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缅甸远古的记忆

李洪清

2019年8月，我们研究院受到缅甸亚达纳邦大学地质系的邀请，我的导师带领我与其他两人前往缅甸，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对缅甸的一些化石点进行考察以及与亚达纳邦大学交流并探讨未来在古生物领域的合作；在这之前，我们也曾邀请亚达纳邦大学地质系的Khaing Khaing San教授来云南大学交流访问，她也从事古生物方面的研究，今年6月刚刚发表了一篇关于鳍龙类的文章。

8日早上我们9︰20在昆明起飞，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到达曼德勒国际机场，由于时差的原因，我们到达时当地时间是早上9︰35。由于我们习惯了昆明舒适的气候，在下飞机的一霎那我们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可能是之前在海南生活过4年，对这种高温和湿度竟有一丝亲切；与Khaing Khaing San教授一行人在接机大厅会面后我们便驱车前往亚达纳邦大学。

缅甸是一个传统文化保持得非常好的国家，在这里，人们大多数穿着缅甸的传统服饰，无论男女，下身都穿纱笼，男式叫“笼基”，女式叫“特敏”，这是一种类似裙子的服装，是由一块布叠起来穿着的，纱笼围在腰间，结成球状，男子把它置于前方，女子把它结在左侧，纱笼的图案设计也非常讲究，多以植物花草为主体，色彩搭配艳丽、和谐，整体来说女性的服装颜色比男性更加艳丽；而上装，男性多以一种无领的对襟衬衫为主，很像我们功夫片中男主角穿的那种短衫，女性的服装是一种斜襟的长袖衬衫，不过上衣也不绝对是民族服装，普通的现代服装也没有问题。除了服装，我们还发现这里的人们很多脸上会有一些金色的涂抹物，后来经过询问后了解到这是一种用树皮研磨成的天然防晒霜，后来我和同行的博士后李雨也试着涂抹了一些，效果确实不错，而且比防晒霜效果更持久，价格也更低廉。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亚达纳邦大学，这所大学坐落于曼德勒西南市郊的位置，面积很大，校园与著名的乌本大桥相连，建筑主体是酒红色和白色的搭配，门口和国内很多大学一样有着很多的小吃摊和小商店。下午2︰30左右，校长亲自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与地质系的全体师生和我们探讨了关于未来合作的相关事宜，之后，我们参观了地质系的教学楼，以及其地质博物馆所收藏的标本，其中包含了一些新生代化石，其中主要是哺乳动物，在Khaing Khaing San教授办公室中也有一些古生物化石，其中一件就是她刚刚发表过的那件鳍龙类的标本，这件化石看上去与我们国家的贵州龙很相似，都属于肿肋龙类，这是一种小型海生爬行动物，与著名的蛇颈龙类有亲缘关系。可以看出，缅甸的古脊椎动物化石资源丰富，不过目前大家的目光主要是集中在琥珀方面，其余类型的化石发掘和研究程度都不高，其境内古生代至新生代地层都很发育，中生代地层主要位于东北部和北部，比较靠近冲突地带，加上缅甸本身经济不是十分发达，诸多因素导致了这里的脊椎动物化石发掘和研究的困境。

亚达纳邦大学地质系博物馆馆藏的古生物化石

Khaing Khaing San教授办公室的鳍龙类标本

晚饭后，我们决定出门走走，作为缅甸第二大城市，夜晚的曼德勒还是比较繁华的，购物中心，小吃街应有尽有，同时，曼德勒还是世界闻名的古城，它背靠曼德勒山，西邻伊洛瓦底江，曾经有几个王朝在这里建都，在市内和近郊都可以见到许多古建筑，比如古皇城，这座古城始建于1857年，在二战时毁于战火，但是城墙、城门、护城河等部分保存了下来，后来人们在原址修缮了皇城被破坏的地方，皇城的护城河很宽，约70米宽，整体是一个接近正方形的形状，方方正正地将皇城包围起来，现今是曼德勒的著名景点，每年都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参观。作为一个佛教国家，缅甸多数人都信仰佛教，夜晚的街道上很多寺庙里面传出响亮诵经声，佛教建筑也随处可见，也有穿着红色长袍的男性僧人和粉色长袍的女性僧人在街道上成队行走，其中还有很多年纪很小的僧人。一开始，在曼德勒街道上我们没有见到公交车和出租车，后来我们猜测这里的公交车其实很多是小型卡车改装的，在后斗加上护栏和座椅，车顶还可以卖一些商品，这里的小型货车不论是私用还是公用几乎都有此类的改装，在缅甸这几天见到了很多这种卡车；这里的出租车很多也是一种有棚顶的三轮摩托车挂着出租车的标志，可能是由于这里公共交通不是十分发达，在这里人们出行主要方式是摩托车，当天晚上，我们四个人还有我们遇到的一个中国的旅游团几乎是唯一步行出行的，当地人都骑着各种各样的摩托车，并且很多时候速度非常快，马路上充斥着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我们在过马路的时候着实有些害怕；同时，曼德勒城里或者说在缅甸我们去过的地方都有许多的流浪狗流浪猫，街道上，寺庙里，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与人类相处得十分和谐。

