俘获”的影响
农户信贷满足度低下的原因,除了农户自身的信贷约束以外,在农贷市场上以农民合作社为主体的信贷普遍存在“精英俘获”现象,农贷资源极易被精英社员所侵占[14],造成农村地区的公共社会资源分配不均匀。拥有较高社会资本(尤指政治资本)的农户,其收入水平也较高[15-17],“精英俘获”现象使得市场出现结构扭曲、功能错位与目标偏离[18],制约了金融扶贫成效,导致扶贫进展相对迟缓、扶贫资源配置低效[19]。农社利益联结对“精英俘获”的影响,学术界普遍存在两种对立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目前我国农民合作社在发展过程中,社员内部之间同样存在农贷“精英俘获”现象[20];另一种观点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的出台,能够有效强化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内部治理结构规范,避免农民合作社资源被“精英俘获”,从而保障全体社员的普惠性和权益的有效公平[21]。此外,发展越高层级的农民合作社越能够更好地优化和完善其法人治理结构、公平的利益分配机制与全面的监督管理机制,从而克服“精英俘获”现象[20]。
目前农民合作社的内部治理往往集中于精英社员管理,这种“精英治社”的格局不可避免的为农贷“精英俘获”提供了有利条件。为此,农民合作社与农户利益的有效联结在农贷市场中能够一定程度地抑制“精英俘获”现象,其作用机理表现为:一方面,由于目前大多数农民合作社沿袭着“精英治社”的传统,使得精英社员所获权益明显高于普通农户。精英社员在利用农民合作社的转贷融资等金融功能时,会利用自身权力获取更多的信贷资源。由于大多农民合作社内部监管机制与规章制度的不健全,造成普通农户行权意识与维权能力相对较弱,导致农贷“精英俘获”现象长期存在。另一方面,农民合作社与农户之间存在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属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农贷“精英俘获”。若精英社员过度侵占农贷资源,普通社员便会排斥甚至退出合作社,采用“用脚投票”的方式造成集体行动困境,而农民合作社的稳定经营是金融机构正规信贷风险评估的重要前提。当农社利益联结程度降低时,农民合作社的整体信贷风险也将面临恶化的危险,从而影响农民合作社整体信贷可得性,最终影响到精英社员的利益。因此,精英社员为获得对农民合作社的长远利益和缓和内部社员利益矛盾,必定会让渡一部分资源给予普通社员,从而使得不同群体的信贷满足度均有所提升。
假说2:农社利益联结有利于缓解农民合作社内部“精英俘获”程度,并整体提升社员农户的信贷满足度,但精英社员信贷满足度仍然高于普通社员。
(三)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自身还款能力的影响
农户收入是影响其还款能力的重要因素,稳定的收入是农户具备良好还款能力的保障。在个体农户生产经营过程中,所受到的生产上的双重风险性与需求上的双重约束性,极大地提高了农户收入的不确定性[22],同时市场风险、科技风险、社会风险和国家风险等均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到农户收入状况[23],而农社利益联结则成为规避风险来源、减小风险损失的有效途径。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自身还款能力的影响表现为:从交易成本来看,农民合作社的集体化运营模式能减少交易成本,为农户提供稳定的市场与统一且高效的销售渠道,能够极大地降低个体农户寻找交易渠道所花费的成本,这为提高农户收入和还款能力提供了有力基础。从供销服务来看,农民合作社为社员提供生产信息、生产服务和收入保障。从社会资本来看,农民合作社具备个体农户所不具有的财富与社会资本,能为农户增收带来有力的保障[24],且社会资本得到制度与关系属性发挥的激励与约束作用,能通过收入、信贷和风险管理三种机制来提升农户的还款能力[25]。农社利益联结有利于分散的农户形成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利益共同体,可以促使农户在生产、销售和利益分配等多个方面获得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从而提高农户的生产能力,稳定农户的收入来源,增加其收入水平,以增强农户的还款能力。
