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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2020-03-24安宁

新青年 2020年11期
关键词:接生婆小妹亲戚

安宁

那年我也就6岁吧,是一个风雨之夜。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不好的故事,都发生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但我却至此对雨夜格外敏感,听见雨声,便会想起那晚小妹的哭声,以及前来等着抱走孩子的远方亲戚欢喜的模样。

我出生后,父母总希望再要一个男孩。或许,他们原本希望我是一个男孩的吧,这样便会停止继续造人的脚步,将更多的精力用在改善家庭的经济条件上。小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母就已预感到她也是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孩,所以就给她安排好了去向,让远方一家没有女孩的亲戚,在生产的当天就来到我们家,等候小妹的出生。

小妹呱呱坠地的时候,我听见接生婆一声叹息:又是个女孩。一个“又”字,让我觉出生命的卑微,似乎,父母一个又一个地生下孩子,而无法顾及更好的生活,完全是我和姐姐的错。没有多久,小妹就被远方亲戚包裹好,冒着雨坐车离去。

是的,小妹是坐车离开的,她有比我更为优渥的生活。几年后,我跟随父亲无意中做客她的家,她对我一无所知,我却嫉妒她的幸福。我甚至想,要是那时母亲送出的是我该有多好,那么我可以备受宠爱,并得到无法企及的梦想中的一切。我记得回来后,自己难过了许久,而母亲在听到父亲讲述那个跟我长相极其相似的小妹的琐碎生活后,躺在夏日的凉席上,忽然间就从背后将我抱住,默不作声。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觉到她正和我一样,孤独极了。

几年后,我又历经了一个陪伴母亲临盆的夜晚,那是弟弟的出生。接生的依然是村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整个过程她都有说有笑,似乎已经十拿九稳,这次会是一个给家族带来荣耀的男孩。老太太无疑是接生婆中心理素质很好的人,且能稳妥地控制产妇的情绪。她时不时地用一些笑话逗引疼痛中的母亲,那些故事让母亲身体的疼痛减轻,不知为何,却让我觉得有些难过。好像那一刻,我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父亲在帘子外焦急地等待着,并用不停歇地做家务,忐忑不安地迎接上天的又一次安排。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听母亲低一声高一声地呻吟着,好像有很多的针扎进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忍受。说起来,这已经是母亲第4次生孩子了,但与我一样痛点很低的她,依然像第一次生育那样,说着一些“以后再也不生了”之类的胡言乱语。接生的老太太不管母亲说些什么都始终乐呵呵的。我想大约母亲打她几个拳头,神思混乱中再骂她几句,她也会好脾气地坐在床沿上,握着母亲的手,给母亲最强有力的安慰。

母亲在那一刻,会不会想到我的姥姥呢?我不知道。我也从未见过生育了母亲的姥姥。我只知道母亲还未出嫁,姥姥就已经去世,母亲从此很少再回自己的故鄉。尽管,她的故乡距离父亲的村子,不过1个小时的车程。20多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最疼痛的时候,我想起了母亲,也忽然间明白,母子连心,母亲的疼痛有多剧烈,她思念故乡和姥姥的情感,便有多么强烈。

弟弟响亮的哭啼划破夜空的时候,我听到满屋子的人都在说笑。姐姐已经在我身边睡过去了。我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掀开帘子,看到母亲满身大汗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的旁边,是一个浑身皱缩犹如核桃一样的婴儿。那是我的弟弟。因为他是男孩,从此便有了与我不同的命运。忙碌中,那老太太抬头看到我,笑道:丫头,你要是个男孩,就不会要你弟弟了。我听完这句,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拼命地要涌出来。我用力吸了吸鼻子,但那眼泪,还是很没出息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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