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学子的21年肉案春秋

文/阿丽

2020年春节前夕，抖音上出现一位特殊的“网红”。他戴着眼镜，身材微微发福，笑容憨厚朴实，18秒的短视频中随意几句话就收获了51万点赞。他就是曾经饱受争议的“北大屠夫”陆步轩。

骄子成屠夫

1966年，陆步轩出生在陕西省长安县农村。母亲早逝，生活维艰。对陆步轩来说，上学就是为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时大学包分配，只要能考上，一毕业就是吃公粮的人了。

陆步轩好强，第一年考上了西安师专，他没上。又是一年苦读，1985年陆步轩考了531分，位列长安县第一，终于如愿考进北京大学中文系。乡亲们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一向节俭的父亲，特意为儿子摆了两天的酒席。

陆步轩到了北京，还专门去天安门拍了张照片，和家书一起寄回家。但这种骄傲，很快被自卑取代了。

北大的同学有不少来自城市，见识和眼界都比他广，大家在宿舍“卧谈会”上讨论哲学、音乐、艺术史，陆步轩根本搭不上话。好强的他第二天一爬起来就去图书馆借相关书籍恶补，好让自己能尽快融入同学圈。

大学四年，陆步轩一直在“追赶”别人，过的是宿舍、饭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然而大学毕业后，陆步轩并没有如愿留在北京。毕业分配时，他被阴差阳错分到快破产的长安县柴油机配件厂，上午去报道，下午他就走了。

最终，陆步轩以临时工的身份在当地计经委落脚，没有编制。此后，陆步轩晚上就睡在单位门房里，白天的工作是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就这么过了3年，始终不得志，薪酬只有正式工一半的陆步轩下海了。

他学着做过装修，借钱挖过金矿，开过小卖部，但没有一行能做得下去，还欠了一屁股债，妻子也和他离婚了……那是他最消沉的一段时光。

后来经人介绍，陆步轩认识了第二任妻子，不久女儿降生。为了养家，1999年他在妻子的建议下租了个门面，卖起猪肉。肉摊上血水横流，腥味刺鼻，但为了糊口，陆步轩只能咬牙强忍着种种不适，高高举起跺肉刀……

创办“屠夫学校”

陆步轩每天黎明就得起床，屠宰场货一送到，过秤、付款、分割猪肉，往往要忙到下午才能吃上当天的第一口饭。频繁与刀和肉打交道，他那双手常年沾满猪油，布满旧痕新伤。

陆步轩戴着眼镜卖肉，被客人称为“眼镜肉店”。“眼镜肉店”卖的肉好，价格便宜，也从不缺斤少两，于是生意越来越好，还开起了分店。那会儿，中国一个猪肉档平均每天能卖一两头猪肉，而陆步轩的猪肉档能卖12头。靠着卖猪肉，他还完债，还买了车房。

2003年，有媒体记者偶然发现陆步轩是北大毕业的，就提出要采访他。陆步轩下意识想躲，却没躲掉。紧接着，一则《北大毕业生“沦落”街头卖猪肉》的新闻报道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随之而来的是嘲笑和蔑视。很多人说：“北大毕业还不是照样卖猪肉？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有人开始喊陆步轩“北大屠夫”，这四个字，像钢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不过，好运也相伴而至。当地政府把陆步轩安排进地方档案馆工作，他将肉铺交给妻子打理，自己成了一名有编制的人。此后5年，在修地方志的工作中，他成为单位主力，先后完成了三本书。

2008年5月，陆步轩经校友介绍认识了北大师兄陈生。对方下海成立了土猪品牌。陈生邀请陆步轩去广州，两个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地提出联合创办“屠夫学校”。

就这样，已是不惑之年的陆步轩从体制内走出，南下广州加入师兄创立的土猪品牌，成为公司副董事长，重新“操刀”卖猪肉。他带给陈生的“见面礼”，是花4个月写的《猪肉营销学》讲义。

公司招来的高学历人才，都得先进屠夫学校闭关40多天磨练一番。无论将来进写字楼还是在档口，都得从最基础的猪肉知识学起。陆步轩既是屠夫学校的名誉校长，也是名师。从2009年至今，公司大部分档口的员工，都听过他讲的课。最初那批年轻人，后来都成了公司的中坚力量。

反转人生

到广州后，陆步轩真正重操切肉刀的机会并不多，只有偶尔几次新店开业做活动，他才会站在档口亲自卖猪肉。但陆步轩对手起刀落间的把握仍足够自信，“客人想要什么部位的肉，我每一刀下去不差毫厘，3斤以内的肉不用秤，凭感觉就能把重量切得很精准。”

陆步轩爱琢磨，他研究市场上的注水猪肉，跑屠宰场，翻书找资料，发现往往有些猪肉并非注水，而是很多瘦肉型猪在屠宰时引发了应激反应，导致猪肉发白、松软、没弹性，被称为“水猪肉”。他很快想出了应对办法，公司里的猪肉出现这种问题的概率大大降低。

陆步轩对质量把关极其严苛，他到公司的猪肉档口巡察时，如果发现猪肉有问题，会立马叫上屠宰场负责人，亲自紧盯生猪变成肉的全过程。

北大毕业生的身份曾经像一把枷锁，困住陆步轩十几年。2013年，他和陈生一起受邀回北大演讲。此时的陆步轩，已经把猪肉卖出了名堂。除了写教材，他还创作出版了轰动一时的自传《屠夫看世界》。

每年到了高考前，总有西安当地的考生家长为了图个好彩头，特意去陆步轩家的“眼镜肉店”买肉，甚至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要的就是“北大状元肉”。即便这几年在广州，陆步轩一有空回西安，也总有家长拉上他讨教经验，请他喝上几杯。

来到广州这些年，陆步轩早已经把当地大大小小的菜市场跑了个遍。只要不出差，每天早上8点不到，司机开车接他出门，随后两人兵分两路，司机为生鲜店寻觅店面，陆步轩就巡视各个门店和档口，从肉的质量到货物的摆放、生鲜价格，事无巨细。每天晚上，他家楼下的生鲜店关门前打折促销，人手不够，陆步轩还会到店里帮忙，没有一点公司领导的架子。

2018年，公司年销售额达18亿元。2019年，随着猪肉价格暴涨，他们公司的销售额又翻了近两倍。在公司持有股份的陆步轩已经是亿万富翁，但他和家人一直行事低调，生活俭朴。这些年，陆步轩和师兄向母校北大捐款已达上亿元。

“庙堂无作为，肉案写春秋”，陆步轩如今已经能挺直腰杆宣称自己就是个“猪肉佬”——不光把物美价廉的放心肉送到千家万户，还在屠夫学校培养出一批批行业精英。

经历几十年的跌宕起伏后，人生反转的陆步轩说：“北大教给我的是知识和思维方式，凭借于此，我才能够在猪肉行业做到顶尖。如果没有这个教育背景，我今天可能还是个小肉贩。所以，在我看来，读书无用论是最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