假说3:农社利益联结能够显著增加农户的收入,通过提高其还款能力,降低信贷违约率来提升农户信贷满足度。
(四)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自身信用增级的影响
农户自身存在的较高信用风险是导致其正规金融信贷满足度低的原因之一,农业信贷风险形成的原因主要有农村信用环境差,农村金融风险分散机制和农业风险经济补偿机制不健全和农业政策性信贷风险等[26]。由于大多数农户和中小农业主体的信用较低,导致农村整体信用不佳,银行对于小农户的放贷十分谨慎,而农户自身信用观念不强也加剧了农户的信贷约束,导致农村普遍存在信贷约束。由于利益联结具有风险共担的性质,使得农民合作社与农户之间形成了信用共同体,能对农户信用水平产生积极作用。首先,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的利益联结能够有效缓解农户自身存在的信用风险,当农户通过组织化方式进行正规融资时,由于农户风险认知和承受能力不足,农民合作社的存在相当于引入“中介担保人”,可以减少金融机构对于农民交易不确定的预期,从而提高信贷可得性,并在交易中制约农户的道德风险,降低金融机构的信贷风险[27],作为农户转移风险的平台,加入农民合作社已成为农户应对现代市场挑战的重要选择[28]。其次,作为中介组织的农民合作社,能发挥信誉证明和还贷责任保证的双重作用,对抵押品具有替代效应[29-30]。同时,农民合作社的创立对农户信用进行捆绑与联结,使得银行在对农户进行信用评价时,综合纳入农民合作社这一评价指标,重点示范合作社可以作为提升农户信用评级的有利条件,降低银行的信贷风险,优化农村金融环境。最后,由于农民合作社内部存在着以乡村社区为单位的“本土圈层”的情感关系[3],所以农民合作社存在内部信息优势,能缩小信息不对称[31],这种信息优势使得合作社能够更了解借款社员的还款能力,并能够监督观察社员,使他们能够按时足额地归还借款。
假说4:农社利益联结有利于化解农户个体信用不足,将农户与农民合作社整体信用作为信贷风险防控的手段,通过降低农户信贷违约风险来提升农户信贷满足度。
三、数据来源、模型设定与变量说明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库(CHFS2015)。该数据库是目前国内较为全面综合反映家庭微观层面金融资产和负债方面的数据集合,2015年的调研样本覆盖了全国29个省(包括自治区、直辖市,不含新疆、西藏、港澳台),353个县(区、县级市)和1373个村(居)委会,调查数据分为家庭部分和个人部分,问卷调查涉及四个层面:人口统计学特征、资产与负债、保险与保障、消费与支出。本文使用其中的农业户口样本,变量数据分别来源于调查问卷涉及的四个层面的不同内容,本文所用数据删除了有缺失值的样本与一些极端值样本后,得到有效样本共3983个,数据库包含了农户加入合作社的基本情况,以及农户收入、年龄、土地面积等微观数据,其中年龄去掉了18岁以下不能获得贷款人群。在以上数据当中,为区别农户是否与农民合作社存在利益联结,选取农社利益联结中为农民合作社的样本与普通农户样本进行对照研究,与农民合作社存在利益联结的农户共计123个,由于CHFS样本在调研范围内随机抽样,因此数据反映出以农民合作社为代表的合作经济发展仍然相对落后。
(二)计量模型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信贷满足度,分为五种程度,只能取非负整数,且样本中大量农户无法获得正规融资,其信贷满足度为0,因此数据中存在大量“0”值,若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或使用普通的泊松回归与负二项回归,则会由于被解释变量非负计数值的特征和大量零值的存在,使回归结果产生偏误。本文参考王存同的做法[32],使用“零膨胀泊松回归”(ZIP)或“零膨胀负二项回归”(ZINB)。回归中由零与非零计数数据构成的被解释变量的“混合分布”如下:
(1)
“零膨胀泊松回归”模型(ZIP)如下:
(2)
其期望与方差为:
E(Yi|xi)=(1-pi)λi,Var(Yi|xi)=(1-pi)λi(1+piλi)
(3)
“零膨胀负二项回归”模型(ZINB)如下:
(4)
其期望与方差为:
E(Yi|xi)=(1-pi)λi,Var(Yi|xi)=(1-pi)λi[1+(pi+α)λi]
(5)
