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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客观评价梁实秋的《雅舍小品》

2020-03-20渠萍萍周静静

文教资料 2020年1期
关键词:小品文梁实秋

渠萍萍 周静静

摘    要: 学术界对于梁实秋先生的小品文评价饱有赞誉,但也不乏异声。王澄霞认为梁实秋先生的《雅舍小品》除《雅舍》一文以外,余33篇显得乖张怨戾。本文就该文的存疑之处与王澄霞教授商榷:探讨王澄霞教授论文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对这些有待商榷问题出现的原因进行分析;应该如何正确看待梁实秋的散文。

关键词: 梁实秋    小品文    驳论    雅舍小品

1940年,梁实秋受《星期评论》主编刘英士的邀请,以“子佳”为笔名,开始了《雅舍小品》的创作,初版于1949年,前后共有34篇。梁实秋对于《雅舍小品》尤其偏爱,对于入选作品更是进行了严格的筛选。对于梁实秋小品文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在改革开放之前鲜有提及,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有了新的评价。朱光潜给梁实秋写信时提及《雅舍小品》说道:“大作《雅舍小品》对于文学的贡献在翻译莎士比亚的工作之上。”现代学者更多认识到了《雅舍小品》所展现的文学独立性的问题及人性体现问题,认为《雅舍小品》比起文学研究会的朱自清、冰心的偏于描写的散文更多了一份理性思索,比起郭沫若、郁达夫等人的散文更多了一份人性的融合,因此在文学史上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学术界对于梁实秋的小品文评价饱有赞誉,但也不乏异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如王澄霞教授在《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9年第1期上发表的《达观从容到詈骂乖张的变奏》一文。论文的第一部分花费大量精力分析《雅舍小品》的第一篇《雅舍》,将其与刘禹锡的《陋室铭》和李乐薇的《我的空中楼阁》进行对比,极力推崇《雅舍》的格调、品位和境界,同时表达了对梁实秋豁达洒脱的叹服,认为他已至乎儒道合一超越现实功利性的境界。但其后文锋骤转,对《雅舍小品》的其他篇目及梁实秋性情做出了尖锐批判,并认为今日《雅舍小品》购买潮的出现是源于现代人愤愤不平而“心有戚戚焉”的心态。该文在解读梁实秋《雅舍小品》时,对《雅舍》原作所想表达的意思存在一些曲解成分。其原因一方面在于对文本的误读,另一方面是对梁实秋本人的误解。我们认为如何正确看待梁实秋《雅舍小品》不仅反映了一个批评家态度是否理性客观,而且对于深入解读梁实秋的文艺创作很有必要。

一、《达观从容到詈骂乖张的变奏》一文的主要问题

《达观从容到詈骂乖张的变奏》中论及《雅舍》一篇有极为独到的见解,但对于后33篇文章所提出的观点,仍有商讨的余地。就此归纳如下:

1.过度分割

原文首先盛赞《雅舍》,推举至“中国小品文中的精品”地位。将刘禹锡的《陋室铭》斥为“貌似清高其实世俗之气满纸”之作,更将世传名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贬成刘禹锡标榜自身,自命清高之自夸。对于今人李乐薇《我的空中阁楼》一文,作者的态度相对缓和。点出李乐薇对于自己心爱的小屋进行了精心描摹,表达出物我相融的愉悦之情,它相对于充满骄矜之气的《陋室铭》,显得可爱许多。饶是如此,王澄霞仍然认为李乐薇的境界不如梁实秋,李的“乐”是由于小屋周遭环境的美好而产生的“以中有足乐者”,是“心由境生”,停留在相对浅薄的阶段。而梁实秋的《雅舍》一文,所描绘的雅舍环境,则是“粗陋不堪,一般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因此梁实秋的“乐”有其思想的“大不俗”“大不易”。

如此看来,王澄霞似乎是认同梁实秋的思想高度的,然而下文却笔锋一转,开始大费笔墨批驳梁实秋《雅舍小品》余下33篇,原论文里有这样一段话:“除《雅舍》一篇之外,《雅舍小品》中的其他篇章全无半点《雅舍》一般物我交融、怡然自乐的平和之气,而是充满乖张怨戾之气,作者仿佛看什么人、什么事乃至什么物都不顺眼,于是一路骂将过去,而且语言之刻薄、心态之偏激令人咋舌,已经远远不是什么有失宽厚,有时甚至近乎冷酷和残忍了。”