第二天，我们一行人与Khaing Khaing San教授一同前往腊戍，我们早上8点多从曼德勒出发，整个行程大概有7、8个小时，其中还有很多的山路，但沿途的景色非常不错，我们在彬乌伦进行了短暂的休息，不同于曼德勒，这里是一座山城，气候十分舒适，彬乌伦是英国人在1896年建立的，修建的目的据说是为了逃离曼德勒难以忍受的炎热。因此，这里也长期作为英国殖民者在缅甸的“夏都”，当时这里称眉谬，英国人离开之后，改称彬乌伦。在这里可以见到许多英国人留下的别墅洋房和教堂，现在这些别墅部分被中国和印度富豪买下；这里最特别的还是四轮马车，马车四个轮子前小后大，非常类似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那种马车；走在彬乌伦街头，看着马车驶过，仿佛穿越到了英国的殖民时代。在我们即将驶出彬乌伦区域的地方，参观了Mahar Ent Htoo Kan Thar佛塔，在这里需要拖鞋才可以下在佛塔及佛塔周围活动，而且不仅仅是鞋子，袜子也要脱掉才可以，之前在亚达纳邦大学经历过，但当时以为是因为卫生原因，后来了解到更重要的是因为赤脚才能显示对佛的虔诚，进入塔内，发现塔内正在修缮，但这并不影响许多虔诚的人们在这里诵经祈祷，短暂停留后我们继续前往腊戍。经过了一天的颠簸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腊戍，腊戍是一个靠近中缅边境的小城，二战时期，中国远征军曾在这里奋力抵抗日本侵略者。由于海拔较高，所以气温也偏低一些，整体没有曼德勒繁华，但是也很漂亮，并且由于靠近边境，这里有许多中国人和华侨，在腊戍，穿着缅甸传统服装的人数比例明显低于曼德勒，这里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讲一些中文，很多餐馆和酒店也是中国人或华侨经营的。晚上我们和腊戍大学地质系的一些老师同学一起吃了晚餐，他们将作为我们在腊戍野外工作的向导。

左图：采石场中的方解石结晶；右上图：农民家中的鱼化石；

右下图：泥盆纪的珊瑚等海洋无脊椎动物化石三叠纪海相灰岩地层

左上图：当地的午餐；左下图：侏罗纪红层；右图：闷热的缅甸热带丛林

10日早上，起床时听到外面在下着大雨，本以为今天的安排要取消了，但好在雨在我们吃完早餐后就停了。腊戍地区的沉积岩年代主要是泥盆纪到侏罗纪，我们这两天工作的地层年代主要就是这个区间内的。上午我们先是到了一个采石场，这里的岩性是海相的石灰岩，随处可见方解石结晶，峭壁上还可见一些钟乳石，当地农民在此处发现过三件鱼类化石，我们跟随农民去他的住所查看标本，三件标本都可以清楚看到鱼的形状，头骨，鳞片和鳍，我们对化石进行了观察和拍照之后便前往泥盆系的海相灰岩地层。泥盆纪的地点不大，但是在这里找到了非常多的海洋无脊椎动物化石，以珊瑚为主，据说仅仅在这一个很小的地方曾经就命名了十个海洋无脊椎动物的新种。上午去的最后一个点是一处侏罗系的地层露头，整个露头由于修路，被铲得非常陡峭，岩性是典型侏罗红层的砂岩。中午我们就在当地的一家小餐馆吃了一顿缅甸式午餐，价格十分便宜，主要是一些新鲜蔬菜和一些小菜构成，蔬菜是蘸着一些酱料生吃的，有点像我东北老家的蘸酱菜，小鱼干和羊肉咖喱非常对我的口味，整体来说缅甸的饮食就中国人的口味来说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下午太阳开始发威，我们顶着火辣的太阳前往另一处侏罗系地层，这处地层位于上午的侏罗系地层的对面，中间有一条大河分隔。我们沿着铁轨徒步前进，有一大段路是暴露在太阳下没有任何遮挡的，同时小路由于上午下过雨有些泥泞，而且植被很茂盛，不是十分好走。在太阳的炙烤下，即使在丛林里的阴影中也非常难受，十分闷热，甚至有一点喘不过气，我们步行了接近40分钟，几乎每个人的上衣都湿透了。可是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我们到达地点后，发现这里的地层已经被厚厚的植被所覆盖了，无法开展工作，所以我们只能原路返回结束今天的工作。