“零膨胀泊松回归”模型的局限在于其均值和方差都必须相等,但本文中信贷满足度的方差明显大于其均值,因此理论上应使用“零膨胀负二项回归”模型才能得到更好的拟合效果。其中的α为“过度分散参数”,作为区分“泊松回归”与“负二项回归”的依据,当α=0时,ZINB模型等于ZIP模型,选用“泊松回归”,否则选用“负二项回归”。本文结合被解释变量数据特征,以“零膨胀负二项回归”模型为标准,以“零膨胀泊松回归”模型作为对照进行实证研究。其中,yi为限值因变量“最大贷款额”。xi为核心解释变量,即农社利益联结,若存在农社利益联结,则取值为1;若无农社利益联结,则取值为0,控制变量分别为农户的年总收入、土地面积、年龄、保险情况、村中能人、文化程度和金融关注度,λ、α为参数。
(三)变量设定及描述性说明
被解释变量:信贷满足度。本文选取农户正规融资过程中获得的贷款满足程度作为核心被解释变量。根据调查数据显示,有约63%的农户信贷满足度为0,由于CHFS样本在调研范围内随机抽样,因此数据反映了中国农村金融领域中农户普遍存在的信贷约束现状。
解释变量:农社利益联结。本文研究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是否有利益联结作为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核心解释变量。当农户加入农民合作社并存在农产品销售、生产技术指导等社会服务层面的利益联结时则对其赋值为1,而无农社利益联结时则赋值为0。如果农社利益联结程度显著正向影响农户的信贷满足度,则具有农社利益联结的农户相比普通农户能够获得更高的信贷满足度。
控制变量:控制变量选取的标准为影响个体农户的信贷可得性的指标,在综合已有文献的基础上,选取农户的年总收入、土地面积、年龄、保险情况、是否为村中能人、文化程度与对金融的关注度作为控制变量。其中年总收入与土地面积为核心控制变量,是衡量农户能否从正规融资渠道获得贷款的重要条件,也是本文研究的农户加入农民合作社对其正规融资影响的传导机制。土地面积是农户生产性收入的重要条件之一,加入控制变量也有利于消除不同规模农户所固有的贷款需求差异对回归结果造成的影响。年总收入为农户一年中所取得的生产性收入与非生产性收入,作为农户取得贷款的资本,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农户获得正规融资的几率,是否具有稳定且充足的收入是银行在放贷给农户时的重要考察条件之一。所有变量描述性统计见下表: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说明
四、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分析
(一)全样本估计结果
本文通过“零膨胀负二项回归”模型实证检验了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正规信贷满足度的影响。从表2模型(1)的计量结果来看,相比于普通农户,具有农社利益联结的农户在融资过程中所获得的信贷满足度更高,即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存在利益联结有利于缓解农户的信贷约束,提升农户的信贷满足度。由于本文在回归中使用了稳健标准误,因此在计量软件中无法报告“Vuong统计量”以区分究竟使用“零膨胀负二项回归”还是使用“零膨胀泊松回归”,但根据信贷满足度的方差显著大于其均值,理论上应使用“零膨胀负二项回归”模型进行实证检验以使拟合效果更好,本文在模型(3)中报告了“零膨胀泊松回归”的对照估计结果,发现农社利益联结的回归系数同样显著,也检验了模型(1)的稳健性。由于常数项的存在会导致“零膨胀负二项回归”的数值计算难以收敛,因此在模型(1)中没有加入常数项进行估计。考虑到信贷满足度与年总收入存在一定的相关性,而农户自身身体的健康状况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映本文使用农户身体状况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偏误修正,模型(2)与模型(4)为修正后的结果(表2)。
表2 基于ZINB模型的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回归模型中解释变量的P值,*、**、***分别表示估计结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显著。