这段话有些过分激烈,将《雅舍》和《雅舍小品》后33篇过于分割至如此两极的位置,显然不太合理。《雅舍小品》之所以能流传甚广,至今不衰,凭靠的不只是《雅舍》一篇,或者原论文所谓的“一路骂将”过去的爽文。梁实秋的小品文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始终认定文学应该反映最基本的人性,《雅舍小品》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上,基本做到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果以比喻说之,梁实秋就如同一条鱼入了生活的这波水,融入其中又能滑出其外,因此才能冲淡平和,有庄子超乎其外的通透。但不是没有刺,“发愤著书”“不平则鸣”是士大夫的传统,梁实秋自然也不例外,然而都是“发乎情”“止乎人性”的范围。

2.断章取义

结合具体作品来看,原论文认为除《雅舍》一文以外,余33篇充满乖张怨戾之气,并选取片段对篇章具体分析佐证观点,其实颇有断章取义的味道。

比如论“人”。王澄霞给出的结论是“男人他要骂,因为在他眼中男人又懒又脏又馋又自私,还动辄在妻儿面前滥施淫威”,女人则是尖酸刻薄蛮不讲理,又虚荣又小气。其实梁实秋《男人》篇写明男人“亦不乏刷洗干净洁身自好的,甚至还有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的”,只是相对女人,“男人消耗肥皂和水的数量要比较少些”。据现实情况,此论确实是合乎实际的,“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流传千百年,毕竟不是空穴来风。读《女人》所得之定论更是空穴来风,如果真有,也是从赞许的角度,如所谓虚荣只是“运用小小的机智,打破眼前小小的窘僵”。多是贊叹女人的忍耐,“越是柔韧的东西越不易摧折”,“她为了男人,为了小孩,能忍受难堪的委曲”;女人的聪明,一般女人一根棉线、一根针,“解决许多在人生中并不算小的苦恼,例如缝上衬衣的扣子,补上袜子的破洞之类”;而有学问的女人,则能创辟“沙龙”,谈论任何问题都能“至半小时以上,不但不令人入睡,而且令人疑心她是内行”。

其实梁实秋在《〈雅舍小品〉合订本后记》中曾自评作品“多调侃”。他在《诗人》中的感叹“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是一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多少有些自怜自嘲的意味,他虽然不是诗人,然同样是弄笔头的。诗无用,文亦无直接功利价值,住在隔壁以诗为业的诗人,是个笑话,以文为业的又能强多少,不过凭靠着胸膛里一腔意气,骨子里的浪漫情怀。

其他方面,如礼节习俗性问题,像结婚典礼(《结婚典礼》),他不是嫌琐碎无聊,只是早早举起反抗婚礼陋习的大旗,期待“一种简便的节俭的合理的愉快的结婚仪式”。送行更不必说(《送行》),“妙处在于淳朴真挚”,故友挚交分离自然难舍难分,必得千里相送,泛泛之交又何必相送;何况也有人感觉“离别的一刹那像是开刀”,因此极力避免离别瞬间,减少内心的苦痛,又有哪里规定不喜送行便是怪癖?谦让美德(《谦让》),他确实疲倦于席间矫揉造作且毫无意义上座之让,更希求能在真正需要以礼相待的地方做到谦让。

3.对比不当

王澄霞将鲁迅的杂文和梁实秋的散文进行对比,认为梁实秋在批评鲁迅杂文极尽犀利的同时,自身也显得愤愤不平。且在思想高度上,梁实秋是远不及鲁迅的。

不可否认鲁迅在杂文中表现了超乎一般的深刻思想,但以当下眼光看来,鲁迅在诉诸笔端之时确实存在用语犀利的特征。就如所提的《灯下漫笔》一文,随意一处,写商民无法兑现现款,各自着急的现象日益剧增时的情形,已然“……于是降格以求,不讲爱国了,要外国银行的钞票”。另提出一思想:“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欢喜。”鲁迅的用词,如“奴隶”一词之类的颇多,这些词不仅能够刺激当时的进步学生之属,更能够一针见血地点出时弊。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犀利的用词和激昂的思想,对于当时部分人来说,存在“思想偏激,出语尖刻”的倾向。正因为有此种特点,鲁迅才成为当时最成功的革命家之一。若论及犀利,梁实秋必是远远不如鲁迅,这恐是国民之共识。

王澄霞为了解释这一点,也立马引出了她所认为的梁散文作品的第二缺陷,即“对于真正应该投以抱怨甚至憎恶的东西视而不见……”,这个观点看起来着实有力,仿佛要教人辨无可辨。在原论文中为论证这一观点,列举了他在文中对于达官贵人和流氓恶霸的丑恶行径充耳不闻,反而对于寻常等闲之辈耿耿于怀、骂声不绝。并且将梁实秋的散文与“小女人散文”相联系,点出梁实秋的散文过于琐碎,令人厌烦。

诚然,梁实秋的小品文多数从生活细节入手,渐而见大。原论文中对于梁实秋只讥讽寻常之辈的庸俗行径的论断几乎是随意下了定论,并没有根据实际的散文进行合理的分析。与原论文所述正相反的是,梁实秋的批驳对象很大部分由达官显贵构成。譬如在《脸谱》一文中批驳入仕途的人,认为他们对下属道貌岸然,“使你在他面前觉得矮好几尺”,形成傲下媚上的风气。这一下讽刺的并不是所谓的下层庸人,而是社会的一种常态,如若强行定义,未免牵强。

更令人失望的一点是,原论文作者并未细细体会梁实秋小品文中所含有的真正理念,而是浅尝辄止,没有深入其中,才造成对作品理解的诸多误解。

4.错析成因

在原论文文末,王澄霞根据琐碎和偏激两点揣测梁实秋先生创作的心境,断定他所叙的是出于愤愤不平的怨气,而无冲淡平和的广阔胸襟,推测《雅舍小品》经过多年沉寂以后的再次兴盛是与当代人日渐浮躁的心性有关,其近年来的购买潮则是由一群跟梁实秋一般“可能活得非常憋屈”,以至于“怨天尤人”,“恨不得能把周围的人和事物挨个儿骂一通,以泄心头不平之感”造成的。

一个购买潮的出现,意味着这并不是一个小众的需求,如果要论证买书的人的都心胸狭隘,怨天尤人,就必须论证社会是让人不满的社会。起码是让很大一部分人心中产生了怨气。我们不排除一部分读者真的“心有戚戚焉”,因为无论哪个时代,都会产生一批什么都看不顺眼,天下之大唯我独清之人。这部分人不值得讨论,因为他们无论阅读怎样平心静气的文章,都能挖掘其字句之间微妙的语气差异,并将之无限扩大。

二、《达观从容到詈骂乖张的变奏》一文出现偏差的原因

阅读具有个体差异性,这是源于每个人的期待视野不同,因此开始文本阅读尤其是解读前的阅读准备是非常必要的。根据上述问题,联系原论文中的部分描述,深入了解《雅舍小品》的创作背景、梁实秋的文艺思想及创作风格之后,不难发现问题出现的原因,现对原因作归纳:

1.忽视背景

王澄霞提出《雅舍》与《雅舍小品》中的其他篇文章为“意趣全非、格调迥异”之作,实在没有根据。原文分析刘禹锡《陋室铭》时尚且考证生平背景,罗列旁作以佐证,至探讨梁实秋时竟弃之不顾,稍微了解《雅舍小品》的创作背景,都不应得出此论。

《雅舍》是梁实秋在雅舍定居不久后,应正在主办《星期评论》的老朋友刘英士的要求,以“子佳”为笔名,特开的一个专栏,如约每期交一篇,于是《雅舍》《孩子》《音乐》《信》《女人》《男人》等小品文陆续发表。该刊停刊后,又在《时与潮》副刊等刊物上发表《狗》《客》和《脸谱》等七篇小品文。从时间上来说,《雅舍》与《雅舍小品》中的其他篇章跨度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紧挨着、同一状态下创作的文章,作品内容和思想竟然大相径庭,显然不合理。从生活情况看,梁实秋蛰居四川的这段日子里,虽然间或有出行、会友,多数时间都埋头于小品文的创作与文学翻译的工作,身心状态漂浮于平淡琐碎的日常生活间,稳定且持续,自不会无故怨戾、讽天刺地。

《雅舍小品》之所以能流传甚广,至今不衰,凭靠的当然不只是《雅舍》一篇,或者原论文所谓的“一路骂将”过去的爽文。梁實秋的小品文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始终认定文学应该反映最基本的人性,因而《雅舍小品》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上,基本做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果以比喻说之,梁实秋就如同一条鱼入了生活的这波水,融入其中又能滑出其外,因此才能冲淡平和,有庄子超乎其外的通透。但不是没有刺,“发愤著书”“不平则鸣”是士大夫的传统,梁实秋自然也不例外,然而都是“发乎情”“止乎人性”的范围。

2.曲解作品

原论文的部分论点确实存在曲解原意,进行片面概括的问题。不论是日常社交还是衣食住行形形色色,王澄霞教授解读的梁实秋,似乎全都看不惯,好像世间万物到了梁实秋的笔下,就自带一种愤愤和哀怨。事实上,如此解读和梁实秋的原作想表达的意思相去甚远。

读信在梁实秋看来明明是最快意之事,无论所接信件内容是否堪读,只被记挂一件便使人愉快,坦言若是有一两雅丽之作必得收藏以谢(《信》)。他向来期冀“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境界,自诩人生一乐是风雨客至,乘兴而来,兴尽即返(《客》)。王澄霞教授读完却说梁实秋“所接信件他嫌毫无‘雅丽可诵”“客人来访他视之为‘入侵”,因此骂信讥客,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又如《脸谱》,重在表达希望人们不要总是耷拉着脸,“形成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立刻把这周围的气氛变得阴沉”,而是“在可能范围之内,努力把脸上的筋肉松弛一下,嘴角上挂出一个微笑”的意愿。非但没有怨气充斥,反而带有童话式的天真可爱,“我永不能忘记那永长不大的孩子潘彼得,他嘴角上永远挂着一颗微笑,那是永恒的象征”。

原论文不仅不能发现这些幽默的情趣,反而说道:“公共场合中旁若无人、行同豪猪的人他更要骂”,私以为类似《旁若无人》中的不文明行为实应批评。梁实秋说得很好:“一个人大声说话,是本能;小声说话,是文明。”作为社会属性动物,在公共场合,“最好是把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刺毛收敛一下”。这非但不是怨气,反而是主张礼仪的表现。

倘若将梁实秋的散文篇篇拆开,选其反嘲之语当作一个集合,那自然显得尖酸刻薄不堪入目,这不是读文章的正确方式,更加不能成为批判梁实秋的依据。

3.未究理论

关于鲁梁对比问题,王澄霞会有这样的理解误差,是由于对梁实秋本人主张的理论和文学思想认识不够深刻。

梁实秋1942年进入哈佛进修,这一时期对于他整个艺术创作时期具有重大影响,他受白璧德的思想影响,告别浪漫主义,主张新人文主义,崇尚理性和内照反省。白璧德的理论中,主张三种境界最突出,即“自然”“人性”“宗教”,梁实秋认为人性是普遍的,继而上升到“人性論”与“阶级论”的对立,认为文学根本没有阶级性,只有人性,并且文学“可以”有阶级性,但是“不必”有阶级性。鲁迅与之分歧的点之一是,鲁迅认为“阶级性是根本,但人性也存在。人性是超乎阶级的,但人类身上的人性表现除了超乎阶级的一面,也带有阶级性的一面。因为每个人身上感性的部分都支配于经济”。由此看来,梁实秋所主张的“人性”是一种占据道德制高点近乎理想的东西。在当时,梁实秋这样追求脱离了“阶级性”主张的文学,势必是与大多数人作对的文学。

梁实秋的核心思想从来没有脱离过冲淡平和。他的散文时刻透露出一种对于生活的自适与希望。他的思想也并没有如原论文所说的仅仅局限于自身的欲望和愤愤不平。

4.止步外象

王澄霞对于《雅舍小品》热成因解读偏离的错误原因有以下两点:第一,对于梁实秋思想的理解浮于表面,第二,对于现代人品位的不当解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误读,主要是因为王澄霞仅仅止步于外象的形式——这是致使他在解读《雅舍小品》时出现以上问题的关键,而不是着眼其中内涵,深析购买潮出现的必然律问题。

梁实秋的思想在上文已经提及,对于文学,梁实秋讲究“人性”的特点,在《雅舍小品》中有了具体的体现。其中既有对人生百态的关注,又有对生活情趣的留恋。它能够吸引人争相购买的原因,恰恰不是原论文所说的满含怨怒之气,对生活充斥着怨愤,反而是“心胸开阔,了无执着”,能“随遇而安地欣赏社会的形形色色”。

如此看来,现代人阅读《雅舍小品》,并不是为愤懑的内心寻找一个能够产生共鸣的平台,而是为了在忙碌的生活中寻求一份安闲适宜也未可知。

梁实秋在《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一文中曾经有这样的表述:“文学的效用不在激发读者的热忱,而在引起读者的情绪之后,予以和平的宁静的沉思的一种舒适的感觉。”他认为艺术的任务是“情感之涤净”。文学能够带给读者思考,而最终思考为何物是读者自己的事情。梁实秋写《雅舍小品》的初衷不在于对社会有何种意义,只是发于情理,其心胸未必狭小,因为细读此文集过后,读者不难发现他归于平和幽默的风格。原论文作者会有一些偏激的评价,反映出来的并不是所谓的当代人性的归于自我,逐渐狭隘的现象,也不是原论文隐隐透露出来的极尽功利化的现实社会,而是作者最终思考的偏离。

三、如何客观评价梁实秋的散文

前文谈及原论文对作品解读出现误差的原因,那么如何做到正确理解呢?关于这个问题自古便有讨论,现从最普遍的两种,即“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两方面试探讨解读梁实秋散文的方法。

1.知人论世

读者自身所具有的阅读经验,相当程度上影响着作品解读。《孟子·万章》有言:“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孟子本意尚友古人,后人逐渐引申至读书和文学批评方面,认为“知人论世”有益于阅读和理解作品内容,否则读者容易陷入一味内化的自我揣测中,枉顾作品真实意蕴。

譬如读梁实秋,便须知其基本文学观,无论是贯彻始终的文学书写最普遍的人性——理性、节制、秩序的精神,抑或是关于文学阶级性的看法。要对梁实秋的生平、时代背景及政治观点有大致的了解。以《雅舍小品》为例,无论是写人写物,衣食还是住行,梁实秋都是以幽默反讽的语气刻画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常态,既是对当时抗战下人民的紧张惶恐的缓解——生活毕竟要正常过,又寄寓了改良人性、社会间的某些问题的希望,因此作品其实蕴藏着深刻的文化反思意味,这份在战时喧嚣的烟火中的冷静平和更是难能可贵,误读成性情大变确有点天方夜谭。

2.以意逆志

孟子所谓的“以意逆志”,是指读者需要从整体上去把握和理解。如果读者仅仅关注文章的只言片语,就很难全面认识作品的本义,由于中国语言本身带有一种组合意义之外的深层义,词句义与作者所表达的深层义很多时候并不合一,需要读者通过不断地品读和揣摩作者本义。

随着时代的变化,“以意逆志”的理解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别,现在的文学主张中,“以意逆志”更加强调读者的自主理解,即要从读者出发,不笃信作者,强调自身的思考。王澄霞教授的理解似乎也是有如此文论的指引的。但是她忽视了“以意逆志”最重要的一环:要以文本为主要依据。如果仅在粗略读过文本之后,就恣意揣测,虽然是做到了自主理解,但是对于作者和作品都是不负责任的。

要更正确地解读梁实秋的散文,必须做到通篇阅读,避免碎片化地阅读,断裂式地理解文章。即便在阅读碎片化时代,要尽量做到一次性读完一篇,联系上下文后细细揣摩,并且不能使前文只言片语所带来的偏见影响到后文乃至全篇的理解。例如原论文中特地摘录出来的“医生显摆他要骂”,仿佛梁实秋对医生有着十足的偏见。然而,梁实秋在《医生》里则反复谈到“医生是一种神圣的职业”,又有为医生鸣不平之语:“不病时以医生为不详,既病则不能不委曲逢迎他,病好了,就把他一脚踢开”,末尾更是点出了那些不懂尊重的病人遇上不懂尊重的医生并无奇怪。

综上,想要尽可能贴近梁实秋散文的本义,就要将“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相结合,在关注作者的生平思想的同时,关注作品本身,通过细致阅读,获得独有的理解。这并不是说读者不能保留发散思维,而是强调发掘过程的合理性,防止强加于人之类现象的出现。

参考文献:

[1]梁实秋.雅舍小品[M].厦门:鹭江出版社,2002.

[2]王澄霞.达观从容到詈骂乖张的变奏——重读梁实秋散文集《雅舍小品》[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9(1).

[3]宋益乔.梁实秋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4]顾金春.新人文主义者的追求——论梁实秋新月时期的文艺思想[J].青海社会科学,2002(3).

[5]梁实秋.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J].新月,1929(7).

[6]高丽花.《雅舍小品》热成因探析[J].安徽文学,2010(7).

[7]郭智洋.间接书写——抗战文学的另一种表达[D].成都:四川外国语大学,2016.4.

[8]王方,谢应光.《雅舍小品》与梁实秋的文学观[J].文学批评,2014(7).

指导老师:顾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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