三叠纪海洋爬行动物化石

8月11日，我们前往位于腊戍西边的肿肋龙类化石的出产地，这里被认为属于Nwabangyi组，时代大概是晚二叠世至中三叠世，但是这里的岩层接触关系、年代等仍需要重新研究，由于肿肋龙类目前仅发现在三叠纪地层中，所以此次发表的肿肋龙类化石对于确定地层年代有重要意义，同时这也可能是目前最古老的肿肋龙类化石，对于鳍龙类的演化研究十分重要。这里主要岩性是海相灰岩，夹杂着一些泥岩和硅质岩石，岩石一层一层地分隔得很明显，同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里曾经构造运动十分强烈，岩层有明显的变形。整个地区目前已知的也仅仅发现了两三块化石，不过这里距离云南省和贵州省很近，这两个地方在相似的时代的地层中已找到了大量的脊椎动物化石，所以这个地方是十分有潜力的。不久前当地居民就找到一块部分保存的海洋爬行类化石，我们联系了化石的发现者之后前往发现者的家中查看了化石，对标本进行了拍照并与发现者进行短暂交流后我们便离开了这里。下午我们参观了腊戍大学的博物馆，之后便同乘飞机返回曼德勒。腊戍的机场很小，这里的飞机也并非是喷气式的，而是相对老旧的螺旋桨式飞机，第一次乘坐这种飞机还是有些激动，而且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飞机上提供的小糕点也很好吃。

8月11日，我们在Khaing Khaing San教授等人的带领下前往了我们心心念念的琥珀玉石交易市场，曼德勒是大型的玉石集散城市，其市场规模非常大，商品主要是翡翠和琥珀。我们一天逛了很多的摊位，发现了一些有动物躯体的琥珀，但都是无脊椎动物，并且价格比较昂贵，其中有一块商家说是恐龙的爪子，但是我们仔细查看后发现只是一种节肢动物的附肢；这里有很多中国人通过网络直播的形式向国内的客户展示各个摊位的货品，进行代购，几乎每个摊位都可以看到有人拿着手机和支架在直播。逛过了琥珀市场之后还有一些剩余的时间我们去参观了“世界上最大的书”，虽然说是书，但实际上是固都陶佛塔周围的729块大理石石碑，每块石碑都在一个小佛塔内，上面镌刻着大藏经，这里的游客非常多。由于太阳很大，所以晒得地面非常的烫，我们又是光脚，所以只能尽量找一些阴凉处行走。晚上我们受到了亚达纳邦大学地质系的宴请，我的导师代表我们一行人发言表示了对于亚达纳邦大学的感谢，并期待与亚达纳邦大学在未来的合作。

13日是我们在缅甸的最后一天，我们决定去参观曼德勒皇城，皇城门票约50元人民币，而且持票5天内都可以进出，城内有军事管理区，门口也由军队把守。虽然说是皇城，但由于重建的原因，里面有很多现代建筑，我们步行到了曼德勒皇宫，宫殿主色调是红色和金色，虽然不如故宫一般规模庞大，但一样雄伟，它于20世纪90年代重建，主要是木制建筑，下面是石制的支撑结构，整体像是一座巨大的高脚屋，里面很多金漆和镜子的装饰，看起来十分华丽，主殿非常气派；在瞭望塔上，可以一览皇宫全貌，十分壮观。从皇城出来我们准备回酒店，但是由于在附近的乘车费用很高，所以我们在一个市场附近找到了一个顺路的卡车司机，体验了一次载人卡车，坐在卡车的后斗里，在马路上飞驰，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回到了酒店我们便收拾行李退房准备前往机场返回昆明。在缅甸这几天，深深地感觉到这个国家人民的热情好客和虔诚，即便处于一个并不算发达的国家，甚至至今内战还在继续，但依然不影响他们的信仰和对生活的热情，这使我感触极深。我们十分期待与亚达纳邦大学的合作以及未来的缅甸之行，将缅甸丰富的古生物资源好好地研究利用起来，揭开远古缅甸的神秘面纱。