(二)稳健性检验
为检验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提升的回归结果是否稳健,本文以农户收入水平为标准进行分层,通过分位数回归对农民合作社对不同收入层次农户融资增信的影响进行异质性分析。根据模型(1)到模型(5)的不同分位点回归结果可以发现:首先,农社利益联结对于不同收入层次农户的信贷满足度均有显著提升,反映出农社利益联结确实能实现对农户的融资增信,验证了假说1,且回归结果具有较强的稳健性。其次,异质性分析结果发现农社利益联结对于不同收入农户群体的信贷满足度提升存在异质性影响,其信贷满足度随分位点的不同依次递减,即精英群体相比于非精英群体能获得更高的信贷满足度,说明农贷市场确实存在“精英俘获”现象(表3),验证了假说2。回归结果为破除“精英俘获”现象提供了新的思路:虽然农民合作社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农户的信贷满足度,缓解农贷市场存在的“精英俘获”现象,但农村地区存在的收入差距过大才是导致“精英俘获”现象存在的主要原因。因此需要缩小农村地区内部存在的收入差距,提高中小农户的收入水平,同时强化农社利益的深度联结。虽然农社利益联结有利于提升农户信贷满足度,但精英社员的农贷“精英俘获”程度仍然较为严重,需要积极发挥农业产业链和供应链在农民合作社中的有效推广。受限于问卷数据的缺陷无法较好的检验,但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的深度利益捆绑也许是推动农民合作社规模化经营和降低空壳合作社的重要前提,为缓解农贷“精英俘获”现象提供助力。
表3 农社利益联结对不同社员信贷满足度的影响:是否存在农贷“精英俘获”
注:*、**、***分别表示估计结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显著。为节约篇幅,控制变量没有报告。
五、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机制检验
通过上述分析结果,可以论证农民合作社与农户之间的利益联结对农户的信贷满足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为了进一步说明农社利益联结对信贷满足度提升的作用机制,解决本文提出的另外两个假说:即农社利益联结会使农户获得更高的收入水平以增强其还款能力和农社利益联结能使农户更加及时足额地归还贷款以提升其信用水平。本文选取农户的家庭年总收入作为衡量还款能力的指标,选取信用风险(1)定义当前农户欠款额度与农户的总借款额度的比值作为衡量农户信用风险的代理变量,其公式如下:信用风险=目前欠款额度/总贷款额度。来反映农户的信用风险水平,信用风险的取值为0到1,其值越小说明目前欠款额度越小,还款速度越快,其信用风险相对越小。
表4给出了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影响的作用机制的实证结果。模型(1)说明了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的增收效应。对被解释变量年总收入进行了对数化处理。回归结果表明:相比于普通农户,存在农社利益联结的农户在收入水平上显著增加,农户与合作社利益联结所带来的增收效应十分明显,验证了假说3。由于合作社与农户利益联结的存在,合作社的发展所产生的利益农户也能共享,使得加入合作社的农户获得了更多与更稳定的收入,为农户能足额归还信用贷款提供了有力的支撑,保障了其还款能力。模型(2)给出了工具变量回归后的结果,发现回归系数依然显著,说明模型(1)稳健。
表5给出了农社利益联结对增强农户信用水平作用机制的估计结果,模型(1)说明了农社利益联结对于农户自身信用的影响。被解释变量信用风险衡量了农户还款的及时足额程度,可以看到,相比于向普通农户提供信贷,银行等正规金融机构向具有农社利益联结的农户提供信贷时,可以面临更小的信用风险,更加及时足额地收回贷款,验证了假说4。拥有农民合作社这一农业内部主体充当第三方增信机构,为银行对农户还款提供监督、管理甚至转贷,加强了农户的信用水平,改善了农村金融体系的运作,保障了农业资金流动的安全性与可持续性,充分体现了农民合作社对于农村金融体系建设的极大促进。模型(2)给出了工具变量回归后的结果,发现回归系数依然显著,说明模型(1)稳健。回归结果见下表:
表4 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作用机制的估计结果:还款能力
注:*、**、***分别表示估计结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显著。为节约篇幅,控制变量没有报告。
表5 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作用机制的估计结果:信用水平
注:*、**、***分别表示估计结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显著。为节约篇幅,控制变量没有报告。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利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2015),实证研究了农民合作社与农户之间的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影响,发现农户加入农民合作社并强化二者之间的利益联结有利于提升农户的还款能力和信用水平,从而达到连接赋能的作用。研究结果表明:(1)相比于未加入农民合作社的普通农户,存在农社利益联结的农户在通过正规金融机构进行融资贷款时,能获得更高的信贷满足度,由于信贷满足度受贷款需求与信贷供给两方面的影响,因此农社利益联结机制的存在可以同时缓解农户的需求型信贷约束与供给型信贷约束,从两方面同时提升农户的信贷满足度。(2)农户与农民合作社之间的利益联结虽然对整个农户群体在信贷满足度的提升上显著,但精英社员所获得的信贷满足度提升效应更为显著,即农贷市场的“精英俘获”现象在农民合作社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提升过程中同样存在,缩小农户群体的内部收入差距、着力提高农村中等收入群体才是破解“精英俘获”现象的主要办法。(3)农社利益联结作用于农户信贷满足度的一大传导机制源于对农户还款能力的提升,通过农社利益联结实现利益共享,促进农户能在农民合作社的生产、经营与发展过程中获得更高的收入水平和更稳定的收入来源,使得农户信贷违约的概率大大减小,从而能在正规融资中获得更多的贷款与更高的信贷满足度。(4)农社利益联结作用于农户信贷满足度的另一大传导机制源于对农户信用水平的提升,由于农社利益联结中风险共担的性质,使得农民合作社内部信息更加对称,转贷业务与监督机制的存在也能使农户更加及时足额地归还贷款,降低了农户的违约风险,让农户信用水平得到提升,使得银行等正规金融机构更愿意为其提供信贷额度。
本文的结论能为政策制定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首先,小农户与现代农村金融市场的有效衔接难是制约小农户融资难融资贵的核心难题,其根本原因在于小农户收入的不确定性导致违约风险较高,且没有较好的抵押物品与担保为其融资增信。如果政府能通过制定合理的激励政策,激励具有较强信誉和农社利益联结能力的正规农民合作社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促进农村商业银行创新农村金融服务模式和产品,则能更好地促进农业产业化和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产业的衔接并连接到现代农村金融市场,化解农户融资过程中的融资增信不足和信息不对称问题。农民合作社将松散的小农户联合起来,形成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利益共同体,能显著地增加其收入与信用水平。其次,农民合作社要想对农户融资难问题起到缓解作用,就必须强化其利益联结机制,带动农户的收入增长,农户收入的增长与收入来源的稳定是还款能力的重要保障。农民合作社在农贷的内部监督、风险担保等方面可以有效地从农业主体内部分散农户的融资风险,相比于第三方机构担保与政府担保,更具独特的优势。同时,农民合作社虽然能提高农户整体的信贷满足度,但“精英俘获”现象同样存在于农社利益联结对农户信贷满足度的提升过程中,因此在创立更多高质量的农民合作社的同时,还要制定政策精准定位于普通农户,帮助其达到更高的收入水平,缩小农村地区内部的收入水平差距,以破解“精英俘获”现象,促推小农户更